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养鸟鸟会跑吗？》于彼西雍

3、卡利安

　　玛什克金快步穿过中庭院，直直走向后院的空地。
　　卡利安捧着一个簸箕，弯腰在那片空地里劳作。她将处理好的草药抖到竹席上，又用手拨平突起的地方，反复几次，才拍拍手站起，睁着一双灰色的大眼睛看向导师。
　　刚想张口说话，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皮一跳，转身去凉亭的石桌上拿起几封信件，小跑到玛什克金的跟前，递给她，“老师，这是早上送来的几封。”
　　卡利安在里面翻了翻，挑出其中一张最为花里胡哨的，放在了最上面，指着说：“这是德文兰郡公爵夫人斯凯丽雅的拜帖。那丫头这些年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然后摸出最底下的一张——这张拜帖通体黝黑还带着银色的花纹，中间用花体字写着来访者的名字，“这张是空域天使族的那位祭司的。”
　　她又指着剩下来的拜帖画了个圈，“这些都是先前就说好的，礼节上送个拜帖而已。”
　　说完，卡利安把所有的信件拢聚收拾好，让玛什克金单手拿着。
　　“还要别的事吗？”玛什克金问。
　　卡利安先是摇摇头，又将目光落在玛什克金的怀里，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她好些了吗？”
　　“她吗？好多了，休息几天就好透了。”玛什克金很自然地回答，“刚才带她去见了一下生命之神，主给她取了个名字。”
　　“什么？”
　　玛什克金才反应过来了自己说了点什么，嗯嗯啊啊想要糊弄过去。只见卡利安双目一凝，察觉不对，几步快走凑到导师面前，双手叉腰，仰着头问：“她叫什么？老师，别老想着逃避问题。”
　　玛什克金没办法了，叹着气，不情不愿地说：“......她，额，叫，利安，‘神佑者’利安。”
　　卡利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怀里那个小的，又指指自己，手舞足蹈地说：“她和我一个名字？？？”
　　玛什克金试图狡辩一下：“不，你还有一个‘卡’......”
　　“但‘卡’只是个强调啊！”卡利安声音放大了些，“所以她还是和我一个名字！
　　“这是您给我取的名字！！怎么可以就这么给别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的错。”玛什克金弓着身，不断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今晚我下厨给你做饭赔罪好吗？好学生好吗？”她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瞄着卡利安，就看见女孩眼睛一亮，眼珠贼溜溜地一转，偷笑着拨了拨额前散乱的头发，轻咳几声，语调激昂地说：“哼——
　　“不能就这么完了！这几天的三餐都要您做！”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利安“咕”了一声，双手环住玛什克金的脖颈，看了看卡利安，转头盯着玛什克金，一脸懵逼。
　　在卡利安说的话中依旧将对玛什克金的人称用作“您”起，玛什克金就知道这家伙没生气，毕竟她并不是那种会在暴怒的情况下保持礼貌的人。何况卡利安本身就不在意姓名什么的东西，别说是还有一字之差，就算是完全一样，她也是个无所谓的态度。
　　但不是说学生不生气，做老师的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在卡利安初为祭司之徒时，玛什克金就跟她说明白了，脾气要强硬一点，别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正她还小，没事和长辈撒撒娇完全是合理的，有事闹一闹也才更有活人味。
　　玛什克金养过的几个孩子都爱听她说这话，她也照着这儿把他们养大了，看着也没出什么错——应该是不要紧的。
　　大祭司心想：总该是不要紧的。
　　所以这么来养利安，应该问题不大......吧。
　　玛什克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曾经带过的人类的样子，瞬间变得不太自信。
　　“呜啊。”利安猝不及防地嚎了一声。发声源就凑在玛什克金耳朵边，突然的声音惊得她一颤。
　　受惊的精灵差点把小孩丢出去，好在只是差点，她还没来得及松手就反应了过来。
　　玛什克金有些懊恼：自己这些年真是过得太安逸了，反应都变慢了，竟然半天没发现利安已经清醒。
　　她把小孩放在了地上，等她站稳后收回手站正。
　　“啊，抱！”利安茫然地抬头注视着玛什克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
　　玛什克金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温和地说：“不行，小心抱多了就不会走路了。”
　　卡利安感觉到很稀奇，走过来问：“老师，您怎么和她讲的祭神语？”
　　这发音弯弯绕绕，抑扬顿挫像唱歌一样的话多半是祭神语，卡利安心中不忿，蹲下去戳小孩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可恶，我都不会。
　　她扭头咬牙切齿地想。
　　“这是主的祝福。”玛什克金谦逊地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左手压在右胸口，头微垂，俨然是一副虔诚信徒的模样。
　　卡利安接受了导师的解释，自我安慰说：没事，卡利安·迪斯卡，等你当上祭司了，自然而然地就会会的。
　　不行，可恶，我都不会啊啊啊。
　　自我安慰，失效。

　　玛什克金把利安留给了卡利安，自己去了会客厅。
　　神庙本身就很大，内部还因为玛什克金的癖好而设有空间魔法，让里面的扩容了几乎一倍。
　　玛什克金用来招待客人的场所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铺有羊绒地毯的小客厅，配有一个小厨房，小桌上经常备着点心和果汁，还有一个生着火的壁炉，总体上很温馨很温暖，卡利安刚来的时候最喜欢到那里看书；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会客厅，玛什克金把这里装饰的十分庄严肃穆，跨过门槛入目第一眼就是一对肃杀气息极强的长剑挂在黑红旗下，此外还有零零散散不少的值钱玩意儿和武器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人前。奥尔可多小镇有一个流浪剑士在学校教授剑术等课程，这名剑士就是被会客厅的金碧辉煌给震慑住了，在极度恍惚的状态下，答应了玛什克金提出的留下来教书的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那名剑士最出名的两点其一是高超的剑术，其二就是他意外的穷苦。
　　会客厅中的魔法扫帚把地打扫了一遍，期间玛什克金烧点茶水，然后倚坐在靠椅上闭眼休息。
　　水声咕噜噜的，混合着火焰细微的爆破声，叫早起的精灵此刻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玛什克金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敲门声，卡利安偏向中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师，空域的大祭司来了。”
　　“嗯......”玛什克金撑着扶手直起身，口中含糊地应答。
　　门打开了，来着不是卡利安，而是一个身着白纱珍珠皱褶筒状长裙的女人——天使，她身后那一对洁白的大翅膀收拢，
　　这就是玛什克金的姐妹喀秋，大名卡斯特莉亚，创造之神图拉查的子嗣，天使一族的祭司之首，和玛什克金拥有同等地位。
　　如果说玛什克金是神的宝钻，那么喀秋就是神的利剑。
　　这位大祭司留着一头铂金色的短发，发尾将将够到两肩，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左眼尾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她把卡利安甩在身后，很不客气地走到了玛什克金的身旁，弯腰盯着她，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抬起手——一把捏住了玛什克金的鼻子。
　　呼吸骤然变得不通畅，玛什克金猛地清醒过来。
　　“咳咳——咳——”她朝着喀秋的脑袋用力一拍，挣脱开后，张口急促呼吸着。
　　喀秋痛嗷，捂着后脑后退。脚下不稳，她差点跌到地毯上。
　　卡利安在后面看得无语，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她想必是会大呼小叫、惊慌失措，但如今的她只有六个点想说，“......”
　　她是真没在大人里见过，比她导师和天使大祭司两人更加幼稚的相处方式了。
　　她们打闹，但绝不会真的生气，更不会离心。这一点甚至要高过二人心中的原则。
　　不出所料，会客厅里，坐起的玛什克金捂着鼻子嗷嗷叫，站在她面前的天使大祭司则龇牙咧嘴地揉揉后脑，接着她伸出空出来的手，没心没肺地指着玛什克金哈哈大笑，“你真是不一样啊玛金！别人都还有个缓冲的过程，到你就直接暴起了。”
　　“走开，喀秋，你真烦人！”玛什克金回怼。
　　喀秋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你不叫你的小孩子出去吗？”
　　玛什克金闻言向她身后一瞟，房门微敞，卡利安不在，又缩回身子躺到椅背上上下打量喀秋，“哪来的小孩儿？卡利安已经出去了啊？”
　　喀秋的面色没有任何征兆地沉了下去，玛什克金看着她可以滴黑水的脸，心中一咯噔，反应过来来者不善，而她说错了话。
　　她有些懊恼：不止一次了。
　　室内氛围急转直下，躲在暗处的利安察觉到了危险，但本能遏制住逃跑的想法，让她驻足倾听。
　　“你没感知到？”喀秋图穷匕见，直接道出自己与其胡闹只是检验猜想的手段，“没感知到我的靠近还能用熟悉我和生活安逸作为幌子，那么没有感知到室内有外人呢？”
　　玛什克金选择沉默。
　　“你果然出问题了。”喀秋压下声音，干涩地说，“现在什么情况？”
　　玛什克金继续沉默。
　　“玛金，别装死。和我说实话。”喀秋迫近，抓住玛什克金的双肩。
　　玛什克金扭过头不去看她。
　　屋外，扒着门缝的卡利安心情焦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突然就没了声音，大笑和斥责一同消失。
　　“看我，别什么都想着逃避。”喀秋捏着玛什克金的下巴，把她的头掰回来。
　　玛什克金的嘴张开了几次，又闭上，最后在自己姐妹严肃的目光下无奈地叹出一口气，说：“可你知道的，我不会死亡。”
　　“那叫灵魂不朽，而你还是会痛。”喀秋冷冷地说，她抱住玛什克金，将对方的金色脑袋按在自己的颈窝处，用手顺着长发，“你的魔力在流失，对吗？”
　　玛什克金牵扯起一个淡淡的笑，没有说话。
　　而利安缄默着钻出房间，她发现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喀秋目光扫过利安原先待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