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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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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归一头雾水地盯着面色突然凝重下来的三个人。
“救护车?”林霏开眨了下眼睛。
“警车?”张一然皱起眉。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江云归放下手中的馒头。
“今天早晨,周青晗没来上课,”祁忆良慢慢地开口,“语文老师出去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走了……”
“不会出什么大事了吧?”张一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觉得有些细思极恐。
“下了课我去打听打听。”见老师进来,林霏开低头转过身,扯出数学卷子。
他们知道得早,数学课后还没什么人听说这事,但是又过了两节课,消息就突然满天飞了。
“一班有个人半夜死宿舍里了!”
“啊?真的假的?”
“当然了,110和120都来了,听说一地的血呢,今天上午才发现。”
“开玩笑吧,舍友早晨起床不得被吓死。”
“那宿舍就两个人住,还有一个是半走读,晚上回家,可不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他叫什么啊?”
“好像叫周什么……忘了。”
“一地血?难道说,割腕?”
“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是有小偷进来,一刀抹了脖子!听说头都快掉了,就剩下一点皮连着,宿管早晨查寝,差点吓晕了!”
“啊?!这么吓人?我去你别说了,我不敢住校了。”
“不对,最近不是流感吗,他是感冒了没好好休息,拖了很久,结果引起心肌炎,半夜发病才死了,什么小偷,不知道别乱说。”
“傻呗,那怎么解释警车呢?要不是凶杀,警察来干什么?”
“你急啥,还‘头都掉了’,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了一样,打110是为了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学校里死了学生都要打的,不然怎么给学校领导洗地?啥都不知道就在这装逼。”
“我也觉得,小偷来偷学生宿舍图什么啊,咱们又没钱,平时也是刷饭卡,现金都不用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为了钱呢?有的变态就是想报复社会,那些新闻,无差别杀人或者专挑学校下手,可多了。”
“出了这种事,肯定要赔钱吧?家长会来学校闹吗?”
“诶,你别说,好久之前不是有一个高三女生跳楼了,她爸妈抱着遗像在校门口跪着哭吗,这次都直接死在宿舍里了,很可能会闹得更大。”
“而且要赔更多钱,我猜二十万总有了吧?”
“啊?难道应该不是几百万吗?不然怎么交代?”
“嗐,你以为普通人的命多值钱,拆开卖才差不多上百万。这样死的话,学生没什么,得看背后的家长,要是爸妈会撒泼,可能能要到七八十万;如果有大本事,那水就深很多,究竟多少可说不准了。”
“又吹牛逼,你死过?就知道贵啊贱啊的。”
“家长真是大人物,也不会在这里上学了。”
“所以咯,几十万顶天了。”
“他好可怜啊……”
“反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想知道放几天假。”
“看学校压力,多献祭几条总会放的。”
“如果真是因为感冒死的,说不定可以,年级不是说‘规范请假纪律’吗,请病假也得看脸色,结果有学生因为这个鬼条例,生病不能及时就医被拖死了,你想想吧。”
“对哦,还有半夜、死在学校、宿舍管理不周,这些BUFF一加,那搞不好从校长到宿管都要撸一遍。”
“希望家长朋友们给点力,抓住痛点狠狠闹,要是能把早读或者晚自习闹没了,那就太棒了。”
“我总觉得这么说怪怪的,好像在吃人血馒头一样。”
“你神经病啊?那些有钱有权的吃得还少吗?”
“就是,这说法好像富豪的高尔夫球场维护要用几吨水,结果抓着我们普通人使劲嚷嚷‘节约用水保护地球’,不小心多用了点还要罚款,什么道理?有本事先让他们把嘴里的吐出来。”
“不能这么比——”
“他圣母心泛滥了,别理他。我也希望能趁机改一下作息,不然都得猝死了。”
“你来贡献一下吧,教学楼顶一跃解千愁,为了大家的健康,给学校加点码。”
“呸,要死你死,不要脸,你这涉嫌诱导别人自杀,我可以告你的。”
“狗屎,你有本事去告?法院受理了我就认。”
“那你不也不在乎那个姓周的命吗?”
“他是本来就死了,不用白不用,我又没死。”
“别死不死了,我快先饿死了,有谁去超市吗,帮我带一份面包……”
祁忆良拨开纷乱又复杂的议论,回到位置上坐下,她抬起头,看见太阳高悬于天空,温暖地穿过玻璃窗,在某个空荡的位置上投下一块明黄的光影。
春天要来了,空气中飘着丝缕暖意,她却觉得有些冷。
“还是不能进,”张皓轩来找张一然通知情况,“我中午在徐佑泽他们宿舍睡的,我们那间门上的玻璃都被糊住了,我说拿点东西,宿管不同意,就是不让进,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样了。”
“这么严重?!”张一然虽然已经不在宿舍住了,还是很担忧。
“等江云归来了你跟他说一声,看这样子,估计晚上也不行。”
“戒备这么严,难道真是杀……”林霏开忧心忡忡地皱着眉。
张皓轩摆摆手:“谁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以后没法在这间住了。”
“啊?”
“学校好像要出新规,以后一间寝室常住人员至少三个人,我这种半走读不算常住,人数不够的要跟别的宿舍合并,”张皓轩看一眼表,转身往自己的位置走去,最后丢下一句话,“你别忘了告诉江云归。”
江云归中午出去输液了,估计要输三五天,正好最近不用住宿舍,林霏开和张一然都垂着头,彼此心知肚明,谁也不想担起通知的职责。
“他如果因为这个自责……”张一然喃喃地说,换位思考,他自己甚至都会想,为什么当时摔了腿要出来租房子,如果现在自己还在住宿舍,说不定,周青晗就不会……
“我们就算不说,他也会知道的,你别乱想了。”林霏开看出他的心思,小声劝道。
张一然不接话,林霏开叹口气,看见祁忆良也呆呆的,歪着脑袋不知道在干嘛。
“想什么呢?”
祁忆良如梦初醒,然而没有回头,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
“我在想为什么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着周青晗的座位,课桌角堆着书,然而看上去总很寂寞,那里昨天还坐着个年轻的生命,会跑、会笑、会痛的,跟自己一样的人,今天就永远地消逝了,从此再不会出现在世界上。
听起来像做梦似的,可祁忆良并不认识他,也从没想过要了解他,同班一年多,在周青晗死后,她才注意到这个名字,而且她也确信,即使重来一次,或者周青晗复活,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好了好了,”林霏开鼻子一酸,又有些羞恼,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于是忙不迭地想把祁忆良从沉思中拉出来,“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
祁忆良眨了眨眼,感觉这两者并不一样,她不知道如何描述,只好笑着转移话题:“下节课数学自习,江云归还没回来,我去数卷子吧。”
林霏开跳起来:“我和你去。”
张一然懵懵地抬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林霏开动作快,回头冲他喊:“江云归回来你跟他说宿舍的事啊!”
他想表示拒绝,林霏开和祁忆良已经跑没影了。
办公室里也不太平,闹哄哄的,李林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嗓门出奇地大,屋里也能听见他在走廊嚷嚷:“我知道,哎呀我这里实在走不开,你让她把药喝了,嗯……”
潘颖看见是祁忆良来,愣了一下,挥手指向柜子最上层的函数专项卷,笑着闲聊了两句:“你不干数学课代表了,我还想着挺可惜的,新的那个课代表数卷子不如你快。”
祁忆良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边数卷子,边露出尴尬的笑。
“我那时候就想问,你怎么剪头发了?”她走到柜子旁,继续问。
“为了高考,额——削发明志嘛。”祁忆良打个哈哈,拉起林霏开抱着卷子一溜烟跑了。
“把人吓走了。”周传辉蹭过来说。
“我有这么凶吗?唉,本来想跟学生拉进一下关系,你看,又没说几句话。”潘颖叹口气,回到自己工位坐下。
“是学生自己心里装着事,青春期的小孩,突然剪短头发,有可能是谈恋爱受伤了。”
“你倒是有经验。”潘颖冷笑道。
周传辉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班有个学生,我听说,昨晚在宿舍睡觉的时候死了?”
“嗯,是真的,可惜了,挺好一个孩子,很安静,平时也不显眼,不知道是身体问题还是心理问题……”
林霏开跟着出来,戳戳祁忆良的脸:“你越来越会应付老师了。”
祁忆良抿嘴不说话,看见李林站在不远处,又跟谭娜商量着什么事,她经过的时候留了神,听到谭娜的声音:“周青晗家里挺复杂的,上面的意思是,咱们家访的老师最好多一些……”
“老师,你们要去周青晗家吗?”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把在场的其它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是……”李林疲惫的神经现在只能勉强支持运转,下意识地说了真话。
谭娜正要找补,却听见祁忆良问:“学生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