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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露端倪 ...
深夜,梆声敲在子刻上,夹杂碎冰粒的冷雨势头渐缓,廊下风灯周遭绕着朦胧雾气,杨严齐孤身从都堂书房,回到官邸。
推门,一片漆黑。
掌灯,满室冷清。
挑开西屋门帘,灯芒绕进去几下,发现陈设和原来无甚区别。
转身进东卧,更是一切如旧。
寅时还有事要做,杨严齐简单收拾几下,裹着中衣入睡。
她每日要考量太多事,脑子里装得满满当当,无暇分神给自己的心思,更没太多精力顾及自己情绪,通常很快能入睡。
这次不然。
黑夜中静卧良久,她忽坐起身,烦躁萦绕心头。
拽起袖子闻闻,紧紧拧起眉头。
衣袖、被子、枕头,甚至是整个床帷里,浸满了似有若无的甘草味。
丝丝清苦,缕缕回甘。
烦躁中开门出去,动静惊醒睡在耳房的近卫。
“都统?”苏戊穿着衣裳冲出来,脸上睡意未散,身体已经做好拔刀冲阵的准备。
待看清都统沉着脸,苏戊疑惑丛生。
鲜少能见到都统脸上,有如此烦躁的表情,都统总是面如平湖。
“都统。”苏戊敛下思绪,低问:“有何吩咐?”
“无事,我上都堂书房休息,天亮后告诉恕冬,叫人将我东西全搬过去,此处收拾干净,封门落锁。”
杨严齐裹着袍子,头也不回走进凉夜腾起的浓雾里,哑声撂下原因。
“这破地方,住得人难受。”
难受?
苏戊回头看眼房子。
这里住着分明比都堂书房舒服太多,这里可是整个都司卫里最好的房间。
官邸卧房有火龙,单独配厨房、水井,以及茅房,都堂书房睡的还是行军床,吃的是卫司大锅饭,哪里比得上官邸?。
不过……都统说这里住着不舒服,那就是不舒服。
苏戊匆忙点起盏灯,踩着湿漉漉的青砖地面,追进院子外的夜色中。
这夜之后。
住回书房的杨严齐,很快恢复以前的忙碌,那些异样心思被遗忘到不知名的角落吃灰,不刻意提起,甚至能当它从不曾存在过。
直到五月底。
五月底。
南风一晌过三关,十六军镇忽儿进夏,东防小麦覆陇黄,军民龙口夺食粮。
四夷部落蓄力了整个茂春的弯刀和铁骑,狂风过境般席卷而来。
游骑南下,比以往提前了十来日。
他们今年改了策略,不靠近有重甲防备的军镇,而是充分发挥其灵活迅捷的特点,专注劫掠镇外村庄。
不劫掠粮食,改为放火烧。
烧粮食,杀百姓,再顺道抢走些财物,来去自由,守备兵赶到时,常常连游骑影子也见不到。
琴斫城作为东防中心重镇,下辖耕地最多,多数守备兵被派出去巡防护卫。
这日,东防镇守太监阎培,声势浩大带人来琴斫卫,将前来开会的各路将军、指挥使、守备,尽数堵在都堂庭院。
烈日当头,镇守府甲士身上的铠,折射出刺目明光,叫人无法直视。
东边墙头上,齐刷刷又悄咪咪冒出六颗脑袋。
“思鸿,你哪里找来的板子,结实吗?”王怀川扒着墙头,窃声问最旁边满脸严肃的女子。
“唔……”焦思鸿被日头晒得睁不开眼,压着声音道:“再乱晃,一起掉缸里洗澡。”
琴斫卫远不如都司卫宽阔,琴斫卫指挥使万思恩,给六人安排的住处,好巧不巧在都堂东边隔壁,围墙下,又恰好搁着几个防火的大水缸。
几人趴墙看热闹,水缸上不好站人,焦思鸿找了木板来垫脚。
站不稳的王怀川,还要再开口嘀咕两句,下面传来道尖亮刺耳的喝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袍内官。
“安境保民是尔等职责,众多耕田被烧,乃是尔等渎职!安敢诡言狡辩,与镇守叫板?!”
那被尊为“镇守”的人,由众内官簇拥在中间,三十来岁,面白无须,头戴青纱刚毅帽,身着大红金绣盘蟒曳撒,腰束白玉带,佩龙凤旗刀,威风凛凛,仪容赫赫。
气势压过对面年过四十,身经百战的琴斫卫指挥使,万思恩。
好生凌厉,好生贵气。
渎职是大罪,竟要全凭内官一句话?万思恩的脸从红到青,又从青到白。
他身后一众黑甲武官,跟着蔫头耷脑,屏息敛气,没人敢得罪镇守太监。
万思恩不说话,方才叫嚣的佩刀青袍内官屠圭,更加嚣张地上前半步,斥问:“哪个守备稍水梁?滚出来!”
稍水梁,琴斫地界上土地最为肥沃的地区,原是琴斫驻军开垦的屯田,后被阎培一党侵吞,尽数种成目宿草。
季桃初被甲光闪了眼,有些听不清楚他们对话,又踮着脚,努力往墙头上爬了爬。
都堂门前众多黑甲中,万思恩身后,有名将领动了动身体。
屠圭目光刚盯过去,万思恩身后的琴斫指挥同知乐宽,前出一步隔断屠圭视线。
“阎镇守容秉,”四十来岁的方脸武将眉目亲和,同面前的大内官抱拳行礼,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自游骑侵扰始,卑职等奉我指挥使之令,首先安排官兵去往稍水梁……”
“扯淡!”
被屠圭暴躁打断,尖锐话语句句指责,几乎要骂到乐宽脑门上,“稍水梁数百亩作物被烧,那些都是镇守辛苦了大半年的心血,尔等军身休想推卸责任!”
屠圭为了护主,气得胸膛大起大伏,乐宽微微欠身,没有反驳或解释。
墙头上,季桃初眯着眼睛想,也是,遇犬狂吠,没必要同它吠回去。
此时,矜贵自持的东防镇守太监阎培,终于抬手阻拦下干儿子屠圭,施施然开口,言辞平和:“诸位休要误会,咱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啧,这太监,跟谁学的这套恶心人伎俩。”
阎培还在花言巧语,墙头上,小眼睛自来卷的曾敬文,抓抓额角梳不上去的蜷曲碎发,发自内心道。
“先放狗出来狂吠一通,再假惺惺地客气说,‘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谁信呐。这帮将官只是糙些,不是傻子好么?”
其余五人对此十分认可,五颗脑袋用力点着。
阎培东拉西扯。
三句带两句的,推脱责任嘛,乐宽就这么与他周旋着。
季桃初终于站不住,率先跳下来。
其余几人跟着先后跳下来,或整理仪容,或到荫凉处躲太阳,焦思鸿一言不发,自唤人进来,抬着木板去归还。
干瘦的年合坐在树荫里喘气,以手作扇打风:“万思恩不算重视耕地,你们说,阎培会不会趁机索要别处耕地,作为稍水梁损失的赔偿?”
季桃初提茶壶过来,倒杯水给年合,“耕地归属更易,万思恩做不了主,眼下各城营兵正和游骑拉扯,阎培不会拎不清轻重。”
曾敬文挽着袖子过来喝水,脸颊晒得红扑扑:“难说,稍水梁的屯田,就是阎培趁机打劫,杨严齐才划给阎培的。”
冷不丁听到杨严齐的名字,季桃初已是无波无澜。
将近半年时间,能让许多事,许多情绪,如沙砾随水东流,谁也不知道。
王怀川递了空碗过来:“季晏如,发甚么呆?”
“哦,没有,”季桃初给她倒水,“我在想游骑几时能走,夏季雨丰,是我们实地勘察水利的好时候。”
王怀川端着半碗水,也不喝:“通修水利是人家冠群的事,冠群还不着急呢,你忧个啥?”
大榆树下的小石凳上,被点名的简冠群,欣然抬头看过来:“要替我吗,要吗?我正好歇歇!”
季桃初失笑:“想那么美呢……”
“晏如,”出去归还木板的焦思鸿,急匆匆推门而入,手里举着封信打断了季桃初的话:“四方城你大姐来信了!”
信里说,季桃初外祖父梁文兴旧病复发,需季桃初尽快回关原。
当季桃初和王怀川等人,正在安排她离开后的差事时,万思恩亲自过来了。
“万指挥使,”季桃初欠身行礼,道:“不知有何吩咐?”
万思恩避嫌地半侧身体,视线落向旁边无人处,大嗓门直来直去:“都司来讯,要护送季上卿返关原,万某将护送之人引来。”
他正在隔壁听阎培那阉人狗叫,多亏都司来人,意外打断阎培,才叫他可以脱身,不然真忍不住,要手刃了阎培那帮乌合之众。
季桃初直言:“我家里来信,需我回去一趟,后续农事我已安排好,必定不叫耽误。”
琴斫卫指挥使万思恩,本就不大重视屯田,闻言大手一挥,巴不得这几个女娃娃都走:“不妨事,就那几亩地,耽误不了啥,上卿先紧着家里事办。”
没想到,万思恩说的护送之人,是从金城来的都司近卫官,苏戊。
.
时夏渐暑,雨季未至。
从北防琴斫城到关原虞州城,比从四方城去金城的路好走。
按照大姐季桢恕信中交待的,季桃初没回四方城关原侯府,直接到的虞州乡下外祖父家。
“苏卫长见谅,条件简陋,我就不请诸近卫官进门了,”梁家老旧的柴门外,季桃初塞给苏戊两锭官银,“此处离虞州城不远,你代我请诸位吃顿便饭,喝壶酒解解乏。”
不容苏戊拒绝,季桃初向面前的十几人欠身:“数日来多谢诸位费心护送,季某在此谢过。”
战马打着响鼻,众人抱拳回礼,苏戊不好再推辞。
少顷,马蹄扬起满街黄土,季桃初敛收表情,进家,反手锁上旧柴门。
“娘,我回来了。”季桃初绕到后院,看见一个背影,歪头坐在井台边浆洗东西。
对方粗布单衣,木簪盘发,约四十五六岁,闻声转头看过来,桃花眼周围多许多皱纹,嘴角下撇,法令纹更深,不见了几年前的风采,显得沧桑愁苦。
不会有人想到,这是二十多年前容冠关原,名达邑京的大才女;后来管理关原,保田安民的恒我县主,梁侠。
瞧见母亲模样大变,季桃初的心,像被人用针密密麻麻扎了,一块无形的大石头,轰隆又无声地压在她胸口。
又疼,又喘不上气。
好吧,从走进那扇柴门开始,她就觉得喘不上气。
“呦,季桃初回来了,”梁侠甩掉手上水渍,脸上挂起笑,起身过来,“瘦了呢,饿没饿,我给你做饭,想吃啥?”
连日赶路,季桃初疲惫不堪,提了提嘴角,勉强扯出个笑:“不饿,想先睡一觉。”
“那睡呗,”梁侠领着女儿回到前院,抬手示意东厢房,“猜到你这两日回来,床铺被褥是刚洗晒好的,睡就是。”
以前在这里,季桃初便住的东厢房。
.
被院里的吵架声吵醒时,天已经黑了。
院里的灯色照亮窗户,东厢房幽暗昏昏,中年男人暴怒的吼声几乎要震穿耳朵,吓得季桃初本能瑟缩。
“春补粮的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跟这儿同我翻旧账,有意思?我种粮就是为卖钱,谁给的多我卖给谁,再说,我挣钱也是为了这个家,何错之有!”
“我刚大权放给行简,你就敢在粮食上扒那样大豁口,季秀甫啊!”梁侠同样吵得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做人岂能只看眼前蝇头小利,你在粮食上言而无信,叫关原侯府以后如何与王府再共事?”
“共不了事便不共,是幽北军离不开老子的粮,不是老子要舔他杨玄策的屁股!”
“季秀甫!”梁侠气得破了音,“关原幽北唇齿相依,幽北不稳,关原如何得安?你怎能如此自私自利!”
叮铃咣啷一阵响,不知季秀甫又打翻何物,嘶吼咆哮:“幽北不稳干老子屁事。你梁侠倒是大方,大方得你亲妹妹同你翻脸不认账,有本事,你叫她把欠老子的钱还回来,你叫她来伺候她瘫痪的亲爹!有本事,你别一个人死扛!”
“滚!你给我滚!”梁侠踢飞滚落在脚边的东西,眼前阵阵发黑。
“滚就滚,王八蛋才稀罕你家这点破烂地!我还嫌屠户门庭脏了老子的鞋底!呸!染老子满身腥臭!”
屠户门庭,屠户门庭,出身屠户门庭的梁侠从不以之为耻,未料此出身却是至亲之人手中锋利的匕首,字字句句往她心上扎。
亲父的折腾,亲妹的背叛,丈夫的愚蠢,没有一件事能让她觉得轻松,真的好累啊。
扪心自问,她大半辈子行善积德,苍天为何如此待她?!
难道真是要印证那句,“为善的受磋磨更痛苦,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1】
彼时,没等叫骂连天的季秀甫走出破旧柴门,正房的西里卧里,传出老翁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这个屠户对不起俺闺女啊,闺女,是爹对不起你……”
梁侠终于失声痛哭,与西卧里父亲梁文兴的嚎啕哭声重叠,绝望无助地响在寂静的深夜。
东厢房,喘不上气的季桃初,捂着心口用力呼吸,等麻木的身体稍稍恢复知觉,方觉出脸上阵阵发痒,抬手一抹,满掌心泪。
双亲不和,是她恐惧了将近二十年的现实情况,改变不了,同样也克服不了,还叫自己深受其害。
没意思。
真是没意思。
她想。
这一切,真没意思。
谢谢阅读,谢谢评论。
季桃初:我心里有道厚厚的墙。
杨严齐:违章建筑,拆掉拆掉!
【1】原句“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出自关汉卿《窦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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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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