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雪》予南

12、第 12 章

　　梁羽书拿着那把伞出来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雨水打湿了裤子，顾不上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凉意，他直直的朝郁然的方向走去。

　　其实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他分明不该下来的。

　　再说了，郁然也并不一定是来找他的。

　　梁羽书跑过去时，郁然的大衣外套在往下淌着水，头发也被雨水打湿，顺着流向他的眼眶，看起来像在流泪一般。

　　可是面前的人眼里的错愕太明显，他似乎根本没想到梁羽书会过来。

　　梁羽书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又是怎么找过来的。

　　郁然比他高，他就把伞遮过他的头顶，抿了抿唇，皱着眉道:“淋的爽么？傻子是吧？”

　　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梁羽书催促道:“说话。”

　　郁然的目光灼灼的落在梁羽书身上，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莽撞冒失的跑过来找人，明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可能在过去的两三个小时里给梁羽书发的消息没有的到一条回应，也可能是不断打过去却一直不能接通的电话，某一刻他大脑里的紧绷的神经好像突然断了，他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想见到梁羽书，好像只有亲眼看见他在身边，才能将心里那点不安和慌乱全部按回心底。

　　梁羽书从商场里出来，他很早就看到了，但他不敢上前，也没有想过梁羽书会来找他，帮他撑伞。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梁羽书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丢下过他，哪怕已经咬牙说过不复合，却依旧跑进雨幕里，撑着伞来到他面前。

　　心里有些情绪翻涌上来，郁然的喉结轻滚了两下，开口时声音都是哑的:“我……”

　　梁羽书站在他面前，耐心的等待他把话说完。

　　郁然的睫毛动了动，嗓音突然有些发涩，半晌，他说:“我能抱你么？”

　　梁羽书怔愣几秒，郁然已经靠了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肩窝里，声音很低:“对不起。”

　　隔了九年的拥抱来的突然又令人措手不及，相隔很久的两颗心脏久违的相撞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体温，不断地跳动着。

　　路上行人逐渐散去，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在伞下，在这一方天地里相拥。

　　梁羽书觉得自己是该推开他的，可听到那一声“对不起”，他抬起的手又自暴自弃般垂了下去。

　　算了。
　　只是，抱一下而已。

　　直到他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他突然害怕郁然会听见他的心跳。

　　是雨下的太大了吧。梁羽书心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然从他肩上起来，对上了梁羽书一张红透的脸，他顿了下，又说了句:“抱歉。”

　　“我忍不住。”

　　梁羽书脸和脖子都红了一片，分明已经入了冬，他却觉得热的像炎夏。

　　“我准你抱我了吗？！！”梁羽书通红着脸瞪他，仿佛刚刚纵容郁然凑过来的不是他，“你……我……”

　　磕磕巴巴了很久都没找出一个合适的骂人的词，最后像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低头咕哝了句“算了”。

　　按理说，梁羽书这个时候就该转头就走，可他看了看被淋湿的郁然，还是停在了原地，他走了就没人给郁然撑伞了。

　　而且这傻子是真的有可能在雨里淋到晚上。

　　“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梁羽书暼了眼刚刚被他碰到的布料，颜色都深了些。

　　“抱歉。”郁然低垂着眼，“我赔你。”

　　“不需要。”想到了什么，梁羽书突然抬起头看他，“你过来干嘛的？不会就是脑子抽了下跑过来淋雨吧？”

　　两个人站在伞下，静静地对视了几秒，郁然的目光很沉，把梁羽书的神色整个装进眼底，说:“找你。”

　　“你……”梁羽书滞了下，脑子突然有一瞬间的空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说来话长。

　　总不能说他上午跟他哥聊天的时候手机没关，就那么一眼让他看了个彻底。

　　“不小心看到的。”郁然还是实话说，“抱歉。”

　　跟十六岁一样，梁羽书很受不了郁然的道歉，以往不管郁然干了什么，低眉顺眼的来一句抱歉，他就什么火都发不出来。

　　现在好像也是。

　　“抱什么歉。”梁羽书皱着眉，“我说我介意了？”

　　不介意就好。

　　他怕梁羽书一个生气以后再也不联系他了。

　　“走了。”梁羽书说，“还是你要站这继续淋？”

　　郁然的眸子亮了几分，在阴雨天却也不太明显，他抿了抿唇:“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儿？

　　梁羽书狐疑的盯着他看了几秒，说:“各回各家，各找各……”

　　他猛的收了声，暼了眼郁然，发觉他的神色没什么异常才及时改了口:“还能去哪儿？回你自己家去。”

　　郁然还是盯着他，睫毛低垂下来，那张冷淡的脸居然看上去有点委屈。

　　虽然是外人看不出来的那种委屈。

　　这人的情绪藏的很死，开心难过生气基本都是一张脸，外人辨别不出来他的情绪，但梁羽书总能敏锐的感知到，不论是高中还是现在。

　　“我衣服湿了。”郁然突然开口。

　　所以呢？？？

　　你想说啥？

　　“回你自己家换。”梁羽书冷声开口，“要么自己转个身进去买。”

　　“没开车过来，回去很麻烦。”郁然说。

　　梁羽书:“多麻烦，打个车累到你手指了？”
　　郁然:“那你怎么办。”
　　梁羽书:“怎么，我看上去不会打车？”

　　周遭的雨声越来越大，雨水从伞上滑落，形成一道雨帘，将他们围在其中。郁然扯东扯西了好一会儿，看梁羽书真的要僵持不下，半晌，他才说出自己的目的:“能去你家吗？”

　　梁羽书:“……？”

　　扯这么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怎么着，我家比你别墅更大？
　　我衣服穿起来比你的更香？？

　　梁羽书冷冷看他一眼:“不能，做什么梦？”

　　刚同意你抱一下，这会儿就蹬鼻子上脸要去我家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是吧？

　　“再不走，我自己回去了。”梁羽书说完作势转身要走。

　　结果已经走出了两步，后面的人还是没跟上来，他回头看过去，郁然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要抬脚跟上来的动作。

　　没完了是吧？
　　是不是觉得装可怜就能让我心软啊？？
　　淋死你。

　　梁羽书站在原地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两个大男人跟个傻子似的站在雨中对望，不知道的以为在拍什么情景剧。

　　猛的刮来一阵风，把身后的某棵树上本就不多的树叶吹落，哗啦啦又被风带到了他们脚边。

　　郁然眼睫刚动一下，就看见两米之外的人黑着眼走过来，一只手拽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道:“去……我让你去个够。”

　　被梁羽书带回家的整个过程都不太真实。

　　车内，两个人都坐在后排，梁羽书上了车后就一言不发，合上眼睛靠在窗户上，看起来在睡觉。

　　但郁然知道他只是不想开口，梁羽书的家离这个商场很近，坐车不过十分钟。

　　郁然沉默的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雨幕。

　　梁羽书心软的样子没变过，现在的他也只是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看似坚硬的外壳，但这层外壳也只是表象，都不用郁然想办法摧毁，只要郁然稍微流露出一点脆弱，那层外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是自己太恶劣了，才会想用他的心软来挽留他。郁然想。

　　有时候他真希望梁羽书可以别这么心软，不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可能会让他受伤。可如果梁羽书并不心软，那他压根就不会再为自己停留了吧。

　　真够让人矛盾的。

　　十分钟后，梁羽书睁开眼，推门下车，走下来时雨已经小了很多，落在手背上泛着丝丝凉意。

　　郁然之前送他回来过一次，只送到小区外，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梁羽书这些年都在国外，高中时住的房子可能早就卖了，或者落了灰。

　　一路无话，梁羽书死气沉沉的一张脸，好像天上的雷已经劈到了他头上。

　　“滴”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梁羽书出了电梯站在门前输入指纹，推开门，扔了一句:“不用换鞋。”

　　然后便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把门摔上，留郁然一人在客厅。

　　郁然轻轻带上门，站在客厅扫了一圈，各种设施都很新，特别是厨房，那一块似乎压根没人进过，能看出来梁羽书在家里的活动区域自然而然的将厨房排除在外。

　　梁羽书高中时习惯就不好，一个没看住就跑去点外卖了，现在二十好几了还这样。

　　可能嫌自己的胃病不够重，郁然想。

　　“站那儿干嘛？”梁羽书换了套睡衣，推开卧室门出来，“找地儿坐啊。”

　　郁然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抿了抿唇，说:“我衣服是湿的。”

　　“我都让你回去换了。”梁羽书很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想的，宁愿湿着衣服都要跟着他回家？

　　“你先坐，沙发湿了就湿了。”梁羽书说，“顺便给你助理打个电话，问他方不方便送一趟。”

　　说完又体贴的补充了一句:“不方便的话你就湿着吧。”

　　他衣服是不可能借给郁然穿的，穿不穿的下另说，他们俩现在这尴尬的氛围，穿对方的衣服怎么着心里都有点别扭。

　　其实什么亲密的行为都做遍了，不知道在矫情个什么劲。但梁羽书就是不愿意。

　　郁然没真的给助理打电话，垂眼发了几条消息就在沙发上坐下，梁羽书站在不远处倒水，他便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梁羽书身上，从他的脚踝到他的眼睛，一寸寸全都看个彻底。

　　重逢后的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目光直白，坦荡，毫不收敛，像是想透过这双眼睛窥见他错过的六年。

　　梁羽书交好朋友了吗？
　　有好好吃饭吗？
　　长高了吗？
　　有每天开心吗？
　　有和别人谈过恋爱吗？

　　这些他都想问，可他又最没资格问。

　　所以每次看见梁羽书就把心里冒出的那些问题强硬的按回去，梁羽书回来已经很难得，能靠近他便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他不能再忍受一点失去他的可能。

　　梁羽书把水放在茶几上时，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他记得不是第一次看见郁然盯着他发呆了，上次在咖啡厅好像也是这样。

　　他在看什么？

　　“走神了。”郁然说，“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梁羽书咽了口水，说:“租的，本来也没准备住多久。”

　　然后郁然就沉默了，安静的看着他。

　　梁羽书跟他坐的不是很近，中间起码还能再坐两三个人，所以这目光落在梁羽书眼里也没什么威慑力。

　　“没多久是多久？”郁然突然开口问。

　　纸杯里的水好像变凉了些，温度传递到梁羽书温热的手心内，室内安静了会儿，好像连空气都等待着回答。

　　“一个月？”梁羽书漫不经心的回应，好像这本来就是件不重要的事，“或者半个月。”

　　“不然你以为呢？”梁羽书挑了挑眉梢看向他，“我总是要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