《白月光的箭头回来了》却克灵

42、沛宁

　　开到公司车库，叶凌先下车，然后招手让谈越也下车。谈越关上车门时，有人从背后抱了上来。

　　沉默地环抱了一分钟之久，最终是谈越先开口：“叶凌。”

　　“嗯？”脸埋在他背后的人轻哼着应答。

　　谈越捉住他的手臂，转过身来，一时居然忘了要说什么。

　　他不相信叶凌没听出蛋糕店外对话的言外之意，同样，他也不清楚叶凌是怎么想的，叶凌的神情堪称平静，和刚才撒娇得无比自然的人判若两人。

　　叶凌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挣开手臂的桎梏，又埋进他怀里，陶醉地深吸一口气，“我好喜欢你的信息素。”

　　“叶凌……”

　　“抱一会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谈越第一次见识到老板的难缠。

　　正面拥抱的姿势比起从背后抱住要麻烦一些，因为他很快也闻到了叶凌的信息素，随即他意识到——叶凌没戴围巾，也没贴隔离贴。

　　自谈越认识叶凌那天起，就没见他有不贴隔离贴的时候，用的还是那种超市随处可见的最老土的款式。叶总在这方面保守得令人称奇。可是现在，他把隔离贴撕掉了，身高的差距让谈越低头就将omega雪白的后颈尽收眼底，以及那上面，因被alpha的犬齿刺穿而留下的痕迹。

　　主动展示标记，叶凌索求拥抱的目的变得更加晦暗不明。

　　浅淡的玫瑰气息自omega的腺体幽幽逸出，如丝如缕，浮荡在空气中。信息素语言是最好用的工具，比示爱更委婉，比暧昧更直接，谈越暂时不去想这信息素潮中蕴含的千言万语，光是克制住自己抱紧怀中omega的念头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理智。

　　不光叶凌迷恋他的信息素，他也同样怀念叶凌的信息素，无关其他，只因这是刻在基因里的铁律。AO之间的标记双向且唯一，标记过95.5%契合度的omega，再馥郁迷人的信息素之于alpha都似白开水般寡淡。

　　谈越缓缓闭上眼睛。

　　原来他失去这信息素已经有一年了。

　　长时间失去伴侣信息素的alpha，易感期时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平常的时候，也就比狗好那么一点。

　　他到底还是怨恨的，对这个索要了标记就冷漠推开他的omega，残忍地斩断了所有退路。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人还会主动依偎进他怀里。

　　曾经翻涌如潮的愤怒，都随时间流逝间消磨了，如今只剩名为失落的残骸。谈越没再阻止叶凌的靠近，他真的很需要这一点信息素，就像受冻许久的旅人渴求一点炭火。

　　远处照来车前光，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公司，对方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开过他们身边时车速明显降低了，谈越不着痕迹挪了个角度，将叶凌挡得严严实实。

　　车开走了，叶凌从他怀里钻出来，看了看远去的车牌，“你知道车里是谁吗？”

　　谈越面无表情看着他。

　　叶凌笑了一下，“我爸。”

　　“他肯定是看见你了。”叶凌摇摇头，“算了，看见就看见吧，你们迟早也是要再见的。”

　　谈越没接话茬，视线飘向他脖颈，“你的围巾呢？”

　　叶凌这才觉得脖子凉飕飕似的摸了摸，“忘了，可能落在店里了吧。”

　　“我给耿昭打电话。”

　　“等他送来我都到家了，年后跟你回你家拿吧。”叶凌朝他微笑，露出一边不怎么明显的虎牙，“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构思构思，再对我撒个谎什么的。我很喜欢听你说话的。”

　　谈越一时语塞。

　　“拜拜，记得回我消息，我发消息不准员工不回。”

　　谈越看着他一边挥手一边走向电梯，等偌大的地库就剩他一个人了，谈越打开车门，刚要坐进去，动作瞬间一顿。

　　那条据说落在店里的围巾，此刻就放在副驾驶上，叠得整整齐齐，宛如一份精致的嘲笑。

　　—

　　新年伊始，照例是一条接一条的拜年祝福，谈越花了一个上午清完了小红点，第三次点进某个对话框，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不由得一阵苦笑。

　　叶总捉弄人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所以他不再去等一条未知的消息，春节假期不长，全年无休的耿大老板在假期第一天放话要连睡七天七夜，除了吃饭不要叫他，陪林雨贞往返与各大超市之间置办年货的差事就落到了谈越身上。林雨贞曾戏言谈越是她装在口袋里的小精灵，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抖一抖，就是一个兼具付款和搬货功能的苦力。

　　对此谈越毫无怨言。很多年前，他刚搬过来时，家里唯一的运力是辆自行车，挂不下的年货只能靠肩抗手提。寄人篱下的小孩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多是拘谨又敏感，扛不起东西还要逞能，结果人摔进沟里，吓得耿昭尖叫，林雨贞当场就哭了起来，背起他飞奔回超市借运货的推车。超市老板本不想借，看在他青紫一片的膝盖和林雨贞的眼泪上才勉强同意。林雨贞把所有年货搬到车上，让他和耿昭坐在年货中间，出超市门就把眼泪一抹，一边推着两个小孩，一手推着自行车，哼着歌就回家了。

　　谈越还记得，那是一首非常欢乐的曲子：

　　“又一年呀春天已到人间，家家户户欢乐过新年……”

　　旧时光的歌声不曾蒙尘，回音流转，路边暖黄的灯光叠着黄铜唱片机的光晕，来回跳动的小人依旧演奏着新年的序曲。

　　“又是春天大家庆祝新年，新春炮声荡漾在耳边……”

　　小姑娘被脸上带着笑的一群小朋友围在中间，她显然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有点紧张，嘴巴抿得紧紧的，坐在叶凌臂弯中，抓着叶凌衣襟不放，脸蛋粉得像苹果。

　　“叫哥哥。”有小孩拿着黄铜唱片机逗她，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新年礼物，连忙把手藏在背后，“叫哥哥就送给你。”

　　话都不会说的小婴儿哪会叫哥哥，叶凌也一本正经逗他们玩：“茵茵，叫哥哥。”

　　“呀！她会说话！”又一堆小朋友兴奋地围了上来。

　　除夕当晚在花厅摆席，他爸和舅舅佐酒长谈来年的投资计划，茵茵则被刚回家的表哥表姐们带到孩子堆玩去了。五六岁的小孩精力无穷，一起讲起话来比树梢上的麻雀还欢腾，叶凌开始还陪他们一块玩，后来实在招架不住，忙借口躲了出来，沿庭院小径散步，走得累了，就坐在亭子长廊上休息。

　　和谈越不同，叶凌的除夕新年是在母亲故家沛宁市过的。往年只有他跟他爸两个人，今年则多了茵茵。新生命的降生总带着些美好期盼的意味，舅舅小姨们都很高兴，专门定制了一辆敞篷用来装给她的红包贺礼。沛宁的长辈唤叶凌乳名“云云”，就唤茵茵“小小云”，一群人兴致勃勃地抱着懵懂的小小云在金山红浪里拍照。比起锦呈那些同姓叔伯，叶凌真心觉得他们和母亲这边的亲戚更像一家人。

　　不仅他是这么想的，沛宁的长辈也是这么认为的。叶凌出生的时候，为他取名的是舅舅，当时叶凌的祖辈还在世，堂表叔伯更不知几何，却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众人想的都是，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出生，合蕴叶氏如今还不知道萎靡在哪个角落。

　　同样是人丁兴旺的家族企业，叶氏集团内部明争暗斗，利益倾轧的事层出不穷，而路氏集团却拧作一团，家族事业蒸蒸日上。是叶凌母亲的下嫁挽救了日渐倾颓的锦呈，而叶凌的出生，才让沛宁市如日中天的路氏集团肯怜惜一眼这个拥有一半路氏血缘的孩子的姻亲家族。

　　叶凌在合蕴市出生，在路家大宅长到六岁，沛宁话说得本地人还好。沛宁市特产蜜饯，他比本地小孩还嗜甜，抓周宴抓的就是姥爷亲手炮制的一盒蜜饯，每年回沛宁都被长辈们笑话。他妈妈还给他取过一个很囧的外号——小甜云。不过流传度不高，起因是叶凌长到记事的年纪，为这个外号羞愤欲死，谁叫他就撒丫子跑得远远的，长辈们虽觉可爱又好笑，却都很尊重他的面子，慢慢就不这么叫了。

　　叶凌刚满十岁时，常年身体不济的母亲于合蕴市一处旧宅病逝，没有见到女儿、姐姐、妹妹的最后一面，是路家所有人的隐痛，斯人已逝，多说亦徒增伤感，丧妻后沉痛许久的叶远峰不愿再见合蕴的情景与人，办完葬礼后就带着叶凌回沛宁住了一年。

　　就是那一年，路家决定倾斜资源全力扶持叶凌在锦呈的地位，无论未来的他第二性别是什么。说愧疚也好，说移情也不错，对着这个长得和母亲越来越像的孩子，对着这个半夜惊醒后哭着找妈妈，逢人就介绍自己是小甜云的孩子，路家人很难不生出怜爱。

　　然而，叶凌分化成了omega，这对路家来说是件小事，但对叶家来讲，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沉寂许久的蚂蚱们又开始跳了起来。他们跳得最欢的时候，叶凌被老爸打包丢到了国外，现在想想还有些生气，但凡当时他爸心软一点点让他留下了，哪还有某个白月光初恋的事？

　　可惜老头子心硬似铁，叶凌到国外后才知道，那时候蚂蚱们已经兴奋得忘乎所以要找媒体爆料他的第二性别了，是路家拦住了媒体，他爸又发了狠性把冒头的人全部碾了下去，最后才不了了之。一个企业钦定的继承人分化成omega虽然不是丑闻，到底也会对股价造成影响。

　　然而人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忆起往事种种，到头来也只是可惜可惜。

　　头顶有烟花炸开，扰乱叶凌思绪，他抬起头望着烟花寂灭后的夜空。沛宁夜色美得惊人，繁星闪烁，月光如缎铺陈。

　　与此同时，他放在腿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您有一条未读消息］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