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愉悦》叶芩清

3、她和他的秘密

　　15。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军人的孩子，我爸也不是因为任务牺牲的。

　　我的父亲，是个骗子，在我出生前就没人能联系到他了。可能是死了吧，也可能是坐牢去了。

　　我母亲也不是温柔又痴情的女人。我外公他们在外省是有名的有钱世家，但我的母亲年轻时被父亲骗了，和父亲私奔到了这个城市。

　　在父亲失联后，在外省只身一人，又被外公单方面逐出家门，贫穷拮据的母亲，她疯了。也不能说是她整个人疯吧，只是对我有一点点疯。

　　从小她就不停地跟我说：‘你爸是个骗子，你也是个小骗子’‘你爸骗了我的青春我的感情，而你来骗我的钱财’‘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她喜欢揍我，喜欢把我关进又黑又小的厕所里，不让我出去。从那之后我就有幽闭恐惧症了。

　　后来，她得乳腺癌死了，这个我在班上说的是真的。

　　再后来，我的监护人变成了我舅舅一家，但是他们在我上初中的就把我赶出来了，他们厌恶我。

　　现在他们去德国常住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上学。他们走前还拜托过当地的好心人照顾我，但那个好心人并不很‘好心’，没多久也不管我了。”

　　江悦说了很久，第一次把最真实的自己展露给别人看。

　　“那天班会课，是老师一定让我说的。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我如此不堪，就说：‘我的父亲是军人，执行任务牺牲’

　　果然我也是个骗子对吧？和我父亲一样的骗子，骗了你们所有人。

　　但有一点我没骗你们，我说：

　　‘我恨他们’

　　‘如果能选择，我其实压根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

　　江悦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起来。

　　李愉还是第一次见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红眼。

　　李愉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没错，江悦。任谁也不想告诉别人这么残忍的秘密，至少要我，我也会骗别人。谢谢你告诉我你的秘密。”

　　16。

　　李愉拉着江悦离开了游乐园，走到一个寂寥无人的破败公园。

　　李愉转身：“其实你应该去告你舅舅他们，没尽到监护人的责任。”

　　江悦摇头：“他们不会任由我告的。我小时候试过，受罪的是我自己。”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或许你可以再去试试。”李愉笑了笑，“你告诉我你的秘密，作为交换，我再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吧。”

　　江悦盯着李愉的眼睛看，只突然发觉她的眼睛像个黑洞，吞噬一切的黑洞。

　　17。

　　破败的公园里，李愉轻声吐露五年来她从没和别人说过的秘密。

　　这个秘密太过久远了，没人提起过，所以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

　　“我爸妈在我小时候离婚了，这我跟你讲过。

　　我爸是婚内出轨，他和他情妇，也就是我现在的后妈，在离婚前就有一个儿子了。

　　他儿子比我小十岁，我今年十七，他儿子七岁。可是我爸妈离婚是在五年前。

　　我九岁的时候偶然发现了我爸放车上的避孕套。可是我妈是不孕体质，怀上我已经是奇迹，按道理我爸和我妈睡觉是不戴套的。

　　我把我的发现告诉妈妈，可是妈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我，小小年纪的怎么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是学坏了之类的话。

　　真好笑，我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了？平时去商店的货架上那么明晃晃的几排五颜六色的避孕套摆那，随便拿过来看看说明不就知道了吗？

　　然后后面的几天晚上，我睡觉睡得好好的，半夜被门外的声音吵醒，我妈在和我爸吵架。

　　我妈的声音好尖锐，我爸的声音好响。

　　我妈一直在问我爸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我爸他说没有。

　　最后，我听到客厅有摔杯子的声音，他们出去了。我终于能睡好觉。

　　后来，他们经常吵，吵的我好烦好烦好烦，吵了有两年多。但是我妈只会吵架，打架她不敢，离婚她更不敢。

　　我决定帮我妈一把。

　　于是，我十一岁那年，有一次我爸出门，我悄悄跟上去了。我在远处看见了我爸的情妇，还看见他和情妇的一岁的小儿子。

　　当时我冲动了，看见我爸在亲情妇的嘴，又想到我家隔几天就要碎一个的杯子，决定给我爸他们一个教训。

　　我看见他们进了一栋老的居民楼，也偷偷跟上，然后……

　　我找到工具，放火烧了他们所在的房子。”

　　李愉说到“偷偷跟上”的时候还翘起嘴角，语气轻快起来。

　　而一旁的江悦听呆了。

　　“你烧死了他们吗？”江悦问。

　　18。

　　“挺遗憾的，没有。”李愉摇头。

　　“我爸和他的情妇走运，察觉到火烧客厅，赶紧灭了火。火还不算很大。

　　可是他们的反应慢了那么一点点，他们放在客厅的宝贝儿子的右边的脸，被火燎到了，毁容了。”

　　李愉的嘴角就没放下过。

　　江悦沉默了。

　　李愉见他如此，挑眉：“你觉得我做错了？”

　　江悦摇头：“我觉得你做得对，他们活该。只是我想到自己，我不敢……不敢对付我妈我舅他们。”

　　李愉笑了：“我还以为你会同情那个被烧到的孩子呢。毕竟所有人都同情他。”

　　“我不会。”江悦又摇头，“把我代入你的视角，实话实说，我觉得所有人都不无辜，他们都活该。”

　　“默契，我们不愧是朋友。”李愉眯了眯眼，“我干过那么疯狂的事情，所以我觉得你真的，好乖啊。”

　　“话说，你干了那么疯狂的事情，没人知道是你干的？”江悦问。

　　“那是栋老的居民楼，别说当时七年前了，见算是现在也还有不少监控盲区。”李愉嘟了一下嘴，“我可是我很警觉的，才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放火。没人看见，也没监控，线索不足，警察也破不了案，这场火灾当然就成悬案了。”

　　江悦啧啧了两声，说：“真佩服你，敢想敢做，madness。”

　　“彼此彼此，你是骗子，我是疯子。”李愉哼哼了两声。

　　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李愉和江悦都饿了，他们决定先去吃午餐。

　　19。

　　江悦表示他没什么预算，还是去吃顿简单的吧。

　　李愉惊讶：“你舅不给你生活费？我爸妈离婚后我爸都会给。”

　　“他出国前一次性给了我十万，说是大学毕业前都不会再给，要省着点用。”

　　李愉点头，但她拉着江悦走进了一家挺贵的烤肉店：“那这顿我请吧，我想吃烤肉！”

　　李愉刚得了百万遗产，暂时还不想省着花。她想享受生活。

　　江悦有点犹豫：“这样不好吧？”

　　李愉：“就一顿而已，而且你以后得请回来，犹豫什么啊。这一餐吃烤肉，算庆祝我俩交换秘密好了。”

　　这家的烤肉很美味，人也很多。但520嘛，多是情侣。

　　在短暂的不自然过后，李愉和江悦就放开了吃，体会到什么叫做人间美味！

　　李愉吃饱了，打嗝：“这家真不错，下次还来照顾他家生意。”

　　江悦赞同地点头，也打嗝。

　　饭饱喝足，两人继续逛街。

　　20。

　　520一日游两人玩得都很开心。

　　夜幕时分，分别的时候，江悦的耳朵又又又红了，他问李愉明天出不出来玩。

　　李愉眯着眼看他。

　　明天不就是521吗，江悦不可能忘了日期。

　　但是李愉说：“好。”

　　李愉在日记本里写：

　　“5月20日，

　　今天和江悦出去玩，很开心。

　　江悦不愧是我朋友，我和他一个疯子一个骗子，真配对。

　　可是江悦问我明天也出去玩。

　　他对我有意思？绝对是！”

　　21。

　　5月21日，李愉和江悦出门玩了。本来高二的周末只有一天的，但今年的校领导不知发什么疯，520和521都放假。

　　出门放松一下也好，可是出门满大街的情侣，这让学生单身狗们怎么想？

　　校方是真的狗啊！一边防学生早恋一边让学生出门被虐，真缺德。

　　李愉和江悦碰面了。

　　江悦今天没穿校服，穿了白衬衫白球鞋，一米八的个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整个精神小伙，阳光大男孩。

　　李愉倒没怎么打扮，只是穿了件黑短袖配牛仔外套牛仔裤，黑发披肩，一整个叛逆少女。就差叼根烟了，可惜李愉讨厌烟。

　　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是整条街里最靓的仔。

　　江悦还没说话，耳朵先红了，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束小小的紫色的花，递给李愉。

　　勿忘我。

　　李愉歪头看他，没有接花：“干嘛？”

　　他要表白吗？他不会要表白吧！

　　李愉决定装高冷女神，先试试江悦的诚意。

　　江悦顿时有点无措，说：“送你花，勿忘我。”

　　“嗯。”李愉接过猛吸一口，淡淡的芳香萦绕鼻尖，这还是头一回别人送她花，“然后呢，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那个……我昨天回去，失眠了一整晚……”江悦说，“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没有之一。”江悦低头。

　　“你以后会见到比我好几倍几十倍的人，我只是个疯子。”李愉淡淡地说，“你真的喜欢我？那种喜欢？”

　　“嗯，那种喜欢。”江悦点头，“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我只喜欢你。”

　　“未来的事，怎么说得准呢？”李愉把花抱在怀里，“我很开心你喜欢我。”

　　“但是，我们现在才高二，学校抓早恋有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李愉说。

　　“没关系啊，我们又不是那种成绩不好的学生，而且我们都没有家长，学校他们有什么理由管。”江悦眨了几下眼睛，“你呢？你对我也有意思，对吧？”

　　李愉噗嗤一声笑了：“你好自信哟。”

　　江悦：“反正我不相信你是真的不知道昨天是520。”

　　李愉：“我是真的真的不记得日期了啊。”

　　江悦笑了：“那今天呢？今天的日期你总不可能不记得吧，可是你还不是来了。”

　　李愉也笑了：“好了，我承认我喜欢你，别揪着日期不放啊，走，逛街去。”

　　“好。”

　　5月21日，街上的人成双成对，其中不乏当街下跪求婚表白接吻者。

　　一米八的白衬衫男生和一米六的牛仔外套女生手拉着手，女生手上抱着一束浅紫色的花，勿忘我。

　　5月22日，上学日，十七岁的李愉和江悦正式确定关系，众多老师头疼找他们谈话，却无法阻止这对叛逆又疯狂的情侣。

　　没有人能管他们。

　　她是疯子，他是骗子，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