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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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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家村人,呼吸越发轻,他们盼望着,盼望着,自然怕惊动了祂们,毁了这一桩预谋多年的祭祀。
祂们越来越近,他们的眼睛越来越亮……
还有两步……
一步……
他们就要解脱了……
突然,草木疯长,藤蔓攀爬,它们迅速钩织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那六人罩在其中。
草木化人一般的妖物站在祂们与茧之间,枝条犹如石墙隔绝了祂们的试图吞噬的动作。
浓郁的黑气包裹着,如此近的距离姜逢春才看清领头的诡物是红霞和小蝶。
她们瞳孔漆黑,眼中散发着贪婪,一瞬不瞬的盯着姜逢春背后的茧,蓄势待发……
姜逢春已经好几日没有看见这两位姐姐,没想到已经被完全污染,她想要唤醒二人,几次呼唤都只换来了漠视,她们无视她的阻隔,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现在只是一株幼苗,看着即将贴近的两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吃人若能解怨那没有什么,或者只是失了些神智也没什么。偏偏罗家村人反常的表现和罗恒眼底难以掩饰的兴奋,让她心生警惕,吃了这六人,真的只会损些神智吗?
现在的形式不容许她细思,姜逢春看了罗家村人一眼,垂地的枝条歘的伸展将十数人拉到了身前,叶片犹如利刃割开了这些人的皮肤,当血液如涓涓细流涌出,面对面的鬼影队伍出现了骚乱,有鬼脱离了整齐的队伍,迫不及待寻了过来。
姜逢春见有用,将这十数人抛向了远处,接近二十个小鬼如饿狼扑食般窜了出去,姜逢春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有的一鬼食一人,有的几鬼食一人,那十数人连惨叫都没来来得及,就被吃空了血肉,罗家村的人怕了,他们手足皆软,依旧努力往后退了退,那张牙舞爪的枝条犹如恶鬼,虎视眈眈瞄准他们。
他们的防备是徒劳的,空下来的枝条一次次从人群中选中目标扔进了诡物的队伍里。
罗恒见此情形,目眦欲裂,他筹谋数十年,如何愿意这样失败。
“你们就这样等死吗?蚁多尚能咬死象,何况我们有这么多人,拼上几分说不得能得赚个活命的机会!”
他不断的怂恿着,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妖物,山神?他能杀死祂一回便能杀死祂第二回!
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落在了诡物堆里,飞舞的叶片透过衣服划开了无数的口子,突兀放大的人脸,吓得他呼吸一窒,他不断的后退,紧紧拽着衣服,目光小心翼翼在鬼群中巡视。
没有?
罗恒僵住的嘴角越列越大,他果然是天选之子。
没有?姜逢春皱紧了眉头,她敲了自己的额头,她听见这人在人群里蛊惑,将他拎了出来却忘了这人是昭昭的父亲。
既然昭昭没来,那她便代为惩戒,飞舞的枝条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一刻不歇狠狠抽在罗恒身上。
只是挨打,罗恒不屑的笑了,挖肉放血他都不怕,只要能活下去,他几十年如一日的做了,区区鞭打,他何惧?
当枝条落在身上,罗恒笑不出来,每一次鞭打不仅仅打在他的□□,还撕扯着他的灵魂,哪怕他咬紧牙关,惨烈的痛嚎在山间水里回荡,叫得还未被选中的罗家村人心神巨震。
他们从没像此刻这般虔诚过,他们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忏悔着自身的罪孽,只求死得痛快些……
然而这些行为并没有用,他们不再祈求,四散开来,四处逃窜,倒是给姜逢春的抓捕带来了些许困难。
但这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黑影中间的白骨越堆越高,罗家村人越来越少,红霞跟小蝶眼神空洞距离那几个任务者越来越近。
因为姜逢春的力量生长起来,顺着姜逢春的意志护着几个任务者的草木根本抵不住黑气的侵蚀,它们在枯萎、腐烂,偌大的茧很快就露出了那几人的头颅。
姜逢春挡不住她们,又怕伤了她们,只能慌张的让开,她抛人的速度更快了,不是想要救那几人,而是她们靠的越近,姜逢春脑中的警钟嗡鸣声越大。
鞭打声并未停歇,罗恒哀嚎声早就中断,伴随枝条落下时只剩下无声的喘息和抽搐,他身上被一条条鞭痕覆盖,渐渐的不成人形,倒像是一团被反复碾压捶打的肉泥,枝条落下时鲜红糜烂的肉泥反复颤动,上好的牛肉丸都不如它Q弹。
都到了如此境地,罗恒在看见姜逢春无法阻止红霞和小蝶时,嘴角忍不住咧出大大幅度,眼中的恶意越发浓烈,嘲弄着姜逢春的无用功,他笃定他会是最后的赢家。
姜逢春的枝条越跑越远,才能抓住下一个人类,他们还东躲西藏惹人厌烦,姜逢春看着茧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少,眼底闪过一丝焦灼,来不及了,又是十根枝条从姜逢春身上蔓延而出。
姜逢春在回青的家门前抓住了一个,罗家村角落的人家抓了一个,还有人竟然慌不择路往阿婆住的方向逃窜。
南辕北辙……
杀人很容易,偏偏这些全都得抓回来给姐妹解怨,姜逢春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也只能先将抓住带回来。
当红霞的目光随着某一个身影移动时,姜逢春揭开了那人身上的黑袍,她的记忆不差,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她遇到的那个小姑娘的家长,姜逢春的目光来回在男人和红霞身上打量。
红霞是所有鬼的大姐,若是按照年龄,她定会比昭昭的年龄大,可面前这个男人很年轻……
姜逢春心有疑惑,但目前的状况并不能拿来细思,男人被抛出去,红霞矫捷的身影紧随其后,红霞被带离,面前只剩下了小蝶,一对一,姜逢春还是很有把握。
无人奉灯,夜色与黑雾交织,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夹杂着嘶声骤然响起,逃窜出去的罗家村人满脸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步一步往河岸倒退。
碗口粗的巨蛇带着各色斑斓的小蛇,飞舞爬行不住嗡鸣的虫蚁,还有长着利齿呲牙威胁的硕鼠,自远方而来,将这些想要远离的人一步步驱赶回原处,它们像训练有数的士兵一样包围起来,让他们没有半分逃离的可能。
一位身着藏青色倒大袖旗袍的女人手持油灯,缓缓而至,比她更惹眼的是她身后硕大的蝎子,似影似幻,刚刚十分傲慢凶悍的动物虫类低下高傲的头颅,以示臣服。
被围困的人被吓破了胆,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上,再没有逃跑的勇气。
来人优雅从容,看向罗家村人眼里只有冷漠,看向姜逢春及周遭时眼中的冷漠散开,汇成温暖如朝阳的慈爱。
若是一开始遇见的是这个样子的阿婆,阿婆这样的称呼姜逢春定然喊不出口。
吞吃了该吞吃之人,这群小女孩虽然还被黑气缠绕神智并未清醒,但怨气减少了很多,自然庇佑她们的罗袖又轻松很多,在今夜她恢复到了鼎盛的时候。
罗袖站得不远不近,并未参与这场单方面的抓捕,只是看着仿佛突然长大的囡囡勾起了嘴角,长大了很多的小山神已经可以庇护她的子民。
最后一个人扔进鬼影堆里,姜逢春才看见站在阿婆身侧的昭昭,她目光清澈,并未陷入混沌,姜逢春卷起不成人形的罗恒对着昭昭晃了晃。
昭昭缓缓的摇了摇头,虽然周身怨气萦绕,但她知道罗恒还不能死,他还有别的用处……
见她不要,姜逢春也不想管了,将那一坨烂肉随意的扔出,脱力的跌坐在地,一晚上她抓了百多人,真是累得慌。
一丝金光晃了姜逢春的眼睛,眼前混着黑气的黑影霎时消失不见,那些来帮忙的蛇虫鼠蚁也藏匿了起来,偌大的河岸只剩下了她和阿婆两人。
眼前的场景却让姜逢春想要骂出脏话,一具具敲断打碎的白骨,各自组合拼成了一具具骷髅,白骨生出血肉,骷髅长出内脏,静谧的环境被一声声强劲的心跳打破,他们站起来了,闭着眼睛,往离开河岸的方向行走。
姜逢春伸出枝条试图阻拦,却被突然靠近的阿婆阻止了,阿婆带着姜逢春将被挂在木架上的六个任务者也放了下来。
这六个人也紧闭着双眼,跟着大队伍离开。
就连被姜逢春打得不成人形的罗恒也这样无知无觉的行走着。
他们像被操控的木偶般,步调一致从河边回到大马路上,再一一寻到了各自的家,毫无所觉的推开门,回到了家,就连那六个任务者也回到了住宿的地方。
姜逢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她?忙忙碌碌一宿是为了什么?她以为今晚一过症结全消,万万没想到他们还能复活?
恢复人形的她焦躁的挠了挠脑袋,罗袖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藏在头发里的蛛蛛悄悄的蹭了一下她的指尖。
“不着急,快了,你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升起的朝阳毫不收敛的将阳光洒在二人身上,熟悉的气味萦绕在姜逢春四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藏起来的叶片忍不住抖动几下,悄悄的找了方向承接阳光。
罗袖眼睁睁看着将整个脑袋埋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就那么变成了一颗小树苗,晕乎乎的搞不清处状况,还左右摇摆了好几下。
罗袖笑着摇摇头,蹲下身检查着小树苗的扎根情况,一声柔软的叹息,盛满了担忧,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纸包,给小树苗松了松土,将纸包里的东西埋进土里,才将趴在叶片上的蛛蛛带上离开。
罗家村的男人在醒来的那一刻,都有一个统一的动作,在衣帽间欣赏自己没有乌青,没有腐烂的身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笑容越来越大,从嘴角覆盖了整张脸。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赌赢了!从此以后再也不用被那莫名其妙的诅咒缠身。
他们照常为老婆孩子做好早饭,默契的往村长家赶。
他们到时,罗恒正赤裸着身子站在镜子面前欣赏着自己的身体,听见有人来才穿起了衣服,高兴的叼着烟杆下楼,见到来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可以准备开窑了。”
这个消息很快就通知了出去,村里人都十分高兴,开了窑村里每家每户都会有大额分红,没成婚的小年轻,村长还会安排婚事。
未婚的青年得了这个消息,想着新来的几个女人,暗搓搓的为自己筛选着媳妇。
罗恒吃了早饭,叼着烟杆蹲在老妇人房间门口:“我知道你在期盼什么,你在盼着老子死,可惜,我赢了!你拜的神救不了你,你等的人也来不了。”
他靠着门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咂摸了一口旱烟,接着说道:“现在困扰罗家村人的怪病也没了,你认命吧,你把里面的东西砸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能活几年?”
里面依旧安静,罗恒却沉不住气,用力锤了门一下,后又泄气道:“你不愿意砸,那你就供着,一个空壳神,我还能怕它?但你得出来,我们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难道没有感情?”
“你好好想想吧,不要逼我来硬的……”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他最初也瞧不上这个愚钝懦弱还爱哭的村姑,偏偏与这人是夫妻,罗家村娶房媳妇都难,哪里有离婚的先例,他只有将就着,可偏偏这样的人温柔似水,硬生生让他生了异样,也是这样一个人在知道女儿的真相后,那样的狠绝又倔强。
明明不是他做的事,账却算在他身上,罗恒心里也觉得委屈,但谁叫他用了这个身份,又想跟这个女人和好,只能磨磨蹭蹭任由那女人耍浑。
独自在家的芳姨,突然来了兴致打扫起了房间,一尊落了灰尘的瓷娃娃被她从床底下扫了出来。
当她将那尊瓷娃娃拿在手里时,明明什么都还没想起来,眼泪比记忆先到,啪嗒啪嗒像断线的珠子般一滴滴落在生了灰尘的瓷娃娃身上。
她想起来远在村外的女儿,想起来姜逢春说的话,也想起来自己突然就不记得,那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的人,哭得不能自已……
她爬进了床底,从最深处取出一包线香,一个香炉,将瓷娃娃摆在床头柜上。
上香跪拜……
这一套动作仿佛是进行过千百次,熟练到了骨子里。
姜逢春透过瓷娃娃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芳姨,饮了数不清的忘忧酒,芳姨都忘不掉女儿的答案突兀的显露在姜逢春面前,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
这个可怜的女人并不知道她的孩子早就死了,还在虔诚的祈求山神保佑孩子平平安安。
姜逢春枝条伸展,太阳已经照到了她的另一面,纤细脆弱的根系不知道寻觅到了什么,她感觉精神百倍,小树苗长了些嫩绿的芽点,她抖了抖越发绿的叶子,恢复了人身。
当她回到小屋,便被找上门的小鬼带着陆絮堵了个正着,大白天的出门,小鬼被太阳灼伤得摇摇欲坠,浑身的颜色淡了很多,仿佛快要消散了,她却执着的将一脸春情的陆絮带到了姜逢春面前。
一见到姜逢春,小鬼如看见亲人一般哇哇大哭,有万千委屈要说,出口的却只有妈妈两个字,她指着陆絮抽抽噎噎,哭得好不可怜,嘴里念经似的喊着,姜逢春死死的抿紧嘴唇,毕竟这个时候笑似乎不太礼貌。
见姜逢春无动于衷,哭得更凶了,她都快没妈了,她哭哭怎么了,越想越伤心,抱着她妈嚎得一声比一声大,嚎得姜逢春耳根子都疼……
姜逢春恨不得堵上耳朵,这小鬼一点住嘴的意思都没有,她只好眼巴巴的望着阿婆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