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谈》枫枂

12、P.第十二章

　　夏明桦在试讲过后，真的被那家人留了下来，他自己都有些没有想到，毕竟现在自己的脑子里高中知识所剩无几，基本上都是靠着肌肉记忆做的题。

　　他有些激动地和那家人鞠了一躬，按照自己的课表商量了一下上课的时间。可是那家人比较希望周三周四的晚上夏明桦能过来，因为周六日夫妻俩要带着孩子出去玩。

　　夏明桦愣了一下。他周三周四下午确实只有一节课，下课的时间是四点，可是坐地铁到这里，就算自己跑得再快也要五点多，上完课就到七点了。再坐一个小时的地铁回来的话，长夜谈的工作怎么办？

　　那夫妻俩看着夏明桦有些犹豫，便给了他时间考虑。夏明桦道谢后魂不守舍地来到长夜谈。现在酒吧还没有开门，但距离他们来备料也没有多长时间了，夏明桦便干脆坐到台阶上等着。

　　地上的几个蚂蚁聚成一堆，驮着一个比它们体型大了好几倍的糖块往窝的方向走去。夏明桦垂眸看着，脑子乱成一团。

　　虽然邵楷是说过“工资不会很高”，但他最终给自己的钱并算不少，和做家教也差不多。而且他现在干了还没有一个月，邵楷就已经提前把这个月的工资给自己了。
　　能遇到这么好的人真的不容易，他不想就这么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但那家给的钱也不算少，一个月课时费算下来也不比在长夜谈差。

　　如果两份工作都能保住，他能攒下不少钱。

　　“唉……”

　　“在这坐着干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夏明桦猛地抬起了头。阳光下，邵楷的面庞被勾勒上一层温柔的暖意，他朝夏明桦笑着，拉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地上多脏啊，下次提前到了就给我打电话。”

　　“……哥，我有件事情想说。”

　　邵楷转过头，发现夏明桦的表情都皱成了一团，不知道在踌躇些什么。他打开店铺的大门：“好，进来说吧。”

　　夏明桦跟在邵楷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明明刚才做好了准备，现在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邵楷已经给了自己很多优待了，再这样的话他真的很没有良心。

　　可是邵楷一进门就继续问他，还和他说“没什么不好开口的，直接和我说就行”。

　　夏明桦就把家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他说了一遍，又说自己的时间对不上，可能没有办法来了。

　　可是邵楷歪了歪头，像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当一回事：“你本来就是兼职啊，家教结束之后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可是你对我这么好，我……”

　　“你也知道，我开这家店没有多认真，所以不用太在意。”邵楷抿起嘴朝着他笑了笑，“不过如果八点来的话正好赶上营业，你可以拿杯饮料再回学校。估计你在做家教的时候也不好意思喝别人家里的水。”

　　夏明桦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也和你住过一晚上了，这些还是能看出来的。”邵楷看着夏明桦干枯的嘴唇，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给他接了一杯水，“你逼自己太紧了，而且脸皮薄，做什么都……不好意思。”

　　夏明桦的心里一动，因为这温柔的抚摸沉默了一会。他确实是没好意思碰人家家里的杯子，讲了这么久课现在又说了一会话，嗓子都快冒烟了……邵楷真的好了解自己。他端起杯子喝了几口。

　　“在我这你不用这么拘束，都认识这么久了。而且我们不是朋友吗？”邵楷见夏明桦还是有些犹豫就继续说，“实在不行你就把那杯饮料当成员工福利。”

　　“这又不是饮料的事情，而且我们认识也不算长……”夏明桦小声反驳。

　　邵楷没忍住笑意：“那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当然不是……”夏明桦很快就否认了，嘴动了两下，还是没继续说。

　　在他的心里，邵楷当然是他在滨城的第一个朋友，但夏明桦不会把这种事情挂在嘴上，显得矫情，又给对方压力。但邵楷主动把这句话说出口，倒是让他还挺开心的。

　　邵楷很满意他的回答：“那不就得了，这件事情不算大，不用愁眉苦脸的，过来备料吧。”

　　虽然邵楷是这样说的，但夏明桦还是过意不去，在周三补完课之后去长夜谈工作了一会。

　　不过自己去的时机不对，邵楷正在仓库拿东西，外面只有周远一个人，他一上来就是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怎么，有邵楷给你撑腰，现在都可以来这么晚了？不知道这段时间忙早点来备料吗？”

　　“我……我知道啊，但是我已经和邵楷哥说过周三周四会来的晚一些了。”夏明桦还是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邵楷站在自己这边，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怼回去，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不少，“他应该和你说过了。”

　　周远也没想过他会回击，表情一变，刚想继续说些什么邵楷就走了出来，他也只好闭上了嘴。

　　邵楷看见夏明桦站在那里笑着迎了过去：“想喝什么，我给你做。”

　　“我是来上班的，觉得缺席还是不太好，想着来打扫打扫卫生也行。”夏明桦看着邵楷的眼睛小声说。他不是很想让周远听到自己和邵楷的对话，总觉得有些烦躁。

　　“你上了一天课又教了几个小时的课，现在需要休息。”邵楷皱了皱眉头，“别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没事，我一点都不累。”夏明桦的余光看见周远正在看向这边，他转了转身子，用邵楷挡住自己，从兜里拿出一包饼干，“这个给你吃。”

　　邵楷接过来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外国牌子：“怎么想起来给我送零食？”

　　“是我学生给我的，不是我买的。”夏明桦说，“她说很好吃。”

　　“她说？你没吃吗？”邵楷敏锐地抓住了字眼。

　　“我……”夏明桦拖了个长音，眼神飘忽，“我不喜欢吃饼干。”

　　小骗子。邵楷看着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人，笑着撕开了包装袋，拿出一片放到夏明桦的唇边，笑着看他：“尝尝。”

　　夏明桦睁大了眼睛，嘴唇被饼干的一边碰了碰，他下意识就张开了嘴，抿住其中的一角。

　　现在自己和邵楷的距离太近了，而且……太亲昵了，他和谁都没有过这样的接触。

　　好不适应，但又不想离开这种氛围。

　　饼干被邵楷完全地推进自己的嘴里，他刚想开始嚼，却又愣住了。

　　等等。

　　夏明桦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含着饼干，明显感觉下唇有些发麻。

　　好像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来不及细想，面前的人就问自己：“好吃吗？”

　　夏明桦连忙机械性地嚼了几下：“还、还行。”

　　邵楷点点头，又从包装袋里面拿出一片放到自己嘴边，夏明桦几乎是下意识就拦住了他。

　　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

　　是邵楷的手。

　　那如果邵楷的手指又碰到了自己的唇——

　　不就是间接接吻！

　　夏明桦手速飞快，在邵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饼干抢了过来，又亲手塞进了邵楷的嘴里。

　　可他的动作实在是算不上温柔，自己的手指几乎是重重地怼在了邵楷的嘴上。

　　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夏明桦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连吞咽饼干的动作都变得困难。他闭了闭眼睛，暗骂了一句：夏明桦你他妈有病吧……

　　可邵楷却笑了出声，头还低了下来，离自己更近。

　　夏明桦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动了，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被屏蔽，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邵楷的那句：“故意的吗？”

　　“不是，怎么可能！我不是故意的！”

　　夏明桦的音量陡然增大，长夜谈里面的顾客都看了过来，就连刻意避开这边动静的周远都不由得往这边瞪了一眼。

　　完蛋了。

　　夏明桦下意识就想逃跑，邵楷也没拦着，盯着夏明桦红起来的脖子和耳后笑得灿烂。

　　后来的几天，夏明桦一直都搞不懂自己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反倒是邵楷，看着像没事人一样，还问自己混进滨师容不容易，他想和自己去吃滨师的食堂。

　　说这些的时候，邵楷离自己并不算很远，肩膀几乎要贴到一起。

　　夏明桦立即退了一步：“滨大没有吃的吗，为什么要跟我去？”

　　“我吃了四年早就腻了啊，想尝尝鲜。”邵楷笑着，不动声色朝着自己走了一步。

　　“大学食堂不就那点东西，你……”夏明桦被逼到吧台的角落，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你要拒绝我吗？”邵楷笑着，说得漫不经心。可这句话的语调和那晚那句“故意的吗”几乎是如出一辙，夏明桦当即又想跑。

　　邵楷拦住他，面上笑意丝毫不减，追问了一句：“真不能带我去你们学校啊？”

　　夏明桦终于是忍无可忍，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们学校要刷饭卡的，你到时候记得把钱转我。”

　　邵楷失笑，伸手在夏明桦的头上揉了一把：“知道了，小财迷。”

　　夏明桦特意挑了一个校门口人流量大的周六带着邵楷去了滨师，校内一共有三个食堂，邵楷边跟他走着边问：“你觉得哪家比较好吃？”

　　邵楷今天穿了简简单单的白色薄卫衣，脖子上挂着一个银白色的卫衣链，头发仔细打理过，有一小部分正服帖地背到脑后。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可能是有些看不清路，和自己贴得很近。夏明桦瞥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抬头看着邵楷，老实回答：“我觉得三食堂的黄焖鸡还不错。”

　　“还有别的吗？我们去几食堂？”邵楷问。

　　“我们……”

　　夏明桦正在仔细思考，耳边就传来了几个人的小声议论，他的耳朵很好，一下子就听出来那边说的是：“这是不是那个表白墙上的酒吧老板？”

　　原本的好心情顿时消失，夏明桦直接伸手拽了一把邵楷的衣袖，将他拉到靠里面的位置，自己则站到了原本的一侧。

　　邵楷踉跄两步，还有些纳闷：“怎么了？”

　　“车多。”夏明桦短促地回复了一句，抬头发现走到了二食堂，直接就拉着邵楷进去了。

　　现在并不是吃饭的时间，除了几个现在才想起来吃饭的学生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和夏明桦猜想的一样。他带着邵楷挨个逛着，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夏明桦抬头看去，才发现是自己之前加过微信的食堂阿姨，她正和自己招着手。夏明桦小跑过去打了声招呼：“阿姨。”

　　“诶，这么晚才来吃饭啊，刚开学那阵不是还在食堂找工作来着，现在找到了吗？”阿姨很和蔼，脸上时常带着笑容，“如果还没找到的话要不要来阿姨这里帮忙？”

　　“啊……”夏明桦犹豫了一下，余光看见邵楷跟了过来，便说，“我现在下午晚上都有工作，只有中午有时间，如果中午可以……”

　　“就中午忙，原本在这的那个……应该是你学姐，不干了，所以来问问你。”阿姨说，“刚想着下周给你发微信来着，结果你就过来了。”

　　邵楷看着夏明桦双手背后，一脸乖巧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夏明桦很缺钱，所以才会这么着急找工作，但他也从来没仔细问过夏明桦的事情，现在看来，自己对夏明桦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他看着夏明桦答应了阿姨，两人商量着过会在微信聊，又低下头看了看窗口的菜。

　　已经凉了，有点不新鲜。

　　他又把目光放在夏明桦身上，果不其然夏明桦说了一句：“那我在您这吃点吧。”

　　邵楷轻声叹了口气。

　　可阿姨却拒绝了：“诶呦，这都做出来好一会了，不热乎了。现在这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你得多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屯屯秋膘，要不然冬天会冷的。”

　　邵楷这才微微放下心，看来这个阿姨会对夏明桦很好。

　　夏明桦点点头：“那我们不打扰了，阿姨我们过会微信聊。”

　　邵楷跟着夏明桦继续往前走，等到全部窗口都被绕了一遍，夏明桦停下脚步时，他才问了一句：“你这样时间不会很赶吗？”

　　夏明桦抬头看他，发觉邵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的担忧。为了让邵楷放心，他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不会啊，反正上午上完课要来食堂买饭的，就不回宿舍了呗。早上背个包把一天的书都装着。”

　　邵楷皱了皱眉头，那股担忧不减反增。

　　看到邵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夏明桦又说：“在食堂工作的话管饭诶，我的午饭直接就解决了，早上买两个包子只要三块钱，我能攒下来好多。”

　　其实刚才在经过早餐那边的时候，邵楷看了一眼，只有素包子才一块五一个。

　　心里越来越酸，但夏明桦却已经在催着自己快点选吃什么了。邵楷叹了口气，手放在夏明桦的后脖颈捏了两下：“辛苦了。”

　　听到这句关心，和颈后温暖的触碰，夏明桦差点没有忍住眼泪。他转过头，刻意避开了邵楷的脸：“你快点选，我们一会还要回酒吧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