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薇攸

2、第 2 章

　　下午的阳光懒洋洋的，在快速解决了午饭问题后，代璇匆匆来到了图书馆。
　　阳光透过明净的落地窗洒在一排排书架上，一溜金黄的光线中还能看见空气中的微尘轻舞飞扬。
　　这样的场景让人心里软软的。
　　那个有一张可爱娃娃脸的大学英语老师在第一堂课上笑眯眯地说过：“大家要积极去图书馆喔，因为在那里，你不仅可以遇见对的那本书，还可能遇见对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图书馆是人气仅次于情人湖的Ａ大情侣必游之地。
　　代璇的脚步声一向很轻，在没有惊扰到躲在书架后浓情蜜意的一对对情侣的情况下，她朝最里面那排最冷僻的书架走去。
　　不一定是为了找某本书，就像她没想过一定要在大学找到某个人一样，有时只是想觅一方僻静之处，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
　　耳朵里塞着耳机，这是她的习惯，一个人的时候堵住耳朵，世界就剩下自己。
　　最里面的书架后，没有人意识到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空气中暧昧地流淌。
　　当代璇站定在最后一排书架前，ＭＰ３电池突然寿终正寝，她一边抽出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一边把耳机取下，当耳朵开始对这阵轻微的声音做出反应时，手上的动作是停不下来了。
　　厚得像块板砖的书被取下，像是打开了一扇窗，从窗口透过来的书架另一面的景象把代璇吓个够呛——虽然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穿的是金融系惹眼的帅气系服（和自己所在的冷门院系的制服相比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Ａ大内存在的阶.级矛盾的深厚），但是那宽阔的背上有只手像妖异的毒蛇一样揉搓，恨不得把面朝代璇的那个男生的制服扯烂……
　　耳朵里充斥的是在极力压抑却依然流溢出来的呻.吟。
　　代璇很快意识到书架后面是一对火辣辣的情侣，她原本应该偷偷溜开的，但是——
　　“烨……不，不要啊……会被人发现的……”惊恐却又欲拒还迎的沙哑声音。
　　“怕什么？我的性向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我不介意多几个观众……”
　　两个男人的声音？！
　　咚！！！
　　代璇手上的书重重地砸在地上。
　　那个叫烨的男生猛然转过头来，一只大手下意识把另一个男生死死按在怀里。
　　程烨的如同困兽一样的目光恶狠狠地锁定代璇，代璇心脏咚咚狂跳，浑身冰凉，耳边回响的只有自己和对方重重的呼吸声。
　　她的脸涨成青橘色，胃里一阵恶心的翻涌，还没来得及看清程烨的脸，就捂住嘴踉踉跄跄地逃离。
　　洗手间里。
　　水哗啦啦地流着，不理会来来往往的同学的侧目，代璇抚着胸口抑制不住干呕。
　　虽然她对待同性恋现象一直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真人版在眼前演绎的那种冲击感还是让她有了最直接的生理反应。
　　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怯怯地望了一眼后，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还遗忘在借书室入口的储物柜里。
　　去？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学生证校园卡等等想要在这个校园生存下去的必备物件统统得失去。
　　去的话会不会碰见刚才那两个人？虽然她连他们的表情也没看清，只知道其中一个的名字里有个“ｙｅ”字，至于是姓叶的“叶”还是其他什么的，她都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只希望Ａ大足够大到让今天的事像往常绝大多数流言蜚语一样快快散落在浮躁的校园空气中。
　　她向来是个平凡而低调的人，能和别人聊得开话题少得扳手指就能数出，别人和她搭讪自然也不多，从来都是校园劲爆事件的绝缘体——除了今天遇到的事情。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散逸在图书馆巨大的屋顶时，代璇小心翼翼地走在图书馆空荡的走廊，这个时间下午来图书馆的人多半转战食堂，所以她选了这个时间回来拿包。
　　一路上她不停地胡思乱想，几乎做好包可能从此失踪的心理准备。
　　想要掩盖一个秘密的做法，通常是制造一个更大的秘密，比如把她从暗处的窥视者变成明里的自卫者。
　　她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看清她的长相，会不会因为她无意间知道这个秘密而对她进行打击报复，虽然他说过自己的性向是个公开的秘密，但谁会把调情时候说的话和现实混淆谁就是脑子长疮。
　　不过现实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跌宕起伏，代璇的包还在原处，她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没多没少，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庆幸之余她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谁？！”代璇倒抽一口冷气，神经质地低呼一声。
　　出现在她身后的是一张陌生的男生脸孔，高大的身材，穿着金融系系服。
　　代璇身子一震，跌坐在地上，包里的东西也在失神之间散落一地。
　　“同学，”男生的声音犹疑又关切：“你没事吧？”
　　代璇注意到他胸前挂着一块学生会的牌子，姓名栏填的是“夏琛”，而且是大一新生。
　　夏琛？
　　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声音长相神态来看，都不像刚才那两个人。代璇缓过一口气来。
　　反倒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夏琛紧张兮兮了，代璇过度的反应让他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很快蹲下来帮她收捡书本，脸上一直挂着热情的灿烂笑容：“同学，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其实我是学生会的，正在为三天后的一个活动做宣传，等会你可以看看这张表……”
　　大学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无聊的活动……？
　　三天后，代璇坐在主教楼某教室的最后一排昏昏沉沉地听学长学姐主持无聊的学生会活动。
　　为了表达自己对夏琛同学的歉意，三天前代璇勉为其难地在这次活动的报名表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像一锅苦药慢慢熬着，每晚都会重复相同的噩梦：图书管阴暗的角落里，那个恶狠狠的眼神瞬间变成一双有力的大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声音却是再熟悉不过的来自地狱的某个故人的：“你跑不掉的……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有办法抓到你……我找到你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
　　每晚一身冷汗地从床上猛坐起来，现实像和梦境混沌重叠着，让人分不清身处哪个空间。
　　连续几天魂不守舍，也难怪她会顶一对熊猫眼参加这次的活动。
　　“现在流行这样的烟熏妆吗？”夏琛坐在她身边，笑嘻嘻的。
　　“……嗯？”代璇还是一副梦游的状态上。
　　“呵呵……”夏琛摸摸鼻子，对她无语。
　　啪啦啪啦——
　　热烈的掌声突然响起，代璇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正往讲台走的一个大美女身上。
　　“她是学生会会长，法语系大三的，叫冯旎。”夏琛介绍着。
　　春风得意的人果然是自信满满，精英味十足又不失时尚和精致的服饰，蹬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身高至少１８０，穿过嘈杂的人群，一排男生被她的高度刺激得吐血倒地不得善终。
　　在南方的大学里能找到的身高１８０的男生基本上就可以归为校草级别了，有人戏称在A大，男生身高１米４实在太正常了……当然有些刻薄的说。
　　像夏琛还有那天在图书馆撞见的那个恐怖的男生身高都不止１８０……这样说来，那天那个人应该很容易引人注目，代璇决定以后出门专门朝个子矮的人堆里挤。
　　这个冯旎毫无悬念地吸引了全场的关注，口哨声响起时她不忘向台下抛个媚眼，一大票男生很配合地做出被爱神之箭射中的陶醉表情。
　　早在开学典礼冯旎作为老生代表发言的时候，代璇就听说了这个特例独行的女子的丰功伟绩。
　　她的优异令校长内牛满面。一口流利的法语能把他们那个啰里八嗦的法国外教辩得满地找牙，法语系期中期末考试她不是第一名那绝对是电脑统分出了问题，全国大大小小的奖她要不就不屑一顾要不就必定得拔得头筹……
　　她的诡异更令校长内牛满面。带领有“腐女后乐园”美誉的动漫社天天排演一些对古板严肃的校领导来说“很黄很暴力”的ｃｏｓｐｌａｙ（校领导更恨是得牙痛反复发作的是，想要弄死他们还得先问问动漫社拿过的全国乃至全亚洲的奖杯们的意思），另外，在一次代表学校的国家级演讲比赛上，她抽中了“英美文化”这个主题，思维素以诡异著称的她剑走偏锋，侃侃而谈起了美国的同性恋问题，脸不红心不跳一脸义正言辞力挺到底的高调姿态，末了在几乎要将讲堂屋顶掀翻的掌声中她瞟都不瞟陪同比赛的纪检部领导猪肝色脸一眼……
　　“同性恋……”代璇心里想着，嘴巴不由自主跟着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夏琛惊讶地看着代璇。
　　“我……我只是想起了学姐的那些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蹩脚的掩饰。
　　“同性恋什么的最恶心了，”夏琛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真没想到连学生会会长都这么幼稚，竟然会……”
　　“夏琛。”
　　背后突然响起某个男声打断了夏琛的话，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夏琛脸色沉了沉，并不打算回过头去。
　　“有人在叫你？”代璇回过头去，最先耀花眼的是男生的一头金发。
　　一般的男生把头发全染成金色总给代璇一种廉价的花俏的感觉，但面前这个男生的长得实在是非常秀气精致，漂亮的眼睛让代璇想到了戴着美瞳贴着假睫毛画几个小时眼妆外加P图后的ｃｏｓｅｒ的眉眼，皮肤又白皙光滑得像女孩子，所以金发和他这个人特别搭。
　　的确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男生朝代璇笑笑，夏琛的微愠面色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大大方方地在他身边的空位落座。
　　几乎同时，夏琛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 ：“代璇，我们去前排，学长那边可能需要我们帮忙……”
　　“小琛……”一只手重重握住夏琛的手腕，语气中有讨好的成分。
　　“……”夏琛目光不偏不移，嫌恶地甩开金发男生。
　　代璇晾在一边看着他们各怀心思的表情，尴尬不已。
　　凉风习习的走廊。
　　夏琛沉默地点燃了一支烟，在意识到身边还站着同样沉默的代璇时，他把烟丢在地上，重重地踩碎。
　　和夏琛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他的阳光和乐观给了代璇很深的印象，像大多数踌躇满志的大一新生一样，走到哪都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可今天，他真的不对劲。
　　和刚才那个不速之客有关？瞎子也看得出 。
　　“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夏琛闷闷地开了口：“是教室太拥挤了，我觉得气闷才出来的。”
　　鬼都不信，这么烂的借口。
　　“哦，可以理解……我也有幽闭恐惧症。”代璇笑了笑。
　　“幽闭恐惧症？是……是啊！你也有？”夏琛眼睛一亮，像小孩子发现了新鲜的玩具一样，
　　果然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这么好哄。
　　“不少人都有的，就是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会感觉＠＃￥＆％……”这个时候，代璇终于用上了她平时在图书馆钻研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怜她家的宝贝平时是没有听众的。
　　夏琛听的兴趣盎然，代璇讲的也眉飞色舞，气氛完全从刚才的凝重中解救出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楼道转角出阴暗的角落，一簇微弱的眸光朝着他们站的方向闪动着。
　　铃铃铃——
　　“喂？你好！”夏琛例行公事地接听，是学生会打来的，估计得谈好一阵了，于是他朝代璇歉意地笑笑。
　　楼下有校车缓缓经过，代璇的眼光随意地望着，刺眼的车灯光穿透楼梯口的玻璃窗直射过去，映亮了阴暗角落里一抹扎眼的金色。
　　代璇心里一震，呆呆望着远处的那个修长身影。
　　那个人的眼神，在很多很多年之后，都还一直烙印在代璇心底某个不愿被人探问的角落。
　　暗夜里独自潋滟的忧伤，没人能解读的心灰意冷……
　　即使在年复一年的时光冲淡了更多的悲欢离合后回望，即使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兜兜转转那么多圈后怀想，代璇依旧没有办法释怀。
　　她只是遗憾当时为什么不明白。如果她真的能比某个人更早读懂——哪怕只是更关心一点——在那个眼神落寞的背后隐藏着的是怎样一个惊天的秘密，也许结局就会改写，也许幸福会以安宁的姿态降临到他们五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