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鱼市 ...
-
夜里风不停往海上吹,想靠岸就得逆风,韦焱虽说要帮忙划船,但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太子,又根本从没划过,陆纪名哪敢让他上手。
最终宁嘉划一边,陆纪名和陆关关交替着划另一边,终于在破晓的时候上了岸。
岸边此时已经有不少渔船,都是刚出了海回来。一行人沿着海岸走了一阵便到了渡口,渡口处已成了鱼市,到处各种海产堆叠。
韦焱哪见过这种阵仗,眼都要看直了。坐拥天下这么多年,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可偏没来海滨,认不得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
“这是海带,家里头会拿晒干的吊汤,还不错。”韦焱指着眼前的摊子,“这鱼我吃过,一股酸味儿。”
家里头指的自然是宫里,如今人多眼杂,自然不能暴露身份。
摊主笑笑,语速极快地说了些什么,因不是官话,韦焱听不明白。
陆纪名朝他解释:“他说一看你就是外地人,没吃过新鲜的,这鱼捞上来没多久就得死,隔一天就会味变,时间久了自然发酸。”
韦焱说:“那买条试试吧,总要吃饭的。”
陆纪名便去同摊主问了价,渡口摊贩赚得都是力气钱,陆纪名便没讲价,直接要了。
摊主在鱼嘴里穿了草绳,递给陆关关,等着收钱。
“从船上下来得急,我没带钱。”陆关关摊手说。
陆纪名沉默起来,京中多是势利眼,外出自己身上带银钱会被嘲笑乡下做派,自从留京为官后,陆纪名再没随身带过钱袋。
韦焱不等几个人看向自己,先交代了:“我哪用得上自己拿银子。”
陆关关手里拎着鱼,尴尬地朝摊主笑。
摊主:“我这渔民自家的小本生意,几位爷瞧着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别想着赊账。”
宁嘉无奈拿出了钱袋,给几个不靠谱的人付了账。她幼时有过不少逃亡经历,养成了钱袋不离身的习惯。
付完钱,陆纪名朝摊主打听附近哪儿能租驴车到镇上,摊主给他们指了附近渔村。
附近往来商贾众多,到镇子又有段路程,因此渔村里有家极其简陋的小客栈,陆关关过去点了些吃食,把鱼交给店小二拿去后厨料理。
最后那条鱼只是清蒸了一下,淋了油就上了桌。
“吃吧,尹三公子。”在外头陆纪名不可能称呼韦焱“殿下”,这人又是借着尹羽歇的身份出京,保险起见还是叫一声尹三。
韦焱犹豫起来:“这样做不得腥得厉害。”他虽不像尹羽歇那般执迷珍馐美味,但自小也是讲究食不厌精那一套。
“你先尝尝再说。”陆纪名给韦焱夹了一筷子,放在了他面前的碗里。
韦焱有些受宠若惊,也顾不上这鱼到底如何,囫囵咽了。入口后才发觉鲜甜无比,确实跟自己在宫里尝到的完全不一样。
而后他心中一动,有些迟钝地意识到,陆纪名似乎近日对自己比前些日子有很大不同,并不再有意躲避,甚至还会像现在这样主动给自己夹菜。
想到此处,韦焱心里便更高兴了几分。
一行人填饱了肚子,便租了辆驴车启程往乌吴城里去。从乌吴城到明州城,租辆马车一日即可。
唯一的问题是,宁嘉出门虽随身带钱,但她向来没多少开销,因此并不多,租完驴车后钱袋就见了底。
“没了银钱,咱们该怎么去明州?”韦焱一国储君,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为了钱发愁。
“这个好办。”陆纪名眼睛一眯,“让陆关关临时入个丐帮,在城里跪上一天,兴许遇到个慷慨贵人,银钱自然有了。”
“少爷,你不然还是把我卖了,银子又多又不用撞运气。”陆关关说。
“哪能卖你?”陆纪名说,“我还等着给你净个身,送宫里去呢。”
吓得陆关关作势要逃命。
韦焱:“别听你主子乱说。”不过宫里头规矩,后宫确实不能有除后妃外的成年男子长期居住。
陆关关在陆纪名身边再呆个一年半载的,估摸着就得给他另谋差事了。
“放心,到了乌吴城里,我就有法子弄到银子了。”陆纪名道。
玩笑着驴车就已经备好,韦焱再次看得眼都直了。
这驴车,怎么连个遮挡都没有,就一头驴拉着一个露天的木板。
这……要是被两个弟弟知道了,能被笑话死。
“这边村子只有这种,尹三公子就凑合着坐吧。”陆纪名说。
这话倒是提醒了韦焱,自己现在是尹羽歇,丢人也丢的尹羽歇的,怕什么。于是不太在意地坐了上去。
驴车慢慢悠悠进了明州城。陆纪名身上有翰林院编修的腰牌,不用额外提供文书,很容易就进了城。
进城后他直奔了一家商铺,跟掌柜的说道:“跟许辞风说一声,陆纪名朝他拿一两银子。”
韦焱再次警觉起来。
这许辞风是谁?前世从未听陆纪名提过。
而且陆纪名朝掌柜的报的是自己的姓名而非字号,说明他与许辞风必然十分亲近。韦焱想了一堆,心底不由冒了酸意。
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了解陆纪名,可同他来了明州一趟才发现,陆纪名有许多自己不了解的过往。
也是,他认识陆纪名时对方已经弱冠之年,他在他不知道地方已经生活了二十年,几乎已是他人生的一半。
想到这里,韦焱又有股钻心的难受。
前世陆纪名只活了四十五岁,短短二十年,竟然会是他人生的一半。
那掌柜的问都没多问,直接从柜台后头拿出来一小锭银子,说道:“陆公子这话说的,一两哪够,这有十两,您都拿去。话说回来,似是许久没见过您了。”
听掌柜的这么说,陆纪名才发现,这人从前是在明州的铺子里做活的,他与许辞风来往时,见过对方不少面。
“一两够了,我租辆马车回明州,十两太多。”陆纪名说,“这几年在京城,一直不得空回来。”
拿到银子陆关关便又去租马车,掌柜的把陆纪名带去铺子后院喝茶等着。
韦焱很想问许辞风到底是谁,但想了想自己如今跟陆纪名的实际关系,似乎还没到能打探对方私事的份上,于是闭了口,跟着坐下尝了尝掌柜的拿出的茶叶。
这茶叶出乎韦焱预料的好喝,与上贡的品质几乎不相上下。韦焱一挑眉说道:“没想到借着绪平的面子,还能喝到这样好的茶。”
陆纪名笑笑,把茶盏捧在手里,一个字没多说。
韦焱原本以为陆纪名会顺势跟自己聊许辞风是谁,没想到提都没提,登时有些失望,并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许辞风更加好奇。
希望千万别是个俊俏的,最好是个二百来斤的胖子。
有了马车,到明州就快得很。越靠近明州,陆纪名的心里就越忐忑。
如今传旨的内官估计早到过陆家,自己被选为太子妃的事全家人都已知晓,不知道陆家会是个什么态度。
陆纪名想起自己曾有一个堂叔,偏好男子,执意不肯与女子成婚,最后竟被族中耆老活活打死。
那时陆纪名尚小,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年岁大些时某次听几个叔父闲聊,才多少弄清了原委。
这样的家族,竟出了个后妃,想想便讽刺得厉害。而且一旦运气不好成了皇后,族中子弟便不能科举入仕。
想到这里,陆纪名忍不住勾起嘴角。他倒是要看看,父亲到底是否会如此无情,他前世用尽一生心血托举的家族,是否能让自己寒心。
“绪平,笑什么呢?”马车上无聊得厉害,又路途颠簸,韦焱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正瞧着陆纪名面带笑意。
陆纪名只朝韦焱说道:“多年未回家乡,倒有些情怯。”
“说到这个,我倒想知道,你从前在明州都如何过的。”
陆纪名说:“自开蒙起,天刚亮便要念书,四书五经都要熟记熟背,用完早膳便外出去书院,散学后回书房写先生留下的功课,如此往复,每月能空闲两三日,便与同窗或朋友四处逛逛。”
陆关关这时也醒了,接着陆纪名的话说道:“我就是这些年陪着少爷念书,每日就睡两三个时辰,才没长高的。”
陆纪名想了想过几年那个变身九尺大汉的陆关关,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颠簸了一日,终于在城门关之前到了明州。陆关关下马车给城门守卫递腰牌的时候,见到了等在城外多时的崔迟。
崔迟瞧见了陆关关,立刻过去:“不必核验身份了,有仪鸾司的腰牌在,大齐没有地方去不得。”说完就到了马车前。
仪鸾司是天子直属,非天子不跪。如今在明州城门口,崔迟自然不可能给韦焱行礼,只贴着车窗说道:“尹公子,仪鸾司丁队九人,悉数到齐,已在城门候着。”
“可有人受伤?”韦焱问。
“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那些海寇尚不成气候,不过仗着偷袭和炮火。韦焱离开后丁队没了顾忌,把船上的人轻松解决了,在海寇狗急跳墙炮轰商船前都跳下了船。
船老大和船员们熟悉水性,也都没什么大碍。
“兄弟们辛苦了,回去都有赏。”韦焱说,“商船记得赔给尹家一艘。”
崔迟应下,护着马车一道进了城。
陆家百年基业,如今明州共有十房,亲戚里除陆纪名的三叔和五叔在地方为官外,目前都在原籍。
陆府是开国皇帝钦赐的宅邸,还有文帝当年亲题的“清节传芳”匾额,即便如今家道中落,依旧是明州第一望族。
“关关,去叩门吧。”陆纪名坐在马车里,许久后方下定决心,捏着眉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