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程式》径石青

4、part 3 半神唐箬

　　【冥界，奥西里斯之邦。】
　　无尽无边的黑夜中，有凉风吹过，不知谁奏响的风琴，唤醒了沉睡的灵魂。
　　耳畔依稀有人言：
　　“嘿，小子，你该醒了。”
　　班森·维斯猛然惊醒。

　　睁开眼，白光刺痛。
　　头脑眩晕颠了一会。他才恢复视线，发现自己独自蜷缩在一棵巨树旁。脚下是茫茫灰草。
　　他翻身，想稍稍舒展了四肢，酸麻便传遍骨梢神经，引起一阵痉挛。疼得他闷哼了几声。
　　仰头看树桠间布满云翳的天空。暗灰的苍穹，只有他一个影儿。他尝试张开喉咙出声，却猛的发现自己脖颈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摸了摸，是一根锁链。白银色的细链连接着身旁的巨树，绕了好几圈。
　　自己这是被绑架了么。他正在回忆自己和养父波文一行人，来到永夜沼泽搜寻灵株。自己却受蛊惑陷入沼泽中…….也不知道养父他们怎么样了。
　　恰想着。一个醇厚的青年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耳边：
　　“小子，你终于醒了。”
　　惊惧放大。班森触电般跳起身子：“是谁？出来！”

　　环顾，阒无一人。耳边却紧接朗朗笑语。
　　那摸不着见不着的幽灵对班森说：“你走了大运。小子，你的意识波与我相同，所以你才可以跟我交流。”
　　意识波？班森还未开口。
　　幽灵已经知道他的想法。解释道：“人类的意识波频率在600到650之间。但每个人的具体频率是不同的，就像指纹。何况600到601之间就有无穷无尽的实数。而只有频率相同才可以进行意识交流。”
　　还未等班森消化。那幽灵又道：“小子，你怎么称呼？”
　　“班森·维斯。”班森还是开了口。
　　“好。班森·维斯，你想不想变强？”
　　班森犹豫了。但幽灵已经得到答复了：“你用不着怀疑我。我在这飘荡已经十多年，虽说遗忘了许多事。但我还记得，我是个神。”
　　哈。

　　班森被他一副无厘头的说法弄笑了。怎么会有那么狼狈的神呢？
　　“你笑吧，笑吧，”幽灵说：“等你看到我真正的能力就懂了。我可还记得上万个高级灵咒。尤其是其中一个，可我想不起来，要是记起，便能把千里夷为平地。”
　　好好，你最厉害。班森不想跟他扯皮。抓着脖子上的银色锁链，问：“那大神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谁干的？还有这是哪儿？”
　　“这个呀……”幽灵故意不回答他。
　　班森一横：“你不想说，咱们也就别交谈了。”
　　“别，好好说。”幽灵急道：“你已经死了，这里是奥西里斯城，也就是冥界。一个魔女看你□□还在，把你绑在这儿。大概想把你吃掉吧。”

　　吃掉？！班森全身一抖。
　　那幽灵笑了几声：“对，那女人个子有两个你高，肚子也塞得下一个你。”
　　“你别开玩笑。”班森紧张兮兮看着惨然的山坡荒草。瞭望东去，似乎远处有一座城。
　　见他慌神的样子，幽灵再次认真问他：“我说认真的。班森，你想不想成为御灵师。”
　　“想。”班森毫不犹豫。

　　幽灵意外又欣喜：“那你去弄棵灵株。”
　　“这就是问题了。”班森料到他这么说，先一步道：“我没钱。一个字儿都没有，现在大概要饿死了。你还是找找别人吧。”
　　“我找不得别人。”幽灵哭笑不得：“害，等那个绑你的女魔头来了，你活下去我告诉你，没钱也能弄到灵株。”
　　我难道真要死了？听他的口气无可奈何。
　　班森权衡了一会，说：“你若助我逃出去。我活下去了，任大神你差遣。”
　　“实话我也舍不得你就这么死。”幽灵说。
　　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班森用力扯了扯脖子的锁链。那链子不知什么材料制成，似乎是灵器，随着力度而来回伸缩。
　　脑部神经又一突。是幽灵提醒他：
　　“她来了。”
　　恩？
　　谁来了？

　　班森看到天穹上有一白闪闪的点，像星子坠落而来。
　　越来越近。他才看清是个骑着飞马的女人。
　　发着银色荧光的白马，羽翅光洁。

　　下马的魔女二十上下，皮肤白皙透亮。全没有那幽灵说的那么可怖。反而个子纤细，身姿窈窕。穿着白色西装领修身风衣，下长及踝白色多层纱裙。
　　细跟皮鞋，水晶金项圈。血红的辫发盘在脑后，蕾丝发带、白头纱。
　　像个俏丽的新娘。

　　可这个新娘正朝他走来，黑绿色的杏眼瞅他，扬起刻意涂抹的猩红双唇，道：
　　“呦，臭小子，你醒了。”
　　“你是谁？”班森稍镇定。
　　“我？”魔女低头哈哈笑了一会。抬眸戏谑了看他一眼。瞬间将锁链拽在手里，猛扯。
　　班森踉跄了几步。
　　魔女扬声：“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你现在，是我的，奴隶。”

　　班森气得干瞪眼；“你说，说什么？”
　　“我就是你的主，你的女神。”
　　魔女伸手一挥。

　　一阵轰然大响。班森身旁的巨树栽倒，拔出的壮根迸溅黏土，直指他方。
　　深吸一气。
　　“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的神。”

　　魔女叉腰。
　　“你强大的，半神，唐箬。“

　　诶？
　　“不认得。”

　　“那你现在给我记清楚了！臭小子，我是你神王阿格拉都恐惧的姑奶奶！”
　　唐箬将锁链恨恨地多绕了班森几圈。恰比他高半个头。她便用力把他额前的发梳脑顶。
　　“脏兮兮，给我整饬起来！别丢你姑奶奶的脸！”
　　班森看了看自己的泛黄的衬衣，身上黏糊糊，没洗过澡，还破破烂烂地，好多伤痕。
　　“姐姐，”他决定卖乖，嗫嚅道：“咱们现在要去哪？”
　　“你叫我什么？”唐箬忽然问。
　　“姐姐啊？”有不妥吗？
　　班森忽地吃了一个暴栗。

　　“这是你能叫的吗，”唐箬道：“这世界上只有我能叫两个字，”又一个爆栗，“你唤我声‘妹妹’来听。”
　　喂。你已经很大了诶，装什么嫩。班森抿嘴不语。
　　还吃了一脑扣。凶的要死。唐箬提声：“叫不叫！”
　　“妹，妹妹。”

　　唐箬眯眼嘻嘻笑：“好哥哥，要好好听话。”
　　她带着她的灵兽，牵着班森，似漫无目的行走。一边折腾班森吹叶子调给她听。
　　终于，她走河边。便朝班森努努嘴：
　　“哥，把衣服脱掉。”
　　“啊？”班森捂住衣领。
　　“脱掉！”魔女眸中一闪幽光，命令不容违抗。

　　这时，方才消失的男幽灵突然在班森耳边提醒：“别忘了你还在冥界，配合她，你才能活着回人间。”
　　班森觉得幽灵的话更靠谱。他在唐箬狼一样的目光中，把上衣脱下，露出赤裸裸的胸膛。
　　“裤子。”唐箬道。
　　班森腿一软，退了几步：“疯女人，你别，别得寸进尺。”
　　这以卵击石的威胁让唐箬愣了愣，忽而大笑了起来。一会，笑戛然而止。
　　唐箬敛色。目露邪光，念咒。
　　班森像着了魔似的，控制不住身子，只能看着她。
　　唐箬笑意更深。绿眸妖而邪。
　　“脱。”她做了口型。
　　班森的身子听话般地把靴子脱下，腰带解开，裤子里里外外都褪了干净。
　　一丝不缕站立。

　　班森血气充耳，脸红似霞。可气自己弱小，只能承受这种莫大的羞辱。
　　唐箬满足似的笑了笑，又作了个口型：“洗干净。”
　　班森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双手搓洗四肢身躯。一遍洗，一遍腹诽，这绝对是个疯女人！
　　然而疯女人不想放过他，就在飞马边瞧。班森羞得把脑袋沉水里，恨不得自己溺死过去。
　　“喂，”唐箬可不愿他溺死：“起来。”她命令道。

　　事已至此，班森只好从河里站。唐箬扔下一包衣物在脚边，说：“你过来。”
　　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毁得一干二净。他捂住要害部位，老老实实走来。面对着唐箬。
　　“转过去。”唐箬道。
　　班森转身。感到脊背被人触摸。他不知唐箬在捯饬些什么。只任她摸来摸去。暖洋洋的。
　　“你听着，”唐箬问他：“你知道神王阿格拉么？”

　　“知道。”阿格拉是他们亚斯兰帝国的主神。是万神之王，雷霆之主，永恒而强大的存在。
　　“很好很好，”唐箬用力按了按他的背部：“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就要知道你的敌人是谁。”
　　“啊？不会是…..”这疯妮子要跟神王作对？
　　“你可知道最近所有的神会都在寻人？”唐箬道：“因为预言女神琳娜预测到阿格拉要被人刺杀死了，哈哈，可是，琳娜却提前告诉了他。于是阿格拉让她预言弑神者在哪。”
　　“琳娜，这个懦弱怕事的老太婆。”唐箬往他背上重重一拍：“好了，快穿上。”

　　班森想看看她到底在自己的背上比划什么。迅速穿上裤子，套进精美的靴子，扭着脖子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被唐箬敲了敲脑袋：“别看了，这是吉兆，标志着你是预言中的弑神者。”
　　弑神者？！班森面色煞白。
　　唐箬沉着脸：“现在是彻底死在我的手中，还是日后死在神猎手里，你选一个。”
　　可以都不选嘛。他已见识了这魔女的手段，识时务道：“可我连灵咒都不会，怎么是弑神者。”

　　唐箬不满：“我把你从冥界捞上来。”憋嘴，“我说你是就是，不是也得是。”
　　“众神会杀了我的。”姐，你别闹。
　　唐箬一记眼刀飞来：“那我现在结果你。”
　　不如先回人间再说。班森急道：“别别，你说我是，我就是。”
　　“那你说，你要杀了阿格拉。”唐箬不依不饶。

　　“我要杀了阿格拉。”班森冷汗沁出，在冥界，神应该听不到吧。
　　“我听到了哦。”幽灵突然冒出一声。班森呛想，你这个身子都没有，只剩下意识的破败之神不能算。
　　幽灵哼哼几句。

　　“哥，把衣服穿上。”唐箬忽道。
　　唐箬带的白衬衣是花领丝绸高级的面料，外套是双排金色扣尼龙长衣。连腰带也是金色坠宝，配着两把金鞘匕首。
　　衣服合身，是唐箬特地带给他的。像个公爵少爷。他略有些感激地看着唐箬。
　　唐箬又把镶蓝宝石短杖递给他。将他的灰色头发拨过打理。
　　班森有些不适，退了几步。唐箬却凑得更近，手指撩开他额前发，双手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
　　“嗯，”她满意眯了眯眼：“现在有些弑神者的样子了。我果真没看错，这双灰色眼睛好看得不得了。”
　　既然是夸自己。班森推开她的手，正色道：“谢谢。”

　　“啊？”听到他道谢，唐箬睁大眼睛，“哈哈哈，”捂着腹部笑煞了气。
　　“诶呦，诶呦，”她捏住班森的下巴，眉目在他眼前放大：“听着，小子，在人前你是弑神者，别给我露出马脚。在人后，你只是我的奴仆。”
　　等我出去就逃走。班森暗想。只指着自己脖子的链子：“弑神者怎么能戴这个？”
　　“这个啊，旁人又看不见。”

　　唐箬又轻灵灵笑了几声，跨上飞马，故意拉了拉牵在班森脖子上的锁链：
　　“你也上来。”
　　班森抓住链子，一双迷蒙的灰眸盯住唐箬：“你先告诉我，我们现在究竟要去哪？”
　　“去哪？呵，”唐箬深蹙眉，踢了一下马肚：“去城内，我们去找死神托斯塔，把你带回人间。”
　　“好。”班森顺从地被她带上马。靠的近，能闻到唐箬身上冷幽的清香。
　　“坐好。”唐箬吹了一哨。

　　马儿展翅扑腾离地。地面卷来的高风侵入衣襟。
　　滚滚云层扑面。

　　“啊！”
　　唐箬忽然尖叫一声。
　　班森也唬一跳，急问：“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女人只是栽倒在眼前，顶着他的前肩。
　　“好疼啊！我的心！”
　　唐箬捶了胸口几下，眼泪抑制不住流。
　　“哈哈。”听她边笑边哭：“姐姐，你这个蠢货！”她一边护住心腔，一边颤抖抽搐。
　　歇斯底里，像是要撕烂空中的一切。

　　她一定是疯了。班森想，哪有心脏疼，捂右边胸脯的。
　　“我也觉得她有点疯了，”跟在班森身边的幽灵道：“我看她年已七十至八十，老年痴呆也说不准。”
　　呵。
　　嗤笑。

　　也许班森怎么也想不到，在数年之后，他会在《我的半神唐箬》中写道：
　　这个自大，轻狂，既是天才又是疯子的女人（划掉）女孩，是人人畏惧的梦魇，是唯恐不乱的魔邪，亦是来颠覆我人生的救星，我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