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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无间地狱(1) ...

  •   第二十三章、无间地狱

      韩暄伏于一旁既为林婉辞的巨变而心潮起伏,更为着亲子落入他人之手一时之间却不能轻举妄动而备受煎熬。
      此刻密林中有一人心中的苦痛丝毫不亚于韩暄。那人便是易丹青了。她成亲之后迟迟未能为丈夫诞育麟儿,这本就是她心中最痛之处,幸而阮明章待她一直体贴如故,她心中对丈夫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她事事替他打算、替他争取,简直不遗余力。
      岂知这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待她温柔体贴的丈夫竟然和孀居的弟妹暗渡陈仓,自己全然被蒙在了鼓里。如今更是连孽种都生了下来……
      孩子!一念及此,易丹青望向林婉辞怀中从刚才起便哭闹不休的婴儿,眼中满是血色。她多少次背着人祈求上苍赐予自己这么一个流着丈夫和她的血的孩子,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她都不惜重金求来,有几次甚至因此而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地。而如今那个袭承了丈夫血脉的孩子居然由另一个女子生下来!
      奇耻大辱!
      若非那封不知是谁送来的密函,她到现在都不会疑心五个月前自请前往尼庵修行的林婉辞原来不是被她排挤得无从立足而离开鹤舞山庄——人家连她的丈夫都夺了去,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原来到头来,她才是被人排挤的那一个……
      易丹青心头怒火更炽,握紧了自嫁入阮家之后便不再动用的弯刀。她接到那封密函之后,和阮夫人一齐赶到林婉辞修行所在的无色庵,当时便带上了这柄久不启用的兵刃,彼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信上所云不过是无聊闲话,她也不会放过林婉辞,因为她不能容忍阮明章的名誉被林婉辞所玷辱,他可是要接替公公,成为武林中众所敬仰的一代大豪的!未及赶到无色庵便见林婉辞的车辇匆匆离开,分明便是做贼心虚所以望风而逃!易丹青恨极,一路紧追不放,心中早就将林婉辞千刀万剐。一直到追上她,几乎一刀便将她和她怀里的孽种送上黄泉路之时,易丹青心中恨的只是林婉辞,恨她不知廉耻,勾引了阮明章。
      但从本该逗留在出云斋的阮明章奇迹般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并且从易丹青刀下救走林婉辞那一刻开始,她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不错,阮明章面对她迭声的质问一言不发,脸上还带了愧色。但那又怎么样?他看向林婉辞那小贱人的眼光中那份温柔的神色,即使在她和他刚成亲那会儿也不曾属于过她……
      原来曾经以为的幸福不过是她一个人编织的梦而已……现在便是梦醒的时候了么?可是终究于心不甘!
      易丹青满面凄苦,指着阮明章道:“明章,你我夫妻多年,除了子嗣一节,你扪心自问,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我又有什么比不上这贱人的?你说!”
      阮明章躲避着她的目光,道:“你……你很好,真的没什么不好……可是我……我总得有儿子啊,阮家这样大的家业若日后无人继承,那我便愧对列祖列宗了……”
      易丹青冷笑出声:“是么?这会儿才想到对不住列祖列宗?那么同室操戈、手足相残这种事不知道对不对得住列祖列宗?明晰和这小贱人私奔之后,是谁担心爹爹迟早心软,去找‘天煞’,要将明晰暗地里截杀?只不过他先撞上血印禅院的那群秃驴罢了……”
      阮明章听她当着林婉辞和母亲的面揭露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由得恼羞成怒,心中对她的愧疚之意也跟着烟消云散,喝道:“住口!你再胡言乱语,可不要怪我不顾念你我夫妻情份!”
      易丹青笑了起来,可是那笑如同枭啼一般,显得森然可怖,道:“你都背着我和这小贱人连儿子都生了,还叫顾念你我夫妻情份?哼,你不让我说,我偏偏要说!你做都做得,我却说不得了?明晰啊明晰,你死得好啊,你若是当日侥幸不死,到得今日只怕要生生给这一顶绿帽子压死……”
      易丹青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阮夫人和林婉辞齐声惊叫。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望见没进自己腹部的长剑,又顺着剑柄将目光一寸寸地移向持剑之人的面孔。阮明章素来正气凛然的脸此刻沾染上她的鲜血,竟透出几分狰狞,他就着易丹青的耳朵,轻声道:“我叫过你住口的!你……就是这样,从来不听我说,她和你不一样……”

      易丹青的尸首栽倒在地上,双目至死都不曾合上,她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临死前的迷惘,她想不通结发多年的丈夫居然真的一点情份都不念便将她杀死。
      阮明章一脸冷漠地将佩剑从易丹青身上拔出,剑上残留着易丹青的鲜血,一滴滴地坠落,沿路洒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林婉辞似乎给眼前所见吓住了,不住地发抖,怀中的婴儿哭得更大声了。一声声啼哭像刀一样剜着韩暄的心肝,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立时现身夺回孩子,这并非她被阮明章杀妻之时所露的那一剑之干脆凌厉而震慑,而是因为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林婉辞眼中一闪即逝的光芒,那是冷冽如冰刀的光……这女子只怕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而她的儿子正在这女子手中!

      林婉辞嘤咛一声软倒,阮明章此刻离她不过一步之遥,忙抢上将她扶住,柔声道:“婉儿,怎么了?吓着了是不是?”
      林婉辞眼中泪光莹然,道:“我知道你……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我和孩子,你待我实在太好了,婉辞便是立时死了,也难以报答你的情意……只是你是堂堂鹤舞山庄的庄主,正道领袖,为了我一个薄命人,你竟然……若是因为这件事你的名誉受损,那教我情何以堪?”
      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他的情意你无需回报,你只需立时死了,便算得帮了他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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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阮夫人,此刻仿佛陡然间苍老了十岁。或许是因为嫡亲侄女突然惨死,而且杀她的那人却是自己的亲生子,或许是儿子竟然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子而出手杀妻这件事不免勾起她当年伤心往事——阮知秋在世之时不也曾经为了外面的女人而教她母子二人倍受委屈么?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对待妻子狠心这一方面倒是青出于蓝!
      不管如何,这一切的导火索都是林婉辞!就算不是为易丹青报仇雪恨,这样的狐媚子,这样的祸水,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儿子身边!
      阮夫人此刻的想法便是如此,她望向林婉辞的目光简直就要将她生吞活剥了,对阮明章道:“明章,娘问你,你是要娘呢,还是要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阮明章望了望阮夫人,又望了望林婉辞,好生为难。一边是自己头发花白的亲生母亲,为情人而舍弃母亲是为不孝;一边是泪光莹然、娇怯怯的心头所爱,而且刚刚为他诞下麟儿,若是依了母亲,她必然难逃一死,则是为不义。这叫他如何是好?
      阮明章目光游移半晌,长叹一声,向母亲哀求道:“娘,我知道你对婉儿心存偏见,但是……但是孩儿和她是真心相爱的,你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么?娘,只要你肯给她机会,稍加时日,你定然会喜欢她的,孩儿可以用性命担保!”
      阮夫人不为所动,道:“好啊,好啊,果然是我养的好儿子,为了这不知廉耻的贱人,连娘都不要了!也罢,也罢,我也不必活着了,早早地死了干净,好腾出地方让让你们逍遥快活!”说罢竟抬起手中所拄的拐杖,往头顶击去。
      阮明章见自己竟然迫得母亲求死,吓得魂飞魄散,好在他离阮夫人不远,见机又快,堪堪将揉身而上,劈手架住拐杖,阮夫人这才避免当场颅顶开花之厄,饶是如此,那拐杖已然擦破额上油皮,肿起老大一块。阮明章自己也因为夺拐杖这一下而震裂了虎口,鲜血长流。
      阮明章夺下拐杖,一手抛出,一手扶着母亲,道:“娘,你这是何苦?难道要儿子承担逼死亲娘这样不忠不孝的恶名么?凡事都可以商量啊!儿求你千万不要再寻死了……”
      阮夫人喘息稍定,伸出手指着林婉辞道:“好,那么你手刃了这贱人,你还是娘最好的儿子。我与这贱人誓不共存!”
      阮明晰苦劝道:“娘……你一定容不下她么?她……她可为你生下了孙儿呢?难道……难道你就忍心让你的孙儿一生下来便没了母亲?”
      阮夫人尚未回答,林婉辞却从容地走到他二人跟前,抱着孩子朝着阮夫人盈盈拜了下去,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道:“明章,我一个薄命人得你怜爱,又兼为你产下麟儿,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你母子若为我而反目,我万死难辞其咎!你为我为难至此,我于心何忍?我只求我……我不在了之后,你好好待这个孩子……”她又转向了阮夫人道:“夫人,我知道你恨我,但这孩子确乎是明章的嫡亲骨肉,婉辞死了不要紧,只求你看在你儿子的份上……”说到后来语声哽咽,泣不成声。
      若非韩暄怀中的阮烟罗确乎是被林婉辞弃之不顾,几乎连她都要相信此刻的林婉辞一心只为新生儿子打算,根本不顾虑自己的生死。她心道:“这算是以退为进么?装作事事为阮明章打算,教他感动于自己的一片深情,从而和违逆阮夫人?这倒也是个办法,但未免太过托大了吧?阮夫人摆明了和她不能共存了,她可是阮明章的亲娘!”

      阮夫人凝视着林婉辞,沉默不语,神色间似乎有些松动。阮明章暗道一声“机不可失!”,将孩子从林婉辞手中接过,对母亲说道:“娘,你瞧,这是你的孙子,你的亲孙子!”他想借孩子打动阮夫人,说不得她见孩子可爱,心中一软,就此放过林婉辞呢?
      阮夫人见那婴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和她对望,心中猛然一动,果然伸手去抱了那婴儿在怀中,不停地逗弄,试图让他止住哭闹。她侧过身子抱那婴儿,正巧对了韩暄所伏之处。韩暄自生下这孩子,仓促之间只瞧过几眼,这时得以细看儿子,竟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所幸阮明章自身纠缠于母亲和林婉辞之间,心难旁骛,这才没察觉她的行藏。
      韩暄见儿子虽是一个早产的婴儿,出生之后又跟着林婉辞一路颠簸至此,仍然哭得中气十足,显是生得十分壮健,心中又惊又喜,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阮夫人抱了那婴儿半晌,见林婉辞仍跪在地上不起,似是一心受死的模样,便道:“罢了,罢了,你也起来吧。我儿说得有理,虽然你……但我孙儿一出世便没了亲娘未必可怜了些……”
      林婉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仍然跪地不起,阮夫人微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了?还跪出了瘾头不成?”说着半俯下身子要将她拉起来。
      阮明章喜不自胜,以为得计。忽地见林婉辞的身子又复软倒,嘴角更是溢出了细细的血线。再看阮夫人,则是早就站直了身子,轻声逗弄着怀中的婴儿,仿佛天底下最慈祥的祖母。
      阮明章抢到林婉辞跟前,将她搀了起来,拉开她捂住胸口心脏位置的手一看,但见那里有三枚细细的针,深深没入身体,只露出针尾,可见阮夫人将这三枚针刺入林婉辞身子之时用了多大的力道。
      阮明章失声叫道:“噬心针!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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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夫人冷冷地道:“明章,你既然对她有情,不肯下手杀她,娘只好自己动手了……就算你恨娘一时,有朝一日你会明白娘的一片苦心的。”
      阮明章顿了顿足,知道多说也是无用,当即一手扶住林婉辞肩头,一手抵住她丹田处,提了真气,要将那噬心针硬生生的自她体内逼出。这噬心针乃是金陵易家的独门暗器,由于威力强大,易家之人很少使用,是以阮明章从来未曾亲眼见识过,但传说中的噬心针外表的描述和眼前所见的别无二致,他几可认定了。相传此针一旦进入身体,便会悄然潜入血管,沿着血管一点点入侵心脉,到时中了此针的人便会心脏爆裂而死。何况林婉辞中得是三枚那么多,而位置就在心脏附近,更是片刻都耽搁不得。
      阮夫人见儿子仍然冥顽不灵,试图用自己内力相救,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冤孽!明章,你不用白费力气了,噬心针若无你外祖家的秘制解药将这针溶解,根本无药可救。”
      阮明章恨母亲下手毒害他情人,顶撞道:“娘,你若不救婉儿,孩儿可不能看着心爱的女子死去。白费力气怕什么?今日就算将一身内力尽数耗尽,孩儿也不会放弃。娘你只要记着,你的儿本来还可以开开心心活下去,你的孙儿本来可以父母双全,现在全因为你,你儿子生生耗尽真气累死,而你唯一的孙儿一出世便要没爹没娘!”
      阮夫人见儿子居然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于她,不由得气得手脚冰凉,颤声道:“好啊,好啊,你当了庄主翅膀硬了,现在学会要挟你娘了……”她见儿子闭目运功毫不理睬她,更是悲从中来,加上心中怨毒已极,竟然仰天长笑起来:“阮知秋!你瞧见了么?没想到你一生待我薄情,生下的儿子倒都是多情种子,一个个都为了同一个小贱人舍生忘死,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呢?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呢?”
      月光自层层乌云的缝隙中洒了几缕下来,映得阮夫人的脸有几分阴冷:“明章,你年纪轻,因为这个女人和娘呕气,娘可以原谅你。但是娘接下去说的事你一定要听!”
      阮夫人说得极是凝重,阮明章的手还是不曾从林婉辞身上移开,但他的眼睛却是睁了开来,阮夫人知道他一定屏息等着自己说下去,她缓缓开口道:“明章,你本是个精细的孩子,现在为了这女子却全乱了方寸,也叫前世冤孽了。你想想,这噬心针威力巨大,而且中此针者必须以独门解药相救。便是君无念那样的不世奇才,遇上这噬心针未必能解救得了。可是这样厉害的暗器为何我易家没拿它出来纵横江湖,这些年来,非但愈发沦落成你阮家的附庸,而且还叫出云斋那种毫无根基的门派将我们压了下去?这当中的道理,你可曾想过?”
      韩暄心道:“这还用问?不是这噬心针浪得虚名,便是这种针很难掌控,或是材料特殊,所以非到关键时刻决不轻易使用。”
      果然听得阮夫人说道:“这噬心针虽然厉害,但此针的制作方法却是不幸失传了。再加上材质难得,后世多次想炼制而不得,如今我易家所存的噬心针全是祖上传下来的,用一枚便少一枚。所以你外祖家只有对付最危险的敌人时才会动用这件宝贝。
      “因为此针数量不断减少,像你娘这种外嫁女儿本来是没有资格拥有的。可是我却偏偏拥有了,还不止一枚。你知道是为什么?嘿嘿,因为这针本来便是预备了给你爹爹享用的!”
      阮明章大惊,手底真气顿时紊乱了许多,激得林婉辞喷出了一口鲜血,然而此刻他也无暇过问,一脸惊惧地望着母亲,似乎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阮夫人脸上浮出一缕微笑,柔声道:“孩子,你怕什么?娘无论如何都是你娘。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至于你爹爹……”提到阮知秋,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满腔恨意,“我本来真的一心待他,谁知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生下明晰和月华两个孽种!这还不算,你小时候因为劳什子八字寄养在外,明晰那孽种却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这口气我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的娘家要依附我夫家,不可能为我出头,我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吞到肚子里。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过世的舅舅文正公来探我,他那时候已经是易家的当家了。噬心针也传到了他手中。他见你爹爹待我这样无情,也动了气,只是迫于形势无法和你爹爹撕破脸,但他将这三枚噬心针交到了我手中……”
      韩暄心中一凛,阮明章叫道:“娘,舅舅要假你手除掉爹爹,好一个如意算盘!爹爹一死,那时我还小,咱们鹤舞山庄自然由你全权作主,咱们孤儿寡母的,还不容易宰割么?舅舅他想吞并咱们的势力居然撺掇妹子谋杀亲夫,真真无耻!”
      阮夫人叹道:“可不是么?你爹爹对我不起,但那时候你还未长大成人,若是真的如了你舅舅的愿,咱们娘俩只怕早就给吃得骨头都没了。再说……要我亲手害你爹爹,我实在也……做娘的再怎么忍气吞声,都是为了你呀!”
      阮明章动容,想到先前忤逆,不由得更是愧疚,道:“娘……我……”
      阮夫人道:“明章,娘不怪你。本来这件事娘不打算告诉你,娘之所以说了出来,是要你明白两件事。第一,这个世上全心全意会为你打算的,除了你娘,怕是没有别人了。不为别的,只为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娘和自己娘家周旋,在你爹爹面前忍气吞声只为你!这第二便是像你爹爹,你舅舅这样和我总算关系密切了吧?但那又如何?孩子,这个世上很多人出于形形色色的目的接近你,待你好只是为了利用你!”
      阮明章似有松动,阮夫人自然未有错过,又道:“明章,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似你爹爹,这很好。可是痴心错付,叫人利用了可不成啊!都说血浓于水,男女欢情却如干柴烈火,烧尽了便没了。你有没有问过这贱人她的烟罗在哪里?为了逃命,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在她眼中没什么比她自己更重要了。连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都可以不顾,你在她心中又是什么地位呢?你自己想想!”
      阮明章沉吟了,瞥见林婉辞苍白的容颜,心中终究不忍,更兼之世间男子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一片痴心却给旁人利用,于是情愿掩耳盗铃:“娘,她……她再怎么,逃命的时候还是把我和她生的孩子带在身边,这足见……她或许不是娘想得那样不堪。也许在她心里,烟罗不如这孩子重要,因为她对明晰……”
      阮夫人冷笑道:“明晰死了,你还活着,而且是鹤舞山庄的庄主,所以孩子对她而言便不止是孩子了,那简直成了最有力的护身符。就这么简单,我的儿,你到现在还看不透么?她今天可以委身于你,明天就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出卖你!”
      阮明章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心中正激烈斗争。林婉辞欲辩不能,连着呕出了几口鲜血,脸色白得可怕,唯有眼泪滚滚而下,巴巴地看着阮明章,似乎看着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良久,阮明章的手软软垂下,一句:“对不住”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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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夫人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吁了口气道:“这就对了。”
      阮明章对林婉辞终究有情,想到没了自己以内力助她抵抗噬心针,她很快便会香消玉殒,脸上犹带了不忍之色。阮夫人如何不明白儿子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儿是个重情义的人,这很好。不过男子汉大丈夫须得以大事为重,关键时刻便得知道如何取舍。眼下的情形你很清楚,咱们鹤舞山庄已经不是你爹爹在世的那般光景了,中兴咱们阮家这个担子始终要落在你肩上。这第一步便是将光复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盟主的位子你一定要夺到手……在那之前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个节骨眼上,你为了救她已经耗损了部分内力,你总算对得起她了。”
      韩暄心中奇道:“光复盟?武林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联盟了?听起来和以前的应天盟很相似,它要光复的是什么呢?要对付的又是谁呢?”再一转念,立时明白了过来:“阮明章的声望不能望义父和他父亲的项背,如果这光复盟如应天盟一般,是武林正道公开的联盟,盟主怎么说都轮不上他来当。嘿嘿,看起来这个光复盟多半正道那些不愿听从义父号令的门派秘密集结而成。怪不得从来都没有听七哥提过它的字号呢。只不过……阮明章那样的人武功既非绝顶,而心智又算不得坚定,这样的人当上盟主,带领一群乌合之众又能成什么事呢?”
      阮夫人又道:“我儿日后是要铲除谢观潮,当上武林盟主的人,名声不能因为这个女子而败坏,所以她今日死了正是时候!儿啊,速速动手送她上路,免得节外生枝,也免她多受这几个时辰的煎熬!”
      知子莫若母。阮夫人的几番劝说对阮明章心底产生奇妙的作用。
      不错,他和林婉辞是有过一段短暂而旖旎的时光,林婉辞身上的楚楚可怜、温柔隐忍让看惯了妻子和妹子颐指气使、骄横跋扈的阮明章心中陡然生起了怜爱——世间男子总喜欢保护弱小者,尤其这弱小者还是个美人。而终于违背道德和伦常与她做出有辱家风之事让他除了自责和害怕东窗事发之外,心底深处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刺激感,这中隐秘的情感自然是不可告人的,但却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于是有一便又二,直到演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要他舍弃林婉辞还真是有点可惜。
      但是母亲说得很对,自己说要和她同生共死的时候确乎是一时冲动下的口不择言,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要他为了林婉辞舍弃性命和唾手可得的前程,的确办不到。一个红颜知己、解语花以及温柔的情人对于男子而言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点缀,但锦绣的前程对于一个男子的意义则更为重大。两相比较,孰轻孰重自然救见了分晓。

      阮明章一咬牙,狠起了心肠,拔出了腰间佩剑,长剑一晃,指着林婉辞心口,只消他稍稍往前送,她便是一剑穿心之厄。
      林婉辞腮边有泪珠滚落,颤声道:“你真的忍心杀我?全然不顾你我的情份?”
      阮明章无言以对,甚至不太敢直视于她,只轻轻叹道:“算我欠你的……我这样做其实也是让你少受点活罪。你放心,我们的孩儿我会好生照顾……”
      说罢,他手上加力,将长剑往前一送。终究要杀的是曾经和自己有过一段情缘而且还为自己诞下子嗣的女子,阮明章多少不愿看见她死去的惨象,于是便稍稍闭目。岂料这一剑下去竟然刺了个空,他赶紧睁开眼,却见刚才还软倒在地的林婉辞陡然间已在五步以外。不仅如此,她身畔还多了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韩暄在一旁看得清楚,当阮明晰的剑刺向林婉辞的一霎那间,她的身子猛然向后滑出,似乎就是这突然赶到的黑衣人以看不见的绳索缚住她腰间,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以快捷无伦的手法向后拉扯。
      受了三枚噬心针,现在应当动弹不得的林婉辞站起了身,一边伸手将心口的针拔去,掷在地上,一手拭去唇边的血迹,冷笑道:“阮明章,你好薄情啊。你记着,是你将自己推上死路的!”她回眸看向身侧救了她性命的黑衣人,眼中却没有温度:“你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那黑衣人嘿嘿笑了两声,嘶哑着声音道:“我这是给你充分认清这个男人的时间。免得你到时候心里念了他的情分,软了心肠,动起手来也不爽利。”
      韩暄听了他的声音,心中突地猛跳:“怎么会是他?”虽然他蒙着面,但这人的声音韩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这声音的主人昔日在圣鹰教总坛差点便将她和君无念送上西天!这人便是赵夕白,圣鹰教教主殷辙的儿子。

      阮明章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丑事又多了个外人知道,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人活着离开。他横剑立了个门户,喝道:“来者何人?阮某手下不杀藏头露尾的鼠辈!”
      赵夕白哼了一声,道:“你只要知道我是送你下黄泉的人便是了!”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欺到了跟前。这一下来得大是出其不意,阮明章大骇,以自己的目力居然没有瞧清楚对方的来路,那么至少他的轻功造诣是在自己之上的了。
      韩暄心中也是既惊且惧:短短一年的时间不见,赵夕白的武功比起昔日在圣鹰教总坛更为精进,再加上刚才他到来救下林婉辞之际突然现身,事先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看来此人内力远在自己之上。他不知因何和林婉辞搞在一起,但总归不是好事。
      思忖间,那两人已经拆了十招左右,阮明章招式间法度森严,大开大阖,赵夕白走得是轻巧诡异的路子,往往剑走偏锋,出奇不意。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韩暄从这两人呼吸判断,赵夕白内力修为已在阮明章之上,过得百招,胜负定然能分。
      果不其然,到得第一百三十招上,阮明章已觉得自己气息翻涌,而对方掌力绵绵,透过长剑也能感受到,心道:“这厮功力忒得强。看他年纪不大,武林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高手了?”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在他心思微分间,对方已然连出四掌,一双肉掌竟然将阮明章全身上下牢牢罩住,直迫得他连连后退。
      蓦地听得赵夕白冷笑道:“鹤舞山庄的庄主就这点功夫么?浪得虚名啊浪得虚名!”
      又是“喀”的一声,原是赵夕白右掌击中阮明章左肋,肋骨断裂的声音。阮明章鲜血狂喷,手中长剑掉落在地,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阮明章侧脸看去,不知何时,母亲也已经给林婉辞制服,而襁褓自然又回到了她手中。林婉辞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场上形势逆转,阮明章母子俩此刻却成了砧板上的肉。
      林婉辞俯身对阮明章轻声说道:“你这人一辈子都那么没用,我本来念在你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回护过我,总算对我有那么点恩情,想饶过你。只可惜你没有通过我的考验啊。”说完声音一冷,对赵夕白道,“杀了!”

      阮明章母子俩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里,全过程中,林婉辞冷冷地在旁看着,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赵夕白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道:“你真是冷血,与你有过夫妻之实的男子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难保哪一天我这个盟友也会死在你手里呢,和你合作我还真的有点后怕。或许……我应该及早除了这后患?”
      林婉辞微笑道:“是他无情在先,我毕竟没有亲手杀他,可他几乎亲手杀了我,这种人我为什么还要留恋?难道你们男子对女子狠心便算得无毒不丈夫,女子有样学样就该天诛地灭了不成?你现在杀了我,破坏了我们今后的计划,是你的损失比较大还是我的损失比较大?你自己掂量吧。”
      赵夕白拍手道:“厉害的口才!不过今日鹤舞山庄的主子除你之外都死绝了,日后你就是鹤舞山庄的主人了,那些个不服气谢观潮的乌合之众们要推个人出来领导那什么光复盟,我看以你的心机还有和出云斋‘不共戴天’之仇,怎么着都得轮到你当盟主。说不定日后还真让你斗垮了谢观潮,那么武林盟主也由得你来当。到时林盟主只怕贵人多忘事,将我这个昔日盟友忘到脑后了。”
      林婉辞侧首道:“你想得未免太长远了吧。没边的事现在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可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对我放心不下,觉得我会背叛你?好,那么我出点有分量的抵押品在你这里如何?就算到时我真的想翻脸不认账,也得投鼠忌器不是?”
      赵夕白意动,挑眉道:“不知道你能出得起什么样的抵押呢?”
      林婉辞脸上现出无限不舍的神色道:“我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普通物事相信你也看不上眼。对于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而言,可仰仗的唯有这一双儿女。可怜我那女儿生生给阮家这毒妇下慢毒害死了……现下唯有这个襁褓里的孩子,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指望了,若是有办法,我也不会……”
      赵夕白皱眉道:“你要将你儿子抵押给我?嗯,这倒是够份量,但是我一个大男人将你儿子带在身边总不是事吧?”
      林婉辞垂泪道:“你不是不放心我么?我把我儿子的性命抵给你,你也不用将他带在身边,只消给他服下只有你一人才有的毒药,这样……这样你是不是会相信我不会背叛你了?”说罢似是忍受不了心中的哀恸,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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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夕白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道:“用你儿子的性命抵押?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你既提得出来让我在你刚生下来的儿子身上下毒,血浓于水这种事只怕对你而言算不得什么吧?你不觉得将你自己的性命抵押给我更加彰显你的诚意么?”
      林婉辞哽咽着说道:“你以为我不想么?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能不心疼么?可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毒,势必影响我的功力,我是无所谓,但我若当不上光复盟的盟主,坏了全盘大计,你可不要怪我!”
      赵夕白本来对她将信将疑,到此刻也不是完全相信于她,他二人本就是相互利用,谈不上信任二字,但觉得林婉辞一番言辞也在理,反正以她儿子为质,日后她翻脸不认人的话,自己至少可以让她儿子死得痛苦不堪,教她追悔莫及。总比现在强要在她身上下毒逼她一怒之下闹个鱼死网破来得好些。当下便笑着道:“好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用得着又哭又说狠话的么?我若信不过你,又怎么会帮你、选你和我合作呢?”
      说着他探头细看林婉辞手上的婴儿,又笑道:“这孩子倒是生得眉清目秀,若我有这样一个儿子,我说什么也不舍得让他丢了性命的……”
      林婉辞垂泪道:“你放心,我是他亲娘,我心里的不舍你无法体会万一,为了他我是怎么不会背叛你的!”
      赵夕白自怀中摸出一个小木盒,手指微微加力,那木盒顿时裂成了片,赵夕白从中捡出了一条不过绿豆大小、尚在缓缓蠕动的虫子,对怀中婴儿绽开了一抹带着说不出的恶意的微笑,那婴儿似是感受到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哭闹得比先前更为厉害了。
      林婉辞见那虫子外观古怪,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你……不是要下毒么?难道这毒便是条虫子?”
      赵夕白道:“这是蛊虫,我呢,也不会在你儿子身上下毒,只不过在他身上种蛊,若是你不背叛我,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等大事一成,你我各取所需之际,我便替你儿子去了这蛊。若然你不守信用,那可就对不住了,嘿嘿!”
      林婉辞似是不忍,手微微发颤,赵夕白看在眼里,心道:“看来她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有点不舍的,她也不是全然的没人性。这样很好,他日她看到蛊毒发作,她儿子生不如死的情景,定然抵受不住。那么只要这蛊虫还在她儿子体内,她就不敢不听我的!”
      林婉辞别过了脸,身子晃了晃,几乎便要晕过去。赵夕白不耐,道:“你之前不是很冷静,很有女中丈夫的气魄么?怎么事到临头又婆妈起来?抱住你儿子就不要晃么,要不种错了位置,蛊毒入心的话,神仙难救!”
      林婉辞哭道:“好歹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我……我……”
      赵夕白半强迫地将蛊虫塞在林婉辞手中,顺势自她手中接过婴儿,边腾出一只手解开襁褓,边说道:“等我解开了这襁褓,便把蛊虫递给我,知道么?”

      听到他二人如此荼毒自己的孩子,韩暄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便要昏死过去,全身血液仿佛在一刹那凝结成冰。联想到阮烟罗身上中毒已深的脉象,韩暄心中当即雪亮:原以为林婉辞将别人的孩子假称为自己的,是因为她的私生子一出世便告死亡,而她又迫切希望能借这个孩子翻身,所以偷天换日。但没想到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她换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为了欺骗阮明章,而是为了以孩子为质,骗取赵夕白的信任。
      那么……也就是说,她一开始就打算好日后和赵夕白翻脸?——这孩子根本不是她亲生,死活与她何干?
      那么……一旦那条蛊虫种到了孩子身上,日后这孩子必定受尽折磨,然后凄惨地死去!
      想到这里,饶是韩暄素来冷静自持,此刻也克制不住心底冲出去和赵林二人拼命的冲动。什么权衡,什么三思而后行,全抛到九霄云外。冲出去阻拦,破坏了林婉辞好事,但是赵夕白知道孩子是她的,凭着他对君无念的憎恨,说不定有更毒辣的法子用在这孩子身上。这韩暄本来也能想到,但就因为这样,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林婉辞一颗注定放弃的棋子?这对于一个母亲而言,何其残忍?

      韩暄拔出剑鞘中的“月黯”,纵身跃出,叫道:“赵夕白,住手!你上了她的当了!”
      赵夕白和林婉辞见她突然现身同时吃了一惊,但此时他的手却已然将婴儿的襁褓解了开来。蓦地一声长嘶划破夜空,却是赵夕白所发,借着月亮从云层缝隙间透出的熹微的光,韩暄瞧见他空下来的左手中指鲜血淋漓。便似暗夜一朵妖艳的花在他指尖怒放,蕊心却闪着幽蓝奇诡的光。这光……不久前还曾在林婉辞胸口出现过。
      这一下兔起鹘落,大是了韩暄的意料。赵夕白也不曾想过,这婴儿的软适的襁褓中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他惊怒交加,想不到林婉辞竟全然不顾自己儿子的性命,将这样危险的“噬心针”放到襁褓的最里层,诱他上当。既然如此,这婴儿如今也不能对她有任何的束缚力了。想到这一层,赵夕白狠狠地将婴儿往地上一掼,自丹田提了一口真气直逼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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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暄满心满眼只有那个即将落地的襁褓,她忘记了尚有虎狼般的强敌环伺在侧,胸前门户洞开,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但韩暄身法虽快,但她原本落脚处离赵夕白便有几步之遥,但孩子与地面的距离却更短,相形之下,原本寥寥几步的距离竟像天涯海角般的遥远。若能缩短此距离,便是要她用余下地寿命来换,她也会欣然从命……然而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眼看襁褓即将落地,而手指连触及它都是不能,韩暄自胸腔深处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悲鸣:“不要!” 撕心裂肺,几不成声。还有什么比让一个母亲目睹自己的孩子有性命的危险而无能为力更教她心碎?
      韩暄扑到在地,手竭力而又徒劳地向前伸出,眼中写满了绝望的血色,还有一嘴的咸腥。那襁褓……终究落在了地上,婴儿的哭闹声戛然而止。

      孩子终于回到了韩暄的怀抱,和自己匆匆一瞥中一样,五官清秀,更肖似父亲,此刻双目紧阖,似是睡去,安静乖巧,却是属于秋风过后地上落叶的那种安静,缺乏生机。
      韩暄痴痴地看着怀抱中的儿子,想要哭,却半滴眼泪都流不下来。原来伤心的极致便是如此了。

      赵夕白虽然之前不明白韩暄突然杀出来的原因,但瞧见她不顾一切试图抢救那个被自己掼到地上的婴儿,以及她抱着那个似乎已经死去的婴儿之后,他便猜测出了个大概,只是不明白个中细节罢了。他心中又惊又怒,林婉辞一再欺骗于他,更将他陷于如今险境,这仇说什么也要报,而且要她十倍奉还才能平息他心头之恨。他虽然风闻过“噬心针”的厉害,但想到林婉辞内功修为根本不如他都可以将所中三枚“噬心针”逼出体外,料来相关传说不过言过其实耳,他自信凭他一定可以将那针逼出,故而心中惊怒之下倒也不甚慌张,盘算得更多的却是如何用毒辣的法子报复。
      然而真气越是源源不断地流向指尖,那枚“噬心针”却越发向里钻了寸许,不过一刻的时间,指尖那枚针只露出个头在外面。赵夕白顿时心慌了,除了加紧用内力逼针之外,无计可施。
      林婉辞勾起嘴角,用依旧是柔软不堪的口吻说道:“很辛苦是么?不如我帮帮你吧!”说话间,食指一弹,竟将赵夕白先前预备种在韩暄儿子身上的蛊对准了他流血的指尖弹去。蛊虫遇血自然拼命往里钻,但他手上的伤口小而蛊虫大,到得最后那蛊虫竟硬生生地将他指腹针尖大小的伤口撕开,没入其中。
      赵夕白预备下的原是一种“傀儡蛊”,要的便是宿主一辈子受他摆布,是以根本没有药可解,他本来便打算借此控制林婉辞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却报应到了自己身上。此刻那枚“噬心针”也完全没入体内,他忽然拾起脚边一柄剑,剑身一抖,鲜血四溅,他的左手跟着落到了地上。想来蛊虫和“噬心针”还没有沿着血脉上行至手腕以上,拼着缺了一只手换回一条命却是值得的。
      林婉辞瞥着赵夕白失血过多而毫无血色的脸,拍了拍手,道:“壮士断腕,果然懂得取舍!佩服佩服!”她缓缓地逼近几步,笑靥如花,“你武功高强,我一向很想向你讨教几招,对我一个弱女子,还请手下留情啊!”
      说话间,白光一现,便从腰间拔出一柄软剑来,只劈赵夕白面门。赵夕白见她笑得不怀好意已然再三提防,然而一是受伤之后行动稍稍迟滞,二是林婉辞这一剑来得极快,与他印象中的简直判若两人,是以虽则他侧头避让后急速后退,左颊上仍然被长长地划了一道。
      赵夕白知她今天绝对放自己不过,逃遁也是无门,而且他骨子里的傲气也不容他这么做,便打起精神,招招杀着地迎战起来。然而越是打斗,他越是心惊,林婉辞所使得剑法极是普通,便是鹤舞山庄人人会使的剑招罢了,可怕的是她每一招每一式之下蕴含的内力,竟好似不下于己。若是平素,他尚有把握以精妙的剑法胜出,但今日他耗损内力在先,自断一手在后,而且左手的伤口一直没有止血,他觉得自己的精力连同性命都一点点地流走,到最后先死的必定是自己。
      就这样死了,如何甘心?
      死在林婉辞手中,如何甘心?

      打斗间,便靠近了抱着毫无声息的儿子痴痴站着的韩暄身边。她对周遭一起似乎都听不见看不见,眼中只有怀中好似睡着了的儿子。赵夕白心念微微一转,便有了主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无间地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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