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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死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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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谁害了温记者!省长快管管啊。”
“看照片和视频伤得好严重,她能不能活下来?”
“肯定动了别人的蛋糕,官官相护逼得记者妈妈下跪,难怪好记者越来越少了,为民发声的下场太惨烈了。”
“有证据吗?车祸也不一定是报复吧,不要动不动就阴谋论,小心境外势力下场搅浑水,要相信我们警方能查明!”
“《问政》做戏成分越来越重了,她妈不是好好的么。”
虽然有怪异声音妄想左右民众,但大量温华熙遇害视频泄露,得到海东省民众支援,在海东省政府有关账号上动员,要求政府尽快查实,还记者和民众真相。
甚至踩着上一轮的舆论尾巴,引发出必须保护《问政》记者的小范围呼声。部分媒体人终于跟着《江平日报》相继下场点评事件,以“言论监督的安全边界”为思考,闹得是沸沸扬扬,迫使海东省政府压力剧增。
手机点开温华熙被心肺复苏抢救的视频,画面清晰,尤其下身全是血,让人不忍细看。
熄灭屏幕,图尔阿蘅收拾起桌上的材料,“学姐,我在邶京的任务全部完成了,该回去了。”
“回哪儿?”
“江平。”
卢丹本低着头看资讯,抬眸和她对视上,对坐的两人都清楚彼此的眼里的火。
她翻了两页自己的日程安排,蹙着眉,“你先去看看她的情况,别的不说,活下来才有一切可能。”
图尔阿蘅没否认要去看谁,顺势抽出卢丹给她这沓资料里的一份,是有关洪天赐的内容,“这个人我早不在乎了,是二进宫还是穷困潦倒我都不在意。离开华国的这些年,也是我体验世界公民的一种经历,我还是挺为自己感到自豪的。”
“看开了就好,”卢丹接回材料,在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递过去,“安全部给我参与项目时的一张工作证,调查记者有时容易踩红线,帮我转交给她。”
图尔阿蘅轻轻颔首,将东西收下,“机票买好了,我得走了。”
卢丹起身去一旁柜子里,拿来两瓶菊花白酒,摆在图尔阿蘅跟前,“邶京特产,专门给你挑的。”
图尔阿蘅轻抚瓶身,念着外包装的字样,“江山如此多娇。”
“带上托运吧。”卢丹还补了一套六支的小酒樽,“这是英谦送给你的。”
“有酒有酒杯,送别的时候必须喝上一杯。”图尔阿蘅说着就拆开酒瓶,斟满酒。
卢丹知道她随性惯了,陪着举起杯,“敬自由。”
没得到下一句附和,两只小酒樽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玻璃声。
图尔阿蘅仰头一口闷掉,“好酒,开封的托运不了,剩下的下回喝个痛快。”
她一如多年前的潇洒,转身离开,“走了~”
只带走了一瓶菊花白酒和材料。
一架飞机穿出云端,机翼掠过大团棉絮似的云。从机窗遥望,能看见江平标志性建筑江平塔,信号塔在白天灰扑扑的,倒是应了这冬季的景。
厚实外套不适合温暖的海东省,图尔阿蘅一下机就把外套搭在胳膊,拖着行李箱朝江平机场出口方向走,掏出手机打车。
“还下跪!?诡计多端的老女人!”一旁的男人戴着蓝牙耳机,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也在操作手机。
图尔阿蘅下意识侧目观察。
“她们不怕死,她们牛!我和我姐说过,我完全不想和她们斗,能躲多远就多远。谁知道苏洋那边出事,我现在快烦死了!”
他忽然停住步伐,左右张望两眼,又继续朝前走,“该避就避,现在越低调越安全,我已经从邶京回来了,白丁见吧。”
图尔阿蘅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她不认识眼前人,但从“女人下跪”和“苏洋”的信息里,能够确定她偶遇有关人员了。假意看手上的票据,用余光追着对方的行踪,见对方也和自己去同一个方向乘车,悄然跟上。
待记下对方车牌号,把行李塞进车尾箱,快步钻进车座,“师傅,改一下地址,去白丁,或者直接跟着前面那辆车。”
一辆辆汽车、电动车停在省政府门口,将这里堵了个水泄不通。
整整6小时,罗萍的膝盖蹭在锃光瓦亮的瓷砖上,倒映她怀里的相片。她的背早塌了,脸色惨白,不肯吃省政府送来一口吃的、一口喝的,更不肯离开。
聚集的民众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也有递给罗萍吃的好心民众,然而均被拒绝。
俨然一副等不到正义就死在政府门口的架势。
直到舒延青和两名干部从外头赶过来,看着在外围一圈的保安,以及里头几十名民众,其中一人啐句“不疏散吗!”
中间一名保安应嘴,“群众不肯走!”
舒延青没心和他们逞口舌之快,带人挤进去。
两名干部在厅长身后张开双臂,劝着最早一批民众和记者,“我们一定会给温记者及其家属交代的,请大家散了吧!”
“散了吧、散了吧!人太多了!危险呢!”
舒延青在她侧面蹲下身,避开跪着的方位,低声劝着,“罗老师,换个地方谈吧,这里聚众过多,一旦发生踩踏事故,是非常危险的。”
如果是往时,罗萍会退让,可是她的女儿还没脱离危险,不趁着这个时间段施压,她无法面对病房里的孩子。
“舒厅长,对不起。”她的语气坚定,“我不能走,我要海东省政府给我们的个人二等功独女、调查记者温华熙一个交代,给所有敢说真话的记者一个交代!温华熙和《问政》到底得罪了谁,要被谋杀!”
这苦行僧一般的虐心行为,叫周围人动容。
突然,一个声音窜出来:“还江平清朗!还记者真相!”
声音像星火落进干草堆,瞬间燃起来——十个、二十个、上百个声音叠在一起,如山崩地裂,震得人耳朵发麻。被清晰记录在高举手机视频的画面里。
舒延青站起身,展开双手,等声音小下去,才开口:“我是海东省公安厅厅长舒延青。”
她的声音厚重如撞钟,撞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在这里郑重承诺:江平市公安局的调查由省厅全程督办,7天内,给温华熙记者,给罗老师,给所有关心这件事的群众、媒体,一个清清楚楚的结果。”
人群静了一瞬,人群中有人喊,“说话算话?”
舒延青掏出警官证,高举起来,“我以警服担保。”
一侧保安队长赶忙补充,“是的,请大家都散了吧!厅长都给承诺了,这里是办公区域,聚集的人过多,一旦发生踩踏,是非常危险的。”
得到具体承诺的民众纷纷看向还在跪着的罗萍。
舒延青继续曲下身,伸出手,“罗老师,安全第一啊。”
任务还算完成得很好,罗萍从来不是想为难谁,她想自己站起来,才起身,整个人突然眼睛发黑,低血糖让她径直朝前倒。
舒延青眼疾手快搀扶住,冲着保安队长道,“让干警进来维持秩序,保证现场安全。”
便和干部带着罗萍离场,一干直播戛然而止。
傍晚时分,官方用江平网警账号发出相关通报,表明案件在进一步调查之中,请民众放心,温华熙已经脱离致命危险。
直至深夜罗萍才被一辆七座车送到二院停车场。
“罗老师,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到,但以后先和我通气。”舒延青盯着她怀里的照片,“哪怕你们想用一些特殊手段,起码在可控范围内,要保证民众的安全。”
罗萍搓搓手,温华熙出事之前她吃过几次省公安厅的闭门羹,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她无法轻易信任。
只是客套地点点头,抱着丈夫和温华熙的照片准备下车。
见罗萍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抬手拦住她,“我最近在执行任务,很多事也有不得已和不到位的地方,请多理解。”
“明白,”罗萍还是下车后补了句,“她还没完全脱离危险,还有24小时!”
今晚的通报不准确,还是有粉饰太平的嫌疑。
舒延青郑重许诺,“厅里会给足警力保护她,请你相信,这绝不是缓兵之计。”
言毕,三名干警紧随着下车,俨然是留在医院内的架势。
罗萍看这三名年轻警察的警徽,不由问了句,“他当年不是因为站队导致牺牲的,对吗?”
她和舒延青对视着,舒延青一贯犀利的眸子,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没有给出一句肯定或否定,“罗老师,但求无愧于心,一切以通报为准。”
这一场舆论开胃菜在效果上大获全胜,燕堇在ICU的隔壁办公室支了张小床,让罗萍去休息,带来的警察被她安排进保镖队伍里,由她统一调度。
警察没什么意见,他们被提前打过招呼,以现场统筹为准。尤其看这里护得是水泄不通的意思,温华熙的安全相对有保障。
倒计时24小时、12小时、10小时、3小时。
一分一秒太过煎熬,燕堇倚靠在病房门口闭目,直到医生招呼她去监护室查看。
规律的“嘀嘀嘀”声起,屏幕上的曲线终于不再像过山车:心率稳稳停在82,氧饱和始终飘在98,引流袋里的液体从暗红变成淡粉。
一侧医生摘下口罩说,“颅内压刚测了,出血点凝住了,呼吸机可以换成无创。如果要转院,专业医疗车准备好,我也跟车。”
燕堇悬了三天的心脏,终于落回一半。
她轻轻颔首,“好,我安排保镖开路,再多叫两名专家跟车。”
“行,我们准备一下。”
燕堇随即走回廊下,准备到卫生间整理自己。
保镖倾身询问,“小燕总,那三拨人怎么处理?”
“最艰难的危险期度过了,既然他们嘴巴严,全部丢给那三个干警,回头协助他们扭送派出所。”
短短72小时,每到深夜来访ICU的人可不止三拨人。假装护士、保洁人员,还没靠近就被逮住,有两个动作迅速又大胆的,从楼上翻下去,没被抓住,但估计也摔断腿了。
至于此时这三拨人里面哪些是高家的,哪些是《问政》过往仇家,交由警察查清楚。——毕竟江平市公安局的龚路安没有站队,该用还得用。
燕堇眼珠一转,“对了,转院的车队安排多两辆,人手齐全再动身,让罗老师跟空车的。”
“好的。”
燕堇在卫生间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简单将头发盘起,72小时里合计睡不到十小时,无心捯饬什么精致样貌,看着嘴角的燎泡和眼底的乌青,拿出口罩戴起。
罗萍的戏份结束,到她登场了——既然别人非要在阿熙抢救时送来绯闻热度,她一定会用到极致。
凌晨12点,江医附属二院的正门口围了一圈娱乐记者,乌泱泱一片,相比昨天上午省政府的“突然冒出”,这里的记者都被保安拦在外面,完全混不进去。
一个个脑袋伸得老长,打着手机补光灯像群饿极的萤火虫,就等这场采访的女主角出场——
燕堇从医院步行出来,脸上过大的口罩遮住半张脸,但发型梳成《天气预报》经典造型,很难不被认出。
手机、收音设备等她一靠近,全部怼到她跟前。
“燕老师,温记者现在还在ICU,你凌晨守着她,是不是在照顾女朋友?”
保镖上前半步,用手臂隔开最前排的记者——“燕堇!你回应一下啊!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是校园恋爱吗?”
一个个问题纷沓而来:
“网上流传出那么多亲密照,是你被央视停职的原因吗?”
“未来的《天气预报》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吗?”
“你知道这样畸形的恋爱,是非常影响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发展的吗?央视允许你这样做吗?”
如索命般的质问,在凌晨时分带着无言氛围感。
果然,娱乐记者实在是除开财经记者外,燕堇最讨厌的记者工种。
她没接任何一个人的麦,语气不似她主持时的如沐春风,带点讥诮,“首先,温记者和我都在海东电视台工作,算得上是同事。互联网上对我们的造谣,我的律师会处理这件事的,而我因为身体原因暂停工作的事,可以请广大记者向我单位求证。”
一句话快速辟谣,尺度把握得非常好。
“所以你们不是情侣,是这个意思吗?”
“那你为什么会在医院出来?”
“你在江平养什么病?”
“你知道温华熙妈妈昨天在省政府大楼下跪的事吗?”
燕堇打断他们穷追不舍的追问,“她妈妈现在身体虚弱,需要帮助。如果我和她绯闻可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那我希望大家可以把注意力放在温记者遇害的事件中。她是一个正直、刚正不阿、了不起的记者,《问政》也是被省里多次表扬的节目,一年十二个月,揭露不少于15个民生专题,三年推动政府解决不下五十个民生问题,它也代表着政府积极响应民众监督,不断提升政务水平的态度。”
优秀的主持人带走全部节奏,娱记显然不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为首穿黑T恤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她,“燕堇,我们只关心观众想知道的——你就说,你是不是同性恋?因为同性恋被央视停职!”
其他人迅速补位:“这算是官方回应吗?”
还有人急着补刀:“燕老师,那你有温华熙的料吗?”
燕堇瞥了眼男记者,外形肥头大耳,油腻得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她摆动视线到中央镜头,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正义,是杀不死的。”
随即,#燕堇力挺温华熙#冲上热搜第一。
网友纷纷评论:“我本来是来看燕堇绯闻的,可看完采访,突然想知道,《问政》到底是什么节目,温华熙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则采访彻底拉爆舆论,本来好不容易因为江平网警的通报而下降的热度,因为#燕堇力挺温华熙#、#正义杀不死#连夜登顶,帮助温华熙遇险事件的热度再添把火。
“疯女人。”
高奉摆摆手,秘书识相地把这段采访视频关闭,再将平板放回领导桌面。
这一粒石子落进湖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昨天不仅省公安厅下场督促,连带省纪委昨天强势表态深入调查,整个江平市政府领导班子都感到莫大压力。
三五声敲门声,徐明琅拿了份材料进来,“市长。”
高奉拉开行政夹克,身体向后倚,没有主动问询。
徐明琅将门合上,把材料平铺在台面,在旁边拉了张椅子坐下,“媒体人的舆论手段太过强悍,她们在这方面的积累比我们要多,本来今天下班前副省长就特地来施压,现在加上娱记进来搅浑水,没办法再明着压消息了。”
高奉闭目,“今晚没人善后吗?”
“她们转院的假动作太多,加上前面让去探底的人还被抓,特殊时期,我认为低调未尝不可。”
他微微睁开眼,看了几眼资料,“人没处理干净,节目没停播,连录播都没拿下,一群酒囊饭袋。”
徐明琅抿唇,老实挨批,“现在目光全部聚集在这里,至少半年内不能再动《问政》。”
她叹气,“没想到她们还准备了备选主持,马记者坚持可以播,陈园还给打了包票,这个老泥鳅太会打太极了。”
“既然她能算好自己有这个灾,怎么算不出躲避方法呢。”高奉坐正,“二院被留下的那个,能做做文章吗?”
“段静远?”
“嗯,不是说已经确定是调查记者吗,C组的线人服务。”
徐明琅了然,微微颔首,“按二院那边领导给的手术资料,她们两个完全痊愈难度很大,有点意外是正常情况。”
“既然温华熙有燕堇这张牌难搞,就先处理虾兵蟹将。争取让记者同志能拿一拿残疾人补贴,感受点社会关怀,相信剩下的记者就该懂事了。”说着,在旁边拿出一支笔,在领导审批处签字,“老四那边多施压,做好弃车保帅的准备,有些地雷该提前清除就提前清除。”
“明白,明天还要落实宣传办开记者会,市长早点回去休息吧。”
徐明琅随即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高奉在她要开门前幽幽来了一句,“别忘了提醒你妹妹安分一点,如果有不对劲的人接触,一定要告诉你。”
徐明琅眼眸微颤,“她懂做的。”
“你有空劝她别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孩子照顾好才是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对吧?”
已经凌晨一点,徐明琅拉开门出去。
位于江平长津安恒医院的ICU行政级别病房,不仅场地宽敞,外间还配备客厅、陪护卧房,甚至临时将一间卧房改成书房。
燕堇直到温华熙顺利进病房,各项检查完成,才彻底松开握在手里的电击棒。
她将电击棒放回包里,拿出纸巾擦拭掌心的汗。
好一会儿,罗萍在外间急匆匆跑进来,“华熙不在我那辆车里吗?”
“已经进去了,医生检查了一遍,整体很稳定。今晚您可以好好休息会儿,这里比二院的安保系数高太多,还是我好朋友开的,等白天您给我接班,我也能好好补个觉。”
罗萍身子朝里间望,透过小窗确定温华熙安全,缓下气息,也没怪燕堇不提前说。
揉着太阳穴同步情况,“刚刚舒厅长给我打电话,说大货车司机认罪,但证据不足牵扯出其他人,海外账户还得查,明天她们需要开记者会,让我们不要多想。”
燕堇拍拍她的肩膀,还没答话,门再次开了。
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江蓠,提了两袋饮品进来,“阿堇,怎么样?还顺利吗?”
另一个是满脸愁容的蒋锶,“小燕总,苏洋那边出事了!”
燕堇觉得苏洋的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之在场几人她都放心,开门见山问,“什么事?”
门一合上,“苏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