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知爱为何物》湌梦

1、前女友的纠缠

　　2014年9月1日。
　　外表欧式风的别墅三楼，房间窗帘紧闭，透不进半丝光亮，漆黑一片。
　　忽然，床上的手机屏幕发出刺目的光亮，伴随雄壮、激昂的通话铃声——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

　　几乎瞬间，骨节分明、大而修长的手指探出，摁灭了通话。
　　通话的另一方似乎早有预料，只静了片刻，再次打来。

　　艹。
　　黎烨翻了个身，通话再次被摁灭。
　　另一方不再打来，改发消息，房间里听不见提示音，不过屏幕刚要暗下去，马上又光亮如初，反复多次，简直就是刻意。

　　“……哪个傻逼。”
　　黎烨忍无可忍，掀开空调被，起身开灯，捡起手机准备找傻逼算帐。

　　手机微信打开。
　　置顶的头像黑底，中心是只色彩鲜艳的蓝紫色蝴蝶，备注：老姐。

　　黎烨情绪一顿，缓缓看向聊天框后缀，见没有红点，这才快速地向下翻，找到了傻逼本人。

　　没有备注，昵称Nian，头像是个网红戴着口罩的氛围感侧影照。
　　“......”思绪空白了一瞬，黎烨才想起这号人是哪位。
　　二班班花，谁的妹妹，也是前不久刚“甩”了他的前女友，舒念。

　　所以......已经分手了还找他干嘛？迟来的纠缠？

　　黎烨点进聊天框。

　　【Nian：[语音通话已拒绝]】
　　【Nian：[语音通话已拒绝]】
　　【Nian：阿烨，我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提分手，是我太任性了，就当一切没发生过，我们复合好不好？】
　　【Nian：阿烨，我之前一直没联系你，是因为准备期末考试实在太忙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想考上A班，然后跟你一起上学。】
　　【Nian：阿烨，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
　　【Nian：阿烨，你什么时候来学校，我们见一面吧，我等你。】

　　考上A班？黎烨冷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最后并没有考上。

　　谁说结果不重要？结果不重要，什么才重要？

　　一目十行飞快地扫了眼骚扰信息，黎烨本就聊胜于无的耐心彻底耗尽，转手发了个竖中指的表情，删除拉黑掉对方。

　　可惜被打搅睡觉产生的烦躁并没有因此有丝毫扭转，外加一直以来作息颠倒导致头昏脑涨。

　　几乎没做犹豫，黎烨起身关掉灯，将手机关机，重新躺回床上。

　　可惜他并没有如愿地睡着。

　　四十分钟后，黎烨认命地睁开眼睛，拿过手机开机看了眼时间。
　　12:05，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五十五分钟。

　　还早。

　　黎烨不慌不忙地洗了个澡，又是四十分钟，才走下楼。

　　他的短发黑色偏深，由于没吹足够时长，半干半湿，凌乱而随意。
　　上穿蓝白短袖，短袖款式宽大，扣子全部散开，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下穿蓝底白条长裤，裤腿笔直，合起来一整套三中校服。

　　一楼王奶奶正弓着腰在拖地。
　　王奶奶在家里做了很多年，事情做完就回家，等到又有事了再过来。
　　黎烨作息紊乱，通常情况下，碰不见她。

　　“王奶奶。”出于习惯，黎烨还在楼梯上便远远喊了一声。

　　王奶奶当即停下手里动作，眼神四处捕捉，见是他，顿时欣喜万分地“诶”了声，大声道：“是烨崽下来了！”

　　说完，王奶奶突然想起什么，带着拖把，快步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等等，刚好今天王奶奶做了好几样你喜欢的菜！这就去给你热！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已踏进了厨房，只传出若有若无的尾音。

　　黎烨走至一楼，在饭桌前坐下，伸长腿，垂下脑袋，在手机上筛选悬疑片。
　　从国内筛到国外，从新出的筛到十年前，也没筛出一部合眼缘的。

　　“呼……”

　　黎烨放下手机，扫了眼桌上王奶奶陆续端上来的热菜，走到厨房给自己盛了碗白米饭。
　　等到他从厨房回来，所有热菜都已经端上了桌。

　　说是热了几样黎烨喜欢的菜，事实上热了全部的菜。
　　家里吃饭目前包括黎烨一共五口人，日常的配置是八菜一汤，不够晚饭再做。
　　桌上的菜，包括汤在内，虽然一大半黎烨不喜欢，但数了数，确实有九样。

　　王奶奶围绕着黎烨打转，全程笑眯眯的，她把菜挨个端近，不断说：“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诶！那个，你还没吃过，也好吃！烨崽，多吃点，都瘦了……”

　　黎烨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兑热饭吃。他扒拉一口白米饭，又伸出筷子拣了块牛肉，在空中晾凉，才放进嘴里。
　　“咳咳！”
　　舌尖探测到的辣意迅速弥漫至耳鼻口腔、每个感官，黎烨剧烈地呛了起来，猛喝了几口水。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呛得这么厉害......”王奶奶一惊，赶忙跑近，伸手在黎烨背上轻拍。

　　黎烨终于缓过来，觉察到王奶奶的触碰，心底骤然升出一种微妙的、名为背叛的情绪。
　　他倏的站起身，避开了王奶奶的动作。

　　王奶奶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片刻，她缓缓收回，手搓着围裙，尴尬笑着，问：“烨崽，怎么了？”

　　黎烨：“辣。”

　　王奶奶一愣，有几分好笑，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就放了一点点，也觉得辣吗？”

　　“嗯，”黎烨看向王奶奶，问：“今天怎么放了辣？”

　　“......”王奶奶的笑容僵了一僵，片刻，手指搓着围裙，继续笑着，缓缓说来：“太太嗜辣，你不吃辣，先生就说折中，放微辣......”

　　黎烨的愤怒，在听见王奶奶提到“太太”“先生”四字时开始攀升，在听见“折中”二字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去他妈的折中！折他的中就该和以前一样，一点辣别放！
　　去他妈的黎明月和凌芝！两个傻逼！

　　黎烨扯过饭桌上的纸巾，随手擦了擦嘴，将纸团成球，抛至玄关处的垃圾桶，说：“我不吃了。”

　　“咔。”
　　身后的大门合上，涌上心头的愤怒似乎也开始因此渐渐平息。
　　他知道自己并非因为菜里放了辣椒而愤怒，而是愤怒凌芝来了家里后，家里发生的一切改变。

　　黎烨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径直向牵离园外走。

　　事实上家里有司机，只不过也是自从凌芝来了之后，就换人了，换成了凌芝的亲戚，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

　　黎烨看不惯他，叫黎明月换回来，黎明月没理。从此之后，黎烨出门不再坐家里的车，改成了打车。

　　黎烨一路边往牵离园外走边在打车软件上不断加价，很快，便有师傅接了单，又是很快，已经到了牵离园门口。

　　以至于黎烨还在路上，师傅反倒打了电话过来催促。

　　“诶你好，我这边已经到了，你那边还有多久？”
　　“在路上，还有一段距离。”
　　“大概多久？我这边最多等两分钟，过了两分钟的话要打表算钱嘞。”
　　“不用，你直接算吧。”

　　黎烨挂掉电话，稍微加快了点步伐，待到他上车，距离刚才通话过了至少五分钟。
　　师傅起步，黎烨坐在后座上系好安全带。

　　通知栏上显示在此期间金子发过来的消息，黎烨点开。

　　13:19。
　　【金子：卧槽烨爹你没和舒念分手啊，她今天跑我班上问我你来不来上学来着】

　　13:20。
　　【金子：所以烨爹今天来不来学校？/狗头//狗头/】

　　真是纠缠不休啊……黎烨冷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金子。

　　【临阳三中第一深情：早分了】
　　【临阳三中第一深情：去】

　　金子不在线，没有秒回。

　　黎烨百无聊赖，顺手刷了刷朋友圈，一路向下翻，全是些傻逼的内容：炫富、分享日常，前女友官宣，秀恩爱……

　　黎烨刷不下去，放下手机，视线转向窗外。

　　正午的阳光明媚刺目，行人很少，街道绿化覆盖范围广，不过显而易见没有被精心打理，乍一看灰头土脸的。

　　……和临阳这座城市一样。

　　“我会永远待在这里吗？”黎烨莫名生出些迷茫。
　　良久，黎烨伸出手摁下按钮，满布灰尘的窗户缓缓落下，那一刻，明亮高清的世界向他扑面而来。

　　像是回答。

　　十分钟后，黎烨支付了原先预计的费用，在学校门口下车。
　　他没有直接去班级，而是去了三中对面的好运来快餐店。

　　虽然在三中已经呆了一年，但事实上黎烨对这个快餐店并不了解。
　　只是隐约听金子提过几句：性价比高，味道和三中食堂不相伯仲，以及他自己每次放学见到的，从店里溢出来排成长龙的学生队伍。

　　黎烨吃过三中食堂，觉得味道还行，以及……他是真的饿。

　　好运来店面装修十分不起眼，店名字体的漆面腿了色，玻璃窗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告示：自选两荤一素八块钱。
　　大概是过了用餐高峰期的缘故，店里靠近门口的灯都关了，只留了内部的灯。

　　看起来很脏。

　　黎烨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才走进去。几乎他刚走进去，同一时间，不知道哪里突然响起一声：“叮！欢迎光临！”

　　黎烨：“……”

　　黎烨扫了眼堆在最外边的托盘……又迟疑了片刻，才端起一个往里走。

　　这里的食物不像三中食堂，有阿姨负责掌勺，而是盛成一份份的，由来人自取。
　　肉眼可见没剩下什么菜，少有剩下的各个卖相也都是烂到极致。

　　“……”黎烨开始觉得会走进这里的自己其实是个傻逼。

　　黎烨准备走人，正转身，脚步倏的一顿，返了回去。
　　余光中一道菜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盘水煮豆芽，再看向它的旁侧，一桶剩了大半的豆芽汤。

　　前者，黎烨见过炒的，没见过煮的，后者，黎烨则是闻所未闻。

　　水煮豆芽，豆芽汤……

　　黎烨想到什么，伸出手握住铁勺在桶里舀了舀。果然，桶里边没几根豆芽，舀出来唯剩的几根和水煮豆芽里的豆芽一模一样。

　　一切不言而喻。

　　黎烨：“……”
　　究竟是哪位天才创造的菜式？

　　黎烨端了盘水煮豆芽放在托盘上，又舀了碗豆芽汤，再拿了几样勉强顺眼的菜，最后盛上米饭，去前台付钱。

　　“十五块钱，我扫你。”
　　耳边猝不及防响起一声，年轻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
　　黎烨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