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爱为何物》湌梦

27、小星星变奏曲

　　“......”

　　沉默。
　　谢影看着他，不说话。

　　黎烨皱眉，追问：“怎么不说话？”

　　谢影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不想说。”

　　“为什么？”黎烨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谢影，别这样，别吊我胃口。”

　　谢影缓缓别过脸，不说话。

　　德性。

　　黎烨：“......”
　　黎烨无语，只好凑近他的脸，直勾勾地望着他，问：“那要怎么样你才肯说？”

　　“......如果你能弹一首钢琴曲，我就告诉你。”良久，谢影的视线重新转回他，淡淡地说。

　　琉璃般的眼眸似乎流淌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话一出，黎烨却是一愣。
　　他不懂谢影神神秘秘、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却莫名奇妙成了让他去弹钢琴。

　　这和他弹钢琴有什么关系？

　　再者......他已经不碰钢琴很久了。
　　不碰，也不想碰。

　　“指定曲目吗？”虽不明所以，且心中排斥，下意识地，黎烨还是问了句。

　　“嗯，”谢影微微点头，看着他道：“莫扎特，k.265，《小星星变奏曲》。”

　　黎烨又是微愣，有些出神。
　　莫扎特啊......

　　黎烨小学的时候喜欢莫扎特、李斯特，前者曲调生动欢快，弹时总觉心情不错，后者更重炫技，弹好了总会有很大的成就感。
　　不过到了初中，渐渐地更喜欢德彪西、肖斯塔科维奇，因此除了比赛需要时练习外，几乎就没有再弹了。

　　至于现在，黎烨想，他好像一个都不喜欢了。
　　失去了喜欢的感觉。

　　“为什么是这首？”
　　黎烨想问，不过他明白谢影不会回答，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好，我答应你。”

　　他学了那么多年的钢琴，练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尔尼，总不可能连《小星星变奏曲》都不会弹......就是可能未必弹得会有多好。

　　不管了，反正谢影也没有要求弹得多好，下课他就去琴房。

　　"今天我有点事，就不跟你一块回去了。"晚自习放学铃响，黎烨看向谢影，道。
　　谢影收拾好东西，瞥他一眼，淡淡地问：“什么事？"

　　这话一出，黎烨难得地有点气性上涌，微微沉了声：“总之不关你的事。”

　　以前只觉谢影话少无聊，现在却觉谢影不说话单纯是想气死他。
　　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谢影？

　　黎烨课间时在论坛上花钱找人借到了琴房的钥匙，带上几本练习题从教室出门后便朝那边跑，约莫五六分钟，便到了目的地。
　　打开门进去，久违地见到三角钢琴，黎烨脚步顿了顿，片刻，才缓缓走至三角钢琴前坐下。

　　随手在钢琴上摁了一下。
　　钢琴发出清透、分明的音色。

　　显而易见，已经调过音了。
　　不过......钢琴过于平价，发出的音色没有想象中的动听。

　　琴声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心底骤然升起的烦躁与排斥——无论如何，都不想弹。

　　大而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仿佛为此而生，然后心绪却始终无法平静。
　　关于钢琴，关于弹奏钢琴时那些寂寞、孤单的日日夜夜，不安的回忆再也无法压制地不断袭来......

　　黎明月不过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的乡下小子，却逆袭成了临阳首富，外界的评价总是有些难听，暴发户，凤凰男什么的外号远近闻名。
　　为了扭转这一风评，黎明月从小就对黎烨和黎晞要求严厉，除却读书外，还让他们接触当时看起来更高人一等的西洋乐器。

　　用黎明月的话是说，不求他们学得明白，只求陶养情操。

　　于是黎烨三岁便开始学习，小提琴，双簧管，钢琴等等一个不落，起初他一个也不喜欢，直到后来意外听见老师播放的莫扎特歌剧《魔笛》，喜欢上了莫扎特，从而慢慢地因为莫扎特喜欢上钢琴。

　　准确来说，也不算喜欢，只能说比起读书，他更想弹钢琴。

　　他的手很大，技巧、情感也不差，加上练习的时间够多，所以小学时弹得挺好。
　　那时候，他年少无知，想过自己的未来。既然对读书不感兴趣，又比较喜欢钢琴，那么......他就简单地成为一下钢琴演奏家吧。

　　因此，除了非去不可的上课时间，闲暇时间黎烨几乎都用在了钢琴上。

　　......老妈去世那天，他在外地上大师钢琴课。
　　老姐离家出走偷偷回家的一次，他在机构准备钢琴大赛。

　　在人生的重要节点，他不断地因为钢琴错过。就算如此，钢琴还是背叛了他。在全国性质的钢琴大赛中，他因发生失误，决赛六人中第一个被淘汰。

　　黎烨并非因为这一次的失败放弃了钢琴，相反，决赛失误后，他关门苦练，仍然花了大段的时间在练琴。
　　直到某一天，夜色如墨，他从补习机构下课，路过河边，在河水的反射中看清了自己——如同行尸走肉，不像个活人。

　　黎烨忽然特别想吐，待到他干呕完起身，思绪莫名的平静，平静地看着河水反射的自己，平静地想道：以后再也不想弹钢琴了。

　　就这样，从那时至今，黎烨再也没有弹过钢琴。

　　这次......也不例外。
　　弹不了，不想弹。

　　烦。

　　算了，回家。

　　黎烨起身关掉琴房的灯，走了出去。

　　第二天，弹不了，回家。
　　第三天，弹不了。
　　第四天，回家。
　　第五天，回家。
　　......

　　期中考试完，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
　　黎烨在魔鬼学习计划之下脱颖而出，成绩有了很大的进步，罗崇甚至特意在上课的时候提了他一句，说他进步很大。

　　A班的同学有人忍不住嘲讽：是因为他成绩差，进步的空间太大。

　　黎烨一概置之不理——心情欠佳，懒得理会。

　　谢影察觉他的异样，抬眸看向他，问：“你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

　　“谢影，我服你了，我认输，”黎烨忍不住道：“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答案？”

　　“不能，”谢影模样纯良，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平道：“你就这么菜吗？”

　　赤裸裸的嘲讽。

　　黎烨：“......”
　　谢影是被人夺舍了吗？

　　.

　　放学后，黎烨再次来到琴房。

　　他要逼自己一把。
　　烦躁的话，就烦躁地弹完，痛苦的话，就痛苦地弹完。

　　很快的。

　　黎烨上次弹《小星星变奏曲》还是小学，时间过去太久，他很多东西都忘了。

　　第一步，听。
　　黎烨不喜欢读谱，非要读谱的话效率也很低，没有必要。

　　他将手机拿出，在音乐app上找了个热门的版本播放。音乐app开了会员，已经是最高的音质，不过传出来的音质还是很烂，但此时对他而言已然足够。

　　多听几遍，再看谱确定一下细节，就差不多了。

　　《小星星变奏曲》的乐声在琴房响起，360°无死角回响环绕。
　　黎烨漫不经心地听着，渐渐的，沉溺其中，再播放第二遍、第三遍。

　　莫扎特k.256，《小星星变奏曲》，为当时在法国流行的爱情歌曲《妈妈请听我说》基础上创作的变奏曲。包含13个段落，第一段为主题，接下来则是变奏1到12。
　　于小学的黎烨来说并不难，于现在的黎烨来说非常有难度。

　　听了约莫八遍遍，黎烨差不多知道怎么谈，再翻了翻谱。

　　翻完，指尖触碰上琴键，开始准备。

　　第二步，实践。

　　然而......迟迟没有开始。

　　仍然做不到，但——
　　今天已经进步很大了。

　　还是回家吧，黎烨暗叹。

　　他站起身，打开琴房的门出去，正在此时，却见隔壁琴房的门开着，传来一阵精准、近乎不含个人感情的琴音。

　　正是《小星星变奏曲》。

　　瞬间，黎烨怔在了原地。

　　弹得真好......
　　这种水平，就算是去比赛也毫不逊色，临阳三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似是生理反应，黎烨只觉自己肾上腺素飙升，心脏剧烈地跳动，难以抑制地浑身颤抖，感受到兴奋与愉悦。
　　好久，好久没有听过现场这么棒的音乐了。

　　黎烨就那样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打扰，直到《小星星变奏曲》的彻底结束，余音在室内外不断回响。
　　“啪啪啪！”黎烨毫不吝啬地鼓掌，快步走进琴房，想要见识一下弹奏的是什么人。

　　正巧，一曲弹完，那人也抬起了头，神情淡淡的，眼神淡淡的，就那样淡淡地看着黎烨，似乎对他的走近早有预料。

　　黎烨却是猝不及防，愣在原地：“谢影？！怎么是你？！”

　　“……”谢影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黎烨后知后觉想起：谢影的确说过他会成为一个演奏家，也就是说他会弹《小星星变奏曲》并不奇怪，可......可谢影不是说他想成为的是小提琴演奏家吗？

　　他的钢琴怎么会也弹得这么好？

　　以及——
　　黎烨问：“谢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语气中不可避免地带上几分小心翼翼。

　　“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