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以为好》幸运米多

2、第 2 章

　　对面的几个男生正在大呼小叫的嚷着‘流鼻血了’，没人顾得上这边。

　　叶知秋拍了拍裤脚处蹭上的灰，慢条斯理地收回右腿，俯身捡起摔落在地上的物品，确认手机屏幕没有摔碎后，才重重拍掉帆布袋上沾染的尘土。

　　沈知意呆呆站在一旁，双唇微张，像个傻瓜。

　　叶知秋收拾好东西，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缓了缓语气：“回神了。”

　　沈知意勉强收回游离在外的神思，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见叶知秋神情镇定，又扭头看向对面那群咋咋呼呼的男生，挪了挪步子，不动声色的往她身后躲了躲。

　　要是打起来，她是不行的，只能靠叶知秋了。

　　头顶上的杉树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蝉鸣，此起彼伏，大有没完没了的架势。

　　林云周深觉今天诸事不顺，先是输了球，后是小伙伴被绊了脚后失手扔了球，结果被砸的反而是他。

　　明明他们喊了让开，谁知道这两个女生充耳不闻，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道歉，就忽地鼻梁一疼，随即又是一热，还有黏乎乎的东西顺着鼻沟往下淌。

　　不过这会儿，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昂着头捂住鼻子，方子琪几人围着他，递水的递水，塞毛巾的塞毛巾，场面说不出的混乱。

　　并且，还不忘见缝插针地甩出去几个眼刀。

　　踢球就踢球，力度那么大干嘛？

　　也太凶残了吧？

　　叶知秋看着林云周指缝间的几丝红色，无端地心生焦躁，垂下眼细想片刻，才镇定地上前几步。

　　她这么不怕死地对上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沈知意阻止不及，一时抓了个空，只能惴惴不安地跟在身后。

　　她站在叶知秋身侧，干咳两声，虚张声势地挺起腰背，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水泥道，暗自策划逃跑路线。

　　叶知秋对上几个男生的视线，丝毫不怵，默然片刻，才开口问：“同学，你没事吧？”

　　声音冷静毫无波澜，没有丝毫愧意，仿佛刚才踢回篮球的不是她。

　　林云周忙着冲洗鼻子，没说话，倒是方子琪白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叶知秋抿了抿唇，打开帆布包，取出湿巾和手帕纸递过去，嗓音带着些凉意：“这个给你。”

　　方子琪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过东西，扭过来又着急起来：“哎，赶紧擦擦，来。”

　　“冲洗干净没有？”

　　“先把鼻孔堵住吧。”

　　一阵手忙脚乱，林云周终于止住鼻血，往鼻孔里塞住一团纸巾后，顾不上模样滑稽，慌乱地问身旁的好兄弟：“我没破相吧？”

　　方子琪忍无可忍，捣了他一手肘，无语道：“不自恋会死是吧？”

　　鼻梁红肿也止不住林云周的傲娇，他得瑟道：“你又不是帅哥，你不懂。”

　　叶知秋轻咳一声，再次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形便携镜子递过去。

　　方子琪再次伸手接过，将镜子举到林云周面前，暴躁又无奈：“没有，没有，放心吧，你还是帅哥。”

　　林云周对着镜子看看鼻梁，又不放心的四下摸了摸，确认没破相后才有空看两个女生

　　一个穿着浅蓝色的衬衫，配着浅蓝色牛仔裤，齐肩短发披在肩上，正笑吟吟望向他们，眉眼弯弯，看上去乖巧可爱。

　　一个马尾高高束起，黑色黑色T恤和阔腿裤，连肩上的帆布包也是黑色，冷眉冷眼，面色沉静，浑然没有闯祸后的惊慌失措。

　　林云周清了清嗓子，因为鼻孔被堵住，声音显得瓮声瓮气：“同学，你干嘛要往回踢呢。”

　　“就是，好歹也要避开人，往旁边踢呀。”另外几人纷纷控诉，又道：“还踢这么重。”

　　叶知秋看着他白白净净的脸，鼻梁上那一抹红肿确实有点碍眼，但他们话里隐含的指责却让她蹙了眉。

　　她又不是大罗神仙，这种紧急情况下的条件反射，哪能控制得了，再说了，罪魁祸首不是她吧。

　　叶知秋扫几人一眼，唇角抿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语调近乎淡漠地反问：“不是你们先乱扔篮球的吗？”

　　随后又撇开视线：“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

　　“是啊，我们正常行走，突然有篮球从身后飞过来，条件反射罢了，错不在我们吧？”沈知意眉梢带笑地站在一旁，及时帮腔。

　　方子琪不干了，微微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可是你踢这么重，我哥们都流鼻血了。”

　　叶知秋不说话了，昂头盯着头顶，几个男生顺着她的动作一齐抬头，天空湛蓝澄净，连朵白云都没有，看什么？

　　叶知秋顶着他们狐疑的视线，笃定道：“也有可能是天气热，他上火了。”

　　说罢，她漆黑的眼珠上下扫视林云周几眼，一言不发，目光却极其意味深长。

　　将近四十度的天，他们打了几个小时篮球，她就不信不上火。

　　想了想，她又继续道：“或者，是你身体太虚，不如回家炖点鸡汤补补？”

　　语调平平，听在几个男生耳里，却被曲解成了嘲讽和挑衅。

　　林云周瞬间炸了毛，这人冷着一张臭脸，说话却阴阳怪气的，气死他了。

　　青春期男孩子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他冷哼了一声，抬起被气得颤抖的手指向叶知秋，想回怼，却一时语塞：“你……”

　　两方对峙，气氛莫名开始紧张，沈知意紧张地拽着叶知秋的衣角，咽了咽口水。

　　战火将要升级之际，那堆男生里，有人率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紧张的气氛一哄而散。

　　有人低声起哄，打趣道：“林云周，你还是补补身体吧。”

　　“是啊，是啊，你太虚了。”

　　“林云周，你到底行不行啊。”

　　叶知秋眨巴几下眼睛，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想到以前听到的男同学之间的恶俗玩笑，倏忽冷下脸，目露鄙夷。

　　她分明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纯粹建议而已。

　　林云周没好气地瞪了兄弟们几眼，等他们笑够了，才回身看向叶知秋，眼神微沉，神色疏淡，吊儿郎当地回击：“我身体很好，就不劳你关心了。我们是失手扔了球，可你这也不是正当防卫，而是防卫过当，道个歉不过分吧。”

　　沈知意悄悄拽了拽好友的衣角，想说不如由她出面道歉，毕竟对面人太多，她俩吵架能赢的概率不高。

　　叶知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意味不明地睨林云周一眼，冷声问：“你确定？”

　　林云周只想赶紧挽救破碎的形象，看她要让步，抬起下巴，理所当然地道：“当然。”

　　话音刚落，便撞进那双冷然的眼睛里，不知怎么的，他忽然心里发虚，但士可杀不可辱，他不能就这样认输，不然也太丢人了。

　　他微微昂头，觑了叶知秋一眼。

　　叶知秋上前一步，抬起手。

　　这动作太过突兀，林云周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心头浮上几分懊恼，又故作镇定地站回原地，重新盯过去。

　　叶知秋瞥他一眼，将手抬得更高，抬起下巴点了点：“看这里。”

　　语气中的嫌弃和不耐烦，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林云周憋屈地低下头，看着躺在她掌中的眼镜，满头雾水，问：“怎么了?”

　　叶知秋顿了顿，没想到这人长得不错，脑子却不怎么灵光，眉心蹙起，举起断开的眼镜腿晃了晃：“为了躲你们的篮球，我的眼镜摔坏了，这一副2000元，你们想怎么赔？”

　　说到这里，她重新将目光盯回林云周脸上，不冷不热地抛出一句：“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你赔我眼镜？”

　　林云周顿时哑了火。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讷讷不语。

　　这什么眼镜，看上去平平无奇，竟然这么贵？

　　大家都是高中生，生活费额度是定死的，每月按时发放，不会多有一分，最关键的是，他们都月光。

　　有几个家里管得严，这事要让家长知道了，搞不好以后连打球的自由都没了。

　　叶知秋收回眼镜，神情平静：“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扯平，我不会道歉，你也不用赔我眼镜，再见。”

　　说罢，拉着沈知意转身就走。

　　目送两个女生走远，方子琪率先打破空气中的寂静，低声感叹：“乖乖，一中的同学们都这么土豪了吗？”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过瘾，勾着旁边人的脖子摇晃几下，愤愤不平道：“不是说好的共同富裕吗，怎么把我抛下了？”

　　小伙伴被他晃得头晕眼花，挣扎着试图挣脱束缚，可惜力气不敌，最后突发奇招：“方子琪，我吐你鞋上了啊，yue……”

　　方子琪迅速松手从他身上弹开，蹦到两步外才发现他在说谎，又呼号一声重新扑上去。

　　林云周看着那两道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眯了眯眼，回头勾住一人的脖子，对还在打闹的两个小伙伴道：“走了，回家吃饭。”

　　沈知意看着被擦干净的眼镜，好奇地问：“这什么眼镜？怎么这么贵？”

　　这个价格不是她俩能有的消费水平，两家父母也绝对不会给学生买这么贵的东西。

　　叶知秋将眼镜盒塞进背包，想到家里一团糟的关系，叹了口气：“我姑送的，说是中考奖励。”

　　沈知意了然，叶知秋的姑姑叶英白手起家成了富婆，给高中生买这么昂贵的礼物确实是她的作风。

　　“那这还能修吗？”

　　叶知秋烦躁地皱起眉头：“我待会儿打售后电话问问吧。”

　　她讨厌一切超出计划外的事情，更抗拒突如其来的一切变故，刚才的事情显然影响到了她。

　　叶知秋压制住坏情绪，开始转移话题：“下午陪我去超市吧，家里东西没备全。”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燥，叶知秋撑着防晒伞，避开马路两边时不时窜过的电动车和摆放得乱七八糟的小吃摊，穿过巷子，十几分钟后才到小区门口。

　　房子外墙上的粉色油漆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褪了色，只剩下斑驳的痕迹，防盗窗锈迹斑斑，跟墙体连接处更是留下一道道漆黑长纹。

　　这里早前是一中的教师家属楼，听说建成已经有三四十个年头了。这些年家属们陆陆续续搬走，房子或卖或租，如今更多的还是陪读的家长。

　　她在小区里左拐右拐，走到最里面那栋楼前停下脚步，对沈知意道：“我住三楼。”

　　说起这个，情况有些复杂。

　　这是她确定要来一中读书后才租的房子。

　　叶知秋家在安清城南的别墅区，中考填报时，她直接放弃离家更近的附中，用‘一中毕竟是百年老校，底蕴更足’说服父母，才成功来到这里。

　　叶建国提议住校，她以‘宿舍影响学习’否决，更是提出想单独租房。

　　叶知秋还记得，当时叶建国听完她的话，目光里满是探究和意味深长，那些审视将她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约摸是她近两年逆来顺受的表现让叶建国满意，不知道他怎么跟王楠萩谈的，最后夫妻俩竟然同意了她的请求。

　　这件事反常得出人意料，也让叶知秋一直提心吊胆到开学。

　　直到昨天搬进来，她才算彻底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