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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花非花,雾非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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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云苑,云夕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静静地看着父亲。肖洋送进来冰桶和一瓶威士忌,便退出去了。这种场面,他在场,只能让云夕觉得难堪。虽然,他了解的真相并不比任何人少。
“你先说吧,回头我再跟我妈核实。”云夕喝一口酒,看到写字台上的烟盒,取出一支点上。酒和烟真是好东西,酒让人温暖,烟让人冷静。云夕放松了姿态,舒适地靠在椅背上。一连串离奇的事情已经让她麻木,忘记了什么叫做恐惧。
这是乔明远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刻,沮丧,难堪,把他逼到这一步的,是他的长女。他没想到,云夕一夕间变成了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暴躁,危险,每一句话都似一把利剑。
他整理一下思路,问道:“云夕,你真的想好了,要知道所有真相?”
“是,我必须知道,如果你不说,我会动用一切手段去查。”
“很残酷的事实。”
“比不上你分毫,说吧。”
乔明远先喝了一口酒,开始艰难地陈述:“你的生母,不是容莉倩,是秦玥。你和颜颜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和容莉倩是政治联姻,结婚前,就已经和秦玥有了感情。这些年,分分合合,我们还是不能放弃这段感情。”他叹息一声,“以前,因为你的缘故,因为容莉倩……因为她的一些手段,我只能维持着婚姻,隐瞒着你。”
云夕凄楚地笑,“难怪,妈妈一直和我保持着距离。难怪,有人说我可怜。”她想了一下,追究父亲言语中的漏洞,“我妈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你的地位?”
“是,你外公,容老爷子在世时,随时可以把我打回原形。我承认我自私,一个男人,不能没有事业。”
“现在呢?外公去世了,你们可以招摇过市了,对吧?”
“云夕,我希望你和颜颜有一个完整的,真正的家。”
“是你和她们需要,不是我。”云夕又倒上一杯酒,告诉自己冷静地和父亲对话。残酷的事实并没有令她失去理智,思维反而更加敏捷。
“你长大了,马上就结婚了,我希望你接受这个事实。”
听到结婚二字,云夕想起了肖露莫名其妙的几句话,直觉牵引着她询问父亲:“如果没有肖露,时涛娶的会是谁?”
乔明远含糊其辞,“事情已经过去了,云夕,知道的越多,伤的越重。”
“伤得我最重的是你。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回家去问妈妈。”
乔明远看着杯里的酒,语气歉疚,“不是肖露的话,是颜颜。颜颜自幼体弱多病,做父母的难免在一些事情上迁就着她。她是真的喜欢时涛,甚至试图自杀,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帮她一把。”他抬起头来,“云夕,这件事,我们对不起你,但是,你坚强,又懂事,现在不是有肖洋了么?别再追究了,时间会将一切淡化的。”
“我坚强,我懂事,所以我就该失去喜欢的人,是么?”云夕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掉下来,“时间会淡化一切,你自己怎么做的?你怎么不做给我看?!”
她站起身,手撑着写字台,靠近父亲,研读着父亲的眼神,“我眼里的楷模,我心里的好爸爸,原来是这个样子。爸,你丢过最心爱的东西吗?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疼吗?你了解过我吗?在我出国的时候,你阻拦了吗?你知道我在国外有多孤单吗?”她声音颤抖着,泪水成行的滑落,“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走了,你更有理由冷落妈妈不回家,更有理由去亲近那对母女,我说的,对吧?”
“云夕,你怎么能这么看我!”乔明远痛心疾首,“我以为你和别的孩子一样,出国总归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算了,不谈这些事。”云夕双手掩住脸颊,良久,平静下来,“我妈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要搞垮时家?”
“她……她不想让我们如愿以偿。”
“说细节。”云夕语气寒凉,“你不用保留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时家的公司,前几年一直是强撑着门面,已经面临着倒闭。秦玥给时家投资,帮他们度过危机,容莉倩怎么会让她得偿所愿,就有了后来的事情,你们姐妹都失去了时涛。”
云夕低下头,抿嘴笑了,“看你们做的好事!原来我一直误会了妈妈,就算只是为了个人恩怨,她也帮了我一把。”她挥挥手,“你走吧,以后,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的亲人,也与我无关。不想有人受伤的话,不要让我见到她们。”
乔明远站起身来,欲言又止,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出去。
他设想过无数次和云夕摊牌的场景,从来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狼狈,像个被当场捕获的案犯,只能坦白交待罪行,毫无辩解的余地。
圈中好友都知道他和两个女人长达半生的纠葛,都赞同他给秦玥一个名分,他便在这迎合声中忘乎所以,任她们母女随时出入办公室。从未想过会被云夕撞见,从未想过她知情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妻女团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些事情,只有在倾诉之后才会发现,自身的残忍。
两个女儿,在风浪面前,他选择了秦颜,甚至曾一度幻想云夕会体谅。直到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破绽百出。云夕太过聪明、敏锐,这绝不是她的福分,只会给她带来更深的伤痕。
一直认为,秦颜更为可怜,所以,他尽最大的能力去弥补,弥补她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弥补她随着秦玥几度流离他乡,弥补她没有名正言顺的父亲。如今想来,云夕又曾得到过什么,是毫无保留的母爱,还是他深重的父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养母,一个时常以工作为托辞夜不归宿的父亲。
到今日才反思,真的晚了。他最大的错误便是爱上了秦玥,明知是错,也执迷不悔。这,便是孽缘吧。
书房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这漫长的一天就要过去了。
二十二年来,原来只是个尴尬的存在。情海波澜里,她是一个被放弃的角色。
要在父亲走后,云夕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父亲,她已不能把他当做亲人了。在她开始和他针锋相对时,她已经把他当成了陌生人,父女之情已被湮灭。
她已不能爱,不能恨,不能怨,她只是厌恶,厌恶父亲的行为甚至人格。
亦是前所未有的厌恶自身,可以的话,她宁可死去,也不愿承受这事实。
她想哭,却无泪。
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并不能消减心头的怒火。
她抄起酒瓶,狠狠地砸向墙壁。
她跌坐在椅子上,抬起胳膊,对准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