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月华君

1、第 1 章

　　栀子
　　她遇见他的时候，正是人间四月天。洛阳城里的牡丹花又开了，她随父母前去赏花。说是赏牡丹，她却避开热闹的人群，独自踱到了一棵栀子树下，遇见了在树下读书的他。
　　当日，他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衫，也无什么华贵的配饰，手里捏着一卷《玉谿生诗集》，看得仔细。她蓦然想起来的路上听到姑娘的吟唱：“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后一句却怎么也忆不起了。
　　他折了一支栀子花给她，她却气他一边读着义山那句‘留得枯荷听雨声’一边满不在乎地折花。直到他哄她道：“义山也说过‘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在下见姑娘眉目如画、气质如兰，所以折了这花赠予姑娘。栀子花外形淡雅，花香馥郁，真真契合姑娘。”
　　她叫他哄的开心，便坐在树下和他说起义山的诗来，又从诗说到了秦淮河的灯火，西子湖的细雨，扬州的春风十里。她艳羡他的经历，自嘲说从未出过洛阳城，这一世仿佛是要陪着这些牡丹过了。他说：“何必如此哀伤，等到了夏天，我赠你江南的莲，秋天便送锦城的芙蓉，冬天，冬天便是素心腊梅好了。”她闻言羞赧地低头，刚想开口道谢，却听见家人唤她回家。原来竟夜了，她匆忙起身离去，走开一段路，再回头时他还在那树下，目光似有无限不舍。
　　一别之后，再无音讯。她如平日一样在家绣花习字，闲时偷偷地读义山的诗。那些戏里演的“墙头马上遥相望，一见知君即断肠”却从未出现过。每次思及那棵栀子树，树下的那个人，总好似尚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却匆匆结束了。
　　牡丹花谢的时候，有人上门来提亲。她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只听偷看的丫头说，他着一件淡青色的衣裳，没什么配饰，却无端的觉得丰神俊朗。父母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她面上也依旧淡淡的，心里却一下就荒凉了。回到房里，攥了那本义山的诗集，却怎么也看不进去。那人说要送她四季繁花，可她怕是见不着了吧。
　　夏天的时候，她出嫁了。其实也不远，只不过是从洛阳城的一头，换到了另一头。穿着大红嫁衣坐在新房里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个午后。秦淮河、西子湖，都是痴梦吧。她的这一生，大约就是在这洛阳城里，看着那些牡丹开了败败了开，如此反复。
　　“吱啦——”一声，门被拉开了。瞬间有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是小丫头端着东西进来了：“少爷特地从江南采了莲花送给少夫人。”她听了，心头轻颤了下，想起那个说过要赠她莲花的人。而后，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我答应过姑娘，赠你江南的莲，锦城的芙蓉，还有素心腊梅，怎么会食言？只是，从江南采了莲运来洛阳，又要叫它花开不败，却是比寻得姑娘的府上还要叫人费心思呐。以后，还是我陪姑娘去各处亲自摘来，也可见识一下洛阳城以外的风景。”
　　红盖头掀起来，映入眼帘的男子，虽然没了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却真真切切是他。“其实，小女还是最喜欢公子折的那朵栀子花。”她低低地说，声音里却包藏着无限欣喜。
　　蓦然，她想起那日的那一曲：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