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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恶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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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继续道:“金月娥知道后派人把那寡妇打了个半死,卫文昌以死相逼才保下那个私生子。后来寡妇离世,卫清晏就被接回卫家,卫文昌只管他不死,不管其他,那小子在卫家过得,比下人都不如呢!”
沈绫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真是屡教不改,品劣至极。
“后来大概金家也败了,两人被金家赶出去,大约过的很不好。那几个孩子也都被教坏了,整天做着美梦,说九张机的家业以后都是他们的,都等着当少爷小姐呢!”阿竹气道:“也就卫清晏一个正常人。”
沈绫若有所思,想起那天那个少年沉默的样子,心下略有些复杂。
“继续盯着。”他吩咐道。
又过了几日,沈绫得到消息,卫文昌和金月娥终于坐不住了,几次试图打探九张机的情况不成,竟想派卫清晏来偷账本。
“那孩子不肯,被他们狠打了一顿。”来报信的人语气中带着不忍,“背上全是鞭伤,连饭都不给吃。”
沈绫手中的茶杯“咔”地一声落到桌上。
冷静片刻,他决定试探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次日,沈绫派了辆马车,把卫文昌一家接了过来,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卫文昌因为沈绫主动想起他们,十分高兴,表演地越发卖力,企图唤回沈绫心中对父亲的一点温情。
沈绫心下嗤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装作想起什么,随手指了角落里的卫清晏帮他去拿个东西。
沈绫要的东西在别处,并不算近,卫清晏抿了抿唇,去了。
他因为背上的伤走路都有些艰难,其他几个孩子在一旁偷偷笑他,他转过身后,也笑了一下,然而笑的十分难看。
为什么要让他去呢?明明那些活蹦乱跳的弟弟妹妹都比他合适。他之前也常常有这个疑问,他以为自己早就不需要一个答案了,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是这样?
也是,自己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就抱有某些莫名其妙的期待,才真是蠢透了。
也许我生来轻贱吧,他想。
少年慢慢走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缓了缓,又接着走,等经过书房门口时,他顿了一下。
这就是那两个人要自己来的地方,也是自己挨这顿打的原因,如今,它就在如此唾手可及的地方。
书房门半掩着,一眼就能看见桌上摊着一堆图纸和账本,看上去像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周围,所有人都在前堂,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嘴角又扯出一个笑,垂下眼,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前堂,伙计悄悄附到沈绫耳边,说了什么,沈绫唇角微微上扬。
傍晚,卫清晏又被金月娥打发出去买吃食,却在路上遇到了九张机的马车。
他惊讶地听完伙计来意,沉默片刻,跟着对方来到云川店二楼。
少年进门时浑身紧绷。
“坐罢。”沈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卫清晏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单独叫你来吗?”沈绫把一杯喝的推给他,又仔细打量他一会儿,“不必拘束。”
卫清晏的手指攥了一下衣角,摇了摇头。
“听说卫文昌想要你来偷账本。”沈绫直视他的眼睛,“你今天明明有机会,为什么没拿?”
卫清晏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沈绫,“你知道这事。我……我不会做这种事。”
“即使他们逼你?”
卫清晏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我凭什么要听他们的?卫文昌根本不配当我爹,我娘也是被他骗的,她根本不知道卫文昌有家室。”
沈绫静静听他讲述母亲如何被金月娥派人殴打,如何郁疾而终,卫清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上来就对着面前的人把心里藏了很多年的话一股脑都说了,他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你恨他们。”沈绫陈述道。
卫清晏抬起头,眼中隐有泪光,但也有一份倔劲:“我是恨他们——他们害死了我娘,还这样对我。你就不恨吗?”
沈绫看着这个瘦得几乎脱形的少年,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有小丫头端着食盒进来。
“先吃饭。”沈绫说。
当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眼前时,卫清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
沈绫看着他吃,“我不恨。”沈绫淡淡道。不要说卫文昌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即便卫文昌真是他生父,他也不恨。
他前世就在孤儿院长大,大概也是被父母抛弃的,他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为什么生下他,又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但想来想去,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他却也没法在心里真正怨恨他的亲生父母。
因为卫文昌的话几乎都是胡扯,但有一句没说错,他确实对沈绫有生恩。
沈绫没法怨父母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纵然他经历苦难,但也遇到了不止一个对他很好的人,亲自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的爱,看过了很多不同的风景,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他拥有挚爱,也拥有热爱…如此种种,又怎么能囿于那些困惑和不平?
“如果你恨他们,他们也该受点教训,那你就去做。但记住,不要让这些不值得的人,耽误了你。”
卫清晏停下筷子,抬头看他。
“别急,慢慢吃。”沈绫递过手帕,“吃完我们再谈谈,该怎么给他们些教训。”沈绫眨眨眼。
马车将卫清晏送到离宅子不远的地方,他就自己走回去了,背上的伤口已经被大夫上过药,还有一瓶极好的伤药在他的衣襟里放着。
推开门后,不出意料地,又因为出去时间太长,受了一番谩骂。他静静听着,然后说了一个让卫文昌和金月娥眼前一亮的消息。
“你是说,你在街上碰到了九张机的两个伙计,他们说九张机刚签了一笔大单,定金就放在库房里?”
“嗯。”卫清晏低着头:“他们刚发现库房门锁是坏的,还没来的及报上去,还说不知道那笔钱放那会不会出事。”
金月娥一脸狐疑:“这么大一笔钱放在那,这两人自己不心动?”
卫清晏语调平平:“他们伙计的月钱比其他铺子的管事都高,都是打算一直干下去的,不会冒风险做这种事。”
卫文昌听罢,“呸”了一声,“小兔崽子,真不知节省,好好的给下人开这么多银钱干甚?”越说越觉气恼:“让他老子住这破落宅子,还横眉冷眼的,对父母亲可有半分敬重?!跟着沈家那些人,真是坏了家教,看我掌家以后,不好好教训教训他!”
卫清晏眼底风雷闪动,指节握的发白,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声不吭。
他想起沈绫说的,“把消息带到就行,其他的,你都不要参与。”
心里终于又回了一些暖意,他轻轻呼了口气,放松了握紧的拳头。
当晚,月黑风高,卫文昌和金月娥果然带着工具溜进了九张机后院。就在他们撬开库房门,拿到巨额银票狂喜的瞬间,早就埋伏好的官差一拥而上,将两人当场抓获。
金月娥尖叫:“冤枉啊!我们是沈绫的家人,只是来取东西的!”。
为首的官差冷笑:“取东西还需要半夜撬锁?人赃并获,还狡辩什么!”
卫文昌怒道:“什么偷东西!我是沈绫的亲爹,他什么东西不是我的,怎么叫偷?!”
两人胡搅蛮缠惯了,还以为是跟街坊邻里胡乱攀扯的时候,但官兵可不吃他们这一套,不管他们如何撒泼耍赖,直接捆起来就带走了。
卫文昌还待叫嚷不休,为首的小领队直接拿破布把他们二人的嘴堵上,不叫他污言秽语惹了闲话。
卫清晏静静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道卫文昌和金月娥被押走,他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沈绫从一旁走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结束了。以后,就忘记这两人吧。”
撬门偷盗,人赃并获,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卫文昌和金月娥两人偷盗钱款巨大,官府本就该重判,何况钱知府明白沈绫态度,为了卖他个好,更是顶着刑律上限来罚,这两人在狱中很是吃了番苦头,等他们以后从狱中出来,都不知猴年马月了。
陆明起初怕沈绫难过,一直不太敢当面提起,后来看他对这事儿十分漠然,才终于一吐为快。
“这两人违背纲常在先,卫文昌又抛妻弃子,险些误了你跟母亲性命。这也就罢了,若他肯安安稳稳呆在远地,也相安无事,可偏偏他跟那妇人还人心不足蛇吞象,妄图贪你家业,最后获个锒铛入狱,都算便宜他们了!”
陆明最后总结道:“有这么个亲爹,沈兄你也真是倒了大霉了。”
沈绫不置可否,却找了个时间,给沈母和舅舅的牌位上了柱香,旁边还有一个未写名字的牌位也受了供奉,只有沈绫知道那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