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号》木瑛

1、租客的电话

　　那天，是星期四，也是阳历的13号，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厄运般的日子，整个城市都灰蒙蒙的。上空弥漫着的阴云，黑压压一片，仿佛要将世界压塌一般。
　　下着雨，还是那种如雾般的小雨，走在街上，即便是打伞，也阻挡不了潮气将衣服侵透。
　　没有人会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丁玲心想，一边快速将奶茶打包好递给顾客。
　　今天店里人很多，排队的人都已经挤到了门口，不过并没有人着急向，相比于平常，他们今天更愿意在这里多排一会儿队。
　　“您的奶茶好了，请拿好，欢迎下次光临。”丁玲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假假的微笑，目送走今天最后一名顾客离开，已是深夜，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丁玲听着，心脏随着这单调的滴答声一下下停顿。
　　到时间了，她的同事们陆陆续续的离开，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终于解放了！”的欢呼。但这声音很快便随着玻璃门的吱呀——声而消失在夜色当中。看着同事们一个个有说有笑的离去，丁玲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有一瞬间，自己变成了一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孩儿——一个放学后看着小朋友一个个被妈妈接走，内心充满焦急，等待着妈妈来接自己的小女孩。
　　8:40过后，奶茶店里除了丁玲再无一人，这是一个小县城，晚上逛街的人很少，所以店里不存在什么通宵营业的情况。但此刻丁玲却在内心里希望着奶茶店里可以有夜班上。
　　挂钟的指针慢慢的向着9点推进，丁玲还呆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外面的天，还是雾蒙蒙的，连路灯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光影。
　　还有10分钟，丁玲心想，每天老板这个时候都会准时来锁门，10分钟后她就不能在这里待了。店长是不会让她留在这里过夜的，就算是店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那个死胖子还是会像防贼一样的警惕着他们所有人。
　　“死猪！” 想到这里她低声咒骂了一句，但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她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外面的天。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奶茶店，在那个死胖子来锁门之前，她可不想被他当成贼。
　　丁玲换下奶茶店的工作服，披上一件薄旧且有些非主流的外套，便投入了茫茫黑夜中。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身上的衣服很快便被雨气打湿，丁玲走到一处老旧的路灯下，停了下来，抬头看去——细小的雨粒在昏黄的灯光下如灰尘般起伏。
　　犹豫了几秒，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屏幕，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十个未接电话，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那个讨厌的房东打来的，她不想理，更不想回去，随便找个桥洞睡一晚上都比回去强。况且她现在住的地方，发霉，漏雨，连空气里都充斥着一股穷酸的味道，而且还有一个天天催促的恶毒的包租婆，比睡桥洞也好不到哪去。
　　她如今才21岁，对大多数同龄的人来说，21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但看看自己现在，高中没毕业，一无学历二无特长，曾经还因为一些事情留过案底，前些日子才刚找了份奶茶店的工作，可是……老板是小气的，工资是不能提前发的，房租是付不起的，被房东扫地出门也是早晚的事。
　　真是过得一塌涂地呀，她常常在心里如此感慨。
　　雨下的急了，今晚实在不适合在外面过夜，但她又不想回去面对包租婆那张凶相横生的肉脸，犹豫一下，还是点开手机通讯录，从上到下的翻看着。她的联系人很多，不过都是一些她早些年在社会上结交的三教九流的朋友，连备注名都很奇怪，像是一些什么鬼火，黄毛，张大仙之类的。
　　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能指望上。越往下翻看，心情便越烦躁，她过去都认识的什么人啊？
　　丁玲逐渐泄气，按住电源键，准备关机，就在这时候，她的眼睛突然注意到被她通讯录扔到角落里的两个联系人，那两个人各自备注上只有一个字，如同她和他们如今的关系一样生硬——一个妈，一个爸。
　　丁玲盯着这两个备注，手指悬着，却迟迟不敢点下去，自从她高中辍学和她那个所谓的真命天子私奔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的父母见过面。但通讯录上标注的上一次通话时间却是一年前。
　　说是通话，也不过是她单方面的打过去，而对面却一直显示无人接听。她父母大概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吧，丁玲心想，不然就不会这么过年过去，连电话都没给她打过一个。
　　雨又下的紧了，即便外套已经湿透，丁玲还是将它往身上裹了裹，没有吃晚饭，又在外面淋着雨，可算是体验到了什么叫做饥寒交迫，她心想，盯着即将熄灭的手机，突然脑中一热，快速点亮屏幕，在通讯录中翻到自己父母那一栏，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爱接不接吧！她破罐子破摔地想，犹豫一下，打给了自己的母亲。
　　寂静的空气中，回荡着拖着长腔的古典通话铃，丁玲有些忐忑的盯着屏幕，那声音是如此的让她煎熬，仿佛将每一秒都拉的很长。
　　“叮”地一声，电话自动挂断，丁玲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完全熄灭，她也没有动作。好吧，她早该想到的。她叹了口气将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里。
　　抬起头，有些失神地看着路灯下的雨丝在空气中飞舞。这种事，要是放在那些刚入社会的小年轻身上，此刻就算不嚎啕大哭，也会捂着脸，低声啜泣。可她在社会上混了那么久，眼泪早就被她视为最无用的东西，她不想哭，只是发愁今天晚上该去哪儿。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手机突然在口袋里响了起来，丁玲急忙将它掏出，不是妈妈，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看着那串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一下，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你好，请问你是丁大强的女儿吗？”
　　听到这句话，丁玲的脸色一僵，“对……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你家租房子的，今天要搬走了，打算把钥匙还过来，我给你爸妈打电话了，连着打了三天，他们一直不接……我之前留过你的电话，你看你现在方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