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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03第十一日十二日

      整齐肃穆的迎亲队伍从路口蜿蜒而出。
      及至桥下时,喜婆抬手一挥,朝前头穿红着绿的乐手们唱喝:“要上桥了,愣着干什么呀?快奏乐啊!”

      喧闹的丝竹锣鼓顷刻从桥后响起。
      茶摊边佯装品茶的明婵紧了紧掌心,将碗里的茶汤一饮而尽,咚的压回桌面:“再来一碗。”
      “好嘞!”
      茶摊老板手脚麻利又舀出一碗,再补上一小撮茉莉花,“好了小娘子。”

      小娘子却没接。
      她正观望上桥的迎亲队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等到骑着高头大马的绯衣郎君露出脸时,更是直勾勾盯着人猛瞧,活像个初出茅庐的狼崽子,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老板正欲再提醒一句,那小娘子突然朝那郎君扑了过去,口中痛念:“大郎——”
      那马被吓了一跳,尥起了蹶子,被那郎君及时拉住。

      “何人造次!”
      前头立刻有人发现。
      “我心悦大郎已久,大郎可知?”明婵置若罔闻,用擦过洋葱的手摸了一把眼睛,泪如雨下,“我见众生皆草木,唯见郎君是青山,郎君!你可愿与我一同私奔?从此天高海阔,一生一世一双人?”

      绯衣郎君眼廓微动,避开她死死抓在腕上的手,低声斥道:“荒谬。”

      “愣着干什么?拉下去。”
      有护卫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擒住她。
      “我只是向我心悦之人表白心迹,何错之有?”明婵不服。
      “那你说完了?说完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家公子成亲。”
      “我不走!”她大喊,“我既说出来自然是希望能与你家公子白头偕老,怪只怪我发现得太晚……若能早些与郎君重逢,也不至于蹉跎至此。”说到最后她瞥了绯衣郎君一眼,颇为哀怨。

      “你,认识我?”那郎君疑惑。
      “当然认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你不记得我了吗?”她掐了一把大腿,不放过任何一个展示自己柔美的机会。
      绯衣郎君蹙眉沉思,没有接话。

      有人冷哼了一声。
      “你说你倾心我家公子?想与我家公子白头到老?”
      “是啊,若郎君不弃,我愿伴郎君左右,焚香煮酒,岁岁年年。”她小心翼翼勾了勾掌心下的衣袖,“郎君,你可愿意?”

      周围早已聚集一圈看热闹的人。
      “造孽哦……”
      “人家小两口结婚,她在这儿又哭又闹的,成什么体统?”
      “不要脸!”
      “好痴心的小娘子,若是我便应了。”
      “你别说,这檀郎谢女郎才女貌还挺配的!”

      那护卫长扫了一眼说相配的那人,打断将要开口的绯衣郎君。
      “我……”
      “你既心悦我家公子,那可知道我家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都有什么人?”

      明婵不紧不慢:“去年上元灯会遥遥一见,未来得及叨问郎君名讳,就与郎君失散人海,这大半年我托父亲四处打听也没有得到丝毫消息,只记得当时是有人叫了一声大郎……”
      “放肆!满口谎言!”
      那护卫脸色骤变,“把这个信口雌黄的泼妇拉走,迎亲结束之前不得让她靠近公子一步!”

      两个护卫即刻剪住明婵双臂,将她拖离。
      “哎,我怎么就信口雌黄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重新出发!”
      众人调整队伍继续向前,那绯衣郎君也收回视线。
      “郎君你要信我!我真的对你倾心已久,此情日月可表天地可鉴啊!”队伍毫无反应。
      “大郎?你信我啊大郎……”她简直要哭了,枉费她打的腹稿还没说完呢。

      马蹄停了下来。
      绯衣郎君回头,神色无喜无忧,语气带着宽慰:“家中从不唤我大郎,你许是认错了人。”
      说罢再次驱马离开。

      败局已定,再如何也来不及了,明婵不再挣扎,心如死灰等待重开。

      “咔嚓。”
      “好了我知道了,这花衬我不必再说了。”
      这次不等菖蒲开口,她抢过那朵剑兰就自己插入发鬓。
      她满脑子都是这次要如何破局,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其他,径直叫停马车,头也不回骑马走了。

      “哎娘子?那花还未别稳呢……哎娘子你去哪儿啊?娘子!”菖蒲立刻追下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郎主夫人还在家中等娘子吃饭呢。”车夫惶恐不安。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饭?娘子这明显遇上麻烦了!”她望着远处,一脸担忧。

      “驾!”
      明婵抽空在路上复盘。
      从拖延的结果来看,大差不差。时间来看,拖得越来越长。目前来看哄骗他私奔是个好方向,上次言辞太激烈吓了人一跳,这次还是委婉一些好。
      不过那郎君虽然惊疑,却也不曾对她生出任何恼火,想来是个好性的。

      她确定自己上回是败于信息谬误。还好临走那郎君回头对她解释了一嘴,这次必不能再犯了!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想个办法多打听打听。

      她来到东界桥,下马踱了一会儿步,拦住一个推土车的汉子,递给他一把铜钱。
      “这位兄长,可能拜托你帮我打听个消息?”
      “啊?打听消息?什么消息?”
      “劳你去趟桥对面的那几家酒楼,打听打听今天城北都有哪些贵人成亲?”她自己是不能去,但其他人可以啊!
      “你说哪儿?酒楼?”对方望了一眼摸不着头脑,“对岸哪来的酒楼?那不都是成衣店吗?”

      “莫名其妙……”

      明婵也觉得莫名其妙。
      对面那条街分明是酒楼啊,迎亲队就是从那后面……等等,她怎么隐约记得确实有成衣店来着?
      那些成衣店呢?怎么不见了?为什么全是酒楼啊?

      她想到那堵像界门一样不让她过去的空气墙,怀疑自己和其他人眼中的城北不一样,就近在粥棚里找了几个人确认。
      “张娘子,你能帮我看看,桥对岸的成衣店还开着吗?”
      “开着啊,红旗招展人来人往呢!”对方收回视线,“哎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多谢。”

      她立刻跑上桥头,又拉住一位带着侍女的女香客:“叨扰娘子,敢问您所来之处可有今日成亲的人家?”
      “没,没有啊?谁会在今天办喜事啊?”
      “您再仔细想想,这城北今天确定没有人成亲吗?高门大户里头的,家中长子娶亲之类的?”

      “没有的,你这人真是……”
      “娘子,好像是有一家嘞……”身后捧着花篮的侍女小声道。
      “当真?还请小娘子与我说道说道,对方叫什么?家中都有哪些人口?长辈在何处供职?”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那娘子眼神奇怪。
      “不瞒娘子,我家中有个戏班子,这不来晚了戏场进不去,想给,给找点活儿干。”
      “这样啊,那你算是因祸得福了,”那侍女忍不住开口,“直接带人去康佑坊的令君府吧,魏令君惯常乐善好施,他家的大郎今日又迎亲,必然有你们一份彩头的!”
      “你可知迎的是哪家的娘子?”
      “还能是谁?当然是裴侍郎家的四娘子啊!他们可是打小的婚约,怎么还有人不知道啊?”
      “哈哈我们时常下乡不在城中,孤陋寡闻娘子见笑了……”

      “走了,别误了时辰。”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烦请小娘子告知。”
      “你快点儿,我们家娘子都走了。”
      “这个成亲的魏公子,叫什么?”
      “我以为你问什么呢,逾城第一檀郎都不知道,他叫魏循呐!田舍奴……”
      “多谢小娘子,娘子慢走。”明婵目送。

      总算是有了一些收获。
      但又多了一些新的疑惑。
      比如这个什么“逾城第一檀郎”她就闻所未闻,还有这个魏令君,他老人家不是已经致仕回乡好些年了吗?
      难道是后辈子嗣?那也不对啊,当今在朝的令君根本就不姓魏!姓窦啊!

      明婵实在想不明白,决定再拉几个人问问。

      另一边的明府后门。
      菖蒲鬼鬼祟祟探出头,左右看了眼巷尾,朝里面招了招手:“出来吧,咱们赶紧的,晚了娘子说不得有麻烦。”
      五六个举着刀枪棍棒的家丁鱼贯而出:“咱们娘子到底遇上什么麻烦了?怎么连郎主都要瞒着?”

      “娘子现在在哪儿?”
      “出去问问就知道了,娘子素有贤名,沿街谁不认识她?”
      “咱们这么偷偷溜出来寻事,被发现不会被责罚吧?”
      “少多嘴,去就是了。”
      “怕了?那你们回去举告啊!说娘子在外寻衅滋事,郎主必定会夸你们护院有功的!”菖蒲冷哼。
      “那倒不是怕,就是你也得说说到底是去干什么呀……”
      “好了,难道与娘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比不过郎主夫人嘴里的两句好话吗?又不是让你们去送死,都别说了。”
      几人吵吵闹闹闷头出去。

      “什么?”
      明婵也闷头吃了一惊。
      “你是说,当今魏令君是个看起来五旬左右的黑发年轻人?”
      她面前的小童抠了抠脑袋:“五六十岁,也可以叫年轻人吗?”

      “哦哦,不是,我口误,我随便问问,谢谢你了这些糖饼拿去吧。”小童抱着纸团飞快跑了,明婵愣在原地,神色还有些恍惚。
      “怎么会呢……”
      她小时候明明听人说过,魏令君致仕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何来黑发一说?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的令君居然还姓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她琢磨了片刻,想起什么来到桥心伸手摸了摸那堵墙,神色逐渐从狐疑转为震惊。

      难道还真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这堵墙就是通往二十年前的界门,准确说,是二十年前来往现在的界门。因为只有那边的人可以过来,这边的人却过不去,或者干脆看不见对岸。
      就像时间,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回流。

      之前那茶摊婶子之所以可以轻易穿过去,不是逆向回流,而是因为她就在同一个时间线里。

      而明婵的处境则完全不同。
      她所处的偌大逾城,现在可以说以界河为界,分成了南北两个时间域,往北是二十年前,往南才是当下。
      城北的迎亲队可以过来,而城南的她却过不去。

      可是……他们过桥之后难道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二十年的时间城南多少也有些变化,他们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还是说在他们眼里,这里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所以才能视而不见?

      明婵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烧起来了。
      “不行,不能再想……我得拦亲,得先拦亲……”凡事都得分个轻重缓急,对解决当下紧要问题没有帮助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下。

      她还想再打听打听魏循本人的消息,但一拦一问的已经耽误不少时辰,迎亲队马上又会出来。
      她得先准备准备,争取这次要说动这个魏循和她私奔!

      “娘子!”
      “大娘子果然在这儿!”
      明婵飞快运转的脑子被一阵熟悉的声音卡住,她抬头,看着朝她跑过来的一群人,很是茫然。

      “你,你们怎么找过来了?”
      “菖蒲看娘子走得急,猜测娘子定是遇上了麻烦,特地带我们出来帮忙!”这五个都是她院里的护卫,打头的是明喜,其余四个依次是东南西北。
      “娘子……是不是遇上麻烦了?”菖蒲气喘吁吁。

      “啧。”
      明婵一阵头痛,实在不想分心思应付他们,“有倒是有,但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回去吧。”

      “娘子这话我不爱听,我们都是夫人当初亲自挑给您的护卫,夫人去了,可我们还在!”明东拍了拍胸脯。
      “没错,若是不知道还好,现在既然知道您有麻烦了,那就不可能灰溜溜再回去!”
      “有什么事,娘子只管吩咐。”
      “俺,俺也一样。”明北年纪最小,也不善言辞。

      “现在知道有什么用?转个头就能忘了。”她小声嘀咕。
      “娘子你说什么?”菖蒲隐约听见。
      “啊没什么,我说没事你们回去吧……”

      明喜看了一眼拴住的马,猜道:“娘子可是在等什么人?”
      “我陪娘子一起等!”
      “我也是。”
      “俺也一样!”

      明婵左右打量着几人,半晌哀叹一声:“行吧,我可以带你们,但你们不准多问不准多言,只能就事论事……”
      “娘子,啥是就事论事啊?”明北举手,眼神清澈。
      “笨!”明东敲他,“就是娘子问今天晚上吃什么菜,咱们就只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菜,早上中午的不行,不是菜也不行!懂吗?”
      “懂了懂了……”
      “娘子你看我说对了吗?”
      几人一时都眼巴巴望过来。

      “嘶——”
      明婵长吸一口冷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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