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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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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楼里不知昏迷了几天,张起灵迷迷糊糊间听见吴邪和胖子的声音,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刚想撑着睁开,意识又栽进了黑暗里。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小花家,床边围着胖子、小花和瞎子。他猛地坐起来,把三人吓了一跳。
“灵儿呢?” 他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如同磨了沙,眼神里少见的惊慌。
“在的在的,胖爷还能给你把媳妇丢了不成?” 胖子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位置让张起灵看过去。眼瞅着张起灵刚坐起来,身上还只穿了件单衣,胖子顺手就捞过搭在床尾的外套抖了抖,伸手就想往张起灵肩上披。
可手还没碰到人,张起灵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连鞋都忘了穿,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步子又急又快,径直往灵儿床边走。
胖子 “哎” 了一声想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知道这时候说啥都没用,只好默默把外套放在一边,用脚把张起灵的拖鞋往灵儿床边踢了踢。
张起灵急切地俯下身,手背轻轻贴在灵儿额头,有些滚烫。目光往下落,见她肩膀处那虎头虎脑的小麒麟纹身露了点边,大半被衣领遮着,他伸出手捋了捋她的衣领,把纹身小心盖好,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瞎子拽过旁边的木椅往张起灵身后一推:“坐着!你这步子虚得跟踩在棉花上似的,真要栽了,还得我们哥几个抬你,别折腾人啊。”
“别太担心了,我们都在。”小花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
“就是,有你这尊‘活神仙’守着,这丫头就算想挪窝,也得先问过你不是?” 瞎子一副闲散架势,说话的功夫,悄悄碰了碰灵儿的手腕,摸准那平稳的脉搏,才把手收回来,顺带冲张起灵挑了下眉:“一点事儿没有!!!都不要慌!”
张起灵没说话,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睛盯着灵儿熟睡的模样。太阳早没了影,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夜色吞了,屋子渐渐暗下去,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秋末的凉。
瞎子故意拔高声音:“我说哑巴张,你这眼神跟盯千年粽子似的。”
胖子正摸出烟盒想抽一根,顺嘴回道:“你他娘少在这儿胡咧咧!小哥儿那是心疼人,那是盯宝贝的眼神!”
瞎子顶了顶胖子的胳膊,被瞎子顶得手一歪,胖子的烟盒掉在地上,两根烟滚进了床底下。
“我擦,老子的华子!!!”胖子说着就趴下,伸手去够。
瞎子挪了挪脚,“‘病房’禁止抽烟!”
胖子够了半天没够着,顺势撅了张起灵的一只拖鞋去捞那两根华子,喘着粗气大骂道:“瞎子你他妈少在这儿一本正经,有这功夫,不如帮小哥儿把灯开了,省得他摸黑瞅,再把媳妇儿看差了!”
小花扶额,“干正事,正事!!!”
胖子捞了烟揣回兜里,起身拍去衣服上的灰,看着瞎子指了指桌上的温水杯,“我刚还给小哥儿倒了水,温乎的,你看见了?”
瞎子道:“老子吩咐厨房熬了粥!”
小花啧了一声:“我吩咐的。”
“出去。”张起灵闷声低语。
“好的。”瞎子扬着笑容,拉上胖子出去了,小花捏了捏张起灵的肩,踏出门槛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张起灵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西风从窗格里溜进来,穿流着将屋外浓郁的泥土和青草味带到他的鼻尖,吹凉了灵儿额前的碎发。他这才意识到,夜来了,雨正淅淅沥沥,要带走秋天的最后一点余温。
堂屋那边,吴邪也回来了,四人围坐在桌前,各揣着心事,半天没人开口。桌上的茶凉了,也没人动。
“吴邪,潘子的事…… 处理完了吗?” 瞎子先打破沉默,手里转着茶杯,语气也有些沉重。
吴邪点了点头,喉咙发紧:“我本来想给他老家打笔钱,输卡号的时候才想起,他连个家人都没有。”
吴邪说着红了眼,他赶忙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强忍着将泪水了憋回去,他已经好几个夜晚都没睡着了,一闭上眼睛,便能听到潘子唱的那句“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青铜铃铛在潘子歌声和枪声里碎成残片,连同吴邪愧疚的魂一起,永远埋在了张家古楼里。
这几日,他都在往墓园跑,尽管知道墓碑下连潘子都尸骨都没有,他还是会倔强地带上一瓶五粮液,在那墓碑前,无言地从早上坐到太阳西去。
胖子从兜里摸出烟盒,手指把皱巴巴的烟盒捏得响了响,抽出三根往三人面前递:“来,抽根提提神,别都跟霜打了似的。”
吴邪瞎子接了烟,小花抬手轻轻一挡,摇了摇头。
“得,花儿爷讲究。” 胖子自己抽了一根咬在嘴里,打火机 “咔嗒” 响了两下才打着,烟雾裹着他的脸,声音沉下来:“天真,别跟自己较劲儿,大潘要是看见你这蔫儿样,指定得骂你‘没出息’。”
瞎子靠在老爷椅里,两条腿搭在小凳上晃得自在,吐了个烟圈把脸遮了半张。
吴邪也只是闷头抽烟,一声不吭。
胖子抽完最后一口,烟蒂在鞋底碾了碾,手重重搭在吴邪肩上,捏了捏他发僵的肩,声音沉闷:“哥几个,我先去医院了,云彩还在那儿躺着,我不放心。”
瞎子弹了弹衣襟上的烟灰,坐直了些,“给你当回司机,只收你二十,比打车便宜。”
胖子大骂:“老子看自家媳妇儿,你盯着小哥儿就行,别让他坐成腰间盘突出。”说罢走出院门。
“霍家那边,怎么样了?” 吴邪哑着嗓子又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小花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乱成一锅粥了,个个都盯着当家的位置。秀秀昨天回来了,刚到。”
听到“秀秀”二字,吴邪心头一颤,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也回不到过去那个轻松快乐的小姑娘了。
“霍家那点破事,早该乱了。” 瞎子冷笑,转头对吴邪说,“别操心,秀秀那丫头比你想的结实。我已经派人去帮她敲了敲那些抢位置的脑袋,保证听话。”
吴邪松了口气,“那我先回杭州了,小哥和清河就拜托你们了。有事打我电话。”
小花嗯了一声,“放心吧!”
吴邪勉强扯了个笑,转身要走。瞎子忽然叫住他:“吴邪,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扛!”
吴邪愣了愣,点了点头,踏入夜色里。
北方的冬天来得凛冽,大雪纷飞,很快就将整个北京城掩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中。院子里的梧桐也盖上了厚厚的雪被,地上的雪已经可以漫过脚踝。
小花没闲着,还要上班,处理解家大大小小的事,瞎子这个“专职司机”每日便开车接送赚点油钱。日子过得平淡,好像曾经那些上山下地的日子是梦里一般,竟变得恍惚了起来。
在解家的四合院里,张起灵是妥妥的闲人一个。每天太阳刚冒头,他便起来了,打了热水来给灵儿擦脸和手,完后一直端坐在她床边,看着窗外那棵梧桐,从落叶看到落雪,直到解家人都起来,瞎子来叫他去吃早餐。
院里阳光好的时候,他便抱着灵儿去晒晒太阳。不知情的人,只会认为她只是在他身边的藤椅里打起了盹儿。有时候,梧桐的落叶落到她脸上,他轻轻地将那树叶拿起来,真希望她能睁开眼看看自己。
太阳不好的时候,他便搬了个凳子,独自坐在院子里,只要不是瓢泼大雨,他便在那院子里生了根,谁叫都不理。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除了点头,没有多余的交流动作。小花和瞎子也不去强求他,吃饭了叫一叫,吃完饭,都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时不时来探一下灵儿的情况。
这日,院子里的婆子拿了扫帚来扫雪,见张起灵端坐在雪里,雪花落了他一身,他也不动动,将雪抖落下去。
“张……先生。”那婆子叫他,又怕打扰他。
张起灵抬眸,婆子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连忙鞠躬道:“我……我是来扫雪的。您……您,雪厚了,您回屋里休息吧!”
他也不回人家一字半句,站起身来,就朝着屋里去。那些积在他身上的雪迫不及待地滚落下来,终于能到地上去了。他刚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转回来,猫腰揪住那藤椅的一角,拧着放到没落雪的屋檐下,抬脚进了屋。
灵儿已经不发烧了,但依旧没有醒来,她不吃不喝,只是睡觉。他觉得她像某种植物,活着,但醒不来。想到这里,他心里的难过更甚了,只是面上,无人能看出来。大家也只凭个人猜测来揣度他的心情。
雪化那天,瞎子觉得是时候该拉张起灵出去溜溜了。
“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无聊了吧!”
张起灵看着梧桐枝桠上的一只小鸟,似乎没有在听。
“太阳不错,我们去医院看看云彩?胖子和你差不多,都守了个睡美人。”
听到“胖子”“云彩”,张起灵总算有了点反应,目光看着瞎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是该去看看的。胖子那都打电话问过你好几回了。”瞎子边走边说。
瞎子路过医院门口水果店时,脚一拐就钻了进去,在水果摊上扒拉半天,挑了一堆水果塞到张起灵手里:“今天教你学做人。”
张起灵横了瞎子一眼,提着水果走在了前面。
踏进病房,胖子见小哥过来,眉毛都舒展了。几步跨过来拽住张起灵的手腕,热络地往床边引:“来来来,小哥儿,快坐这儿!这椅子我刚捂热乎的,比旁边那硬板凳舒服。”
张起灵倒是像个听摆布的孩子,安静地坐下来,把手里那一袋子东西递给胖子。
胖子笑呵呵地接了过来,“想不到,你来还会带东西!哎呀,你说怪不怪,一到地面儿上,胖爷我都恍惚,小哥儿还是那个小哥儿吗?”
瞎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儿,“哑巴张正在接受社会的洗礼,学做正常人。”
胖子咧着嘴嘿嘿笑:“小哥儿,我跟你说句实在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这要是在地下,咱哥几个谁不得听你的?你随便递个眼神,我跟天真就得在那儿琢磨半天,是该拿洛阳铲,还是得防着粽子冒头,连多问一句都不敢。可到了地上,你啊,就没那么‘唬人’了,尤其清河没在身边,你瞅着啊,就跟那没揣准主意的大姑娘似的,旁人说句啥,你都能愣半天,简直是随便谁都能糊弄两下子!”
张起灵没有接胖子的话,只道:“云彩怎么样了?”
胖子道:“得亏清河那两下子,送到医院的时候还算及时,这丫头遭老罪了,体内的毒素排了好几天,肾和胃洗了一遍又一遍,我到处托人问血源,还花大价钱找了匹配的心脏,总算是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醒了吗?”瞎子问道。
“醒了醒了,昨天晚上醒的!” 胖子眼里又亮了点,语气也轻快了些,“醒来还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两口菜。就是还下不了床,刚又睡了,医生说让她多歇着,养养精神。”
胖子正说着,阿贵提着个印着红碎花的保温桶走进来,桶沿还飘着细白的热气,把他额角的汗都熏得亮闪闪的。一眼扫见房里多了两人,他脚步都快了几分,嘴里念叨着:“哎哟,两位老板也来了哈!”
张起灵朝着阿贵微微颔首,没多言语。
瞎子往椅背上一靠,笑着接话:“您别客气,我们就是来看看云彩。要感谢啊,感谢胖老板!”
“是是是!” 阿贵连连点头,眼眶都红了,声音也发颤,“要是没有胖老板,我家云彩早就没了!还有几位老板常惦记着,我阿贵这辈子真是走了大运,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说着,他突然往后退了半步,膝盖一弯就要往下跪。
瞎子手快扶住,没让他膝盖落地,架了起来。胖子也连忙跑过来扶着阿贵坐到一边,念叨着阿贵折煞他的命。
瞎子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冲胖子摆了摆手:“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聊着。” 说着推门出去。也就半分钟的功夫,病房门 “砰” 地被推开,瞎子举着手机冲进来,“哑巴!灵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