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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亮蝙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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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吧,那个锁链很沉。”帕苏塔几步上前,他力气很大,两拳粗的铁链在他的手里就像攀在沈算手上的白霄一样。
他把入口的铁板掀开,陈旧的板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吱呀作响。一股森寒的凉气散逸出来,里面黑洞洞的,有一条梯子通往下方。
“跟我来。”帕苏塔先一步爬了下去,示意道。灰精灵一直待在他的肩膀上,这时候却慢慢变薄,类似融化的透明果冻,包裹在帕苏塔的身周。
在正常人的眼里,随着灰精灵的动作,帕苏塔会像A4纸上废弃的铅笔画一样,慢慢地被橡皮擦除,消失得无影无踪。在邪物眼里,帕苏塔闻起来可能和空气差不多。
沈算轻笑一声,这可是个不错的保命技能。他走到入口往下看了一眼,帕苏塔已经爬到了尽头,抬头看着他。
“稍微让开一点。”沈算伸出右手随意地挥了挥,示意帕苏塔移开一些。
“啊?”帕苏塔愣愣地往右移了一步,不明所以。
沈算一跃跳了进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有重量似的。风衣的尾部甚至异常地扬起来在帕苏塔的身上拍了一下,被沈算一把拽了回来。帕苏塔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尖笑声,耍他玩儿一样的声音。“什么东西”他后撤两步。
“山魈,比较调皮。”沈算捏了捏眉头,头疼道。他想着这次任务会有林子才把她带出来放放风的。
风衣上的纹样游走着变了个动作,山魈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不用理她。”沈算拍了拍帕苏塔的肩膀,让他继续往前。帕苏塔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再往前,黑暗愈发浓郁起来,帕苏塔点了一盏海豹油灯,照亮了前后一小块的地方。
“后面就是了。”帕苏塔把手放在最后一扇铁门上,他看起来有些犹豫,半天都没把它打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沈算伸出手在风衣边缘敲了敲,那双毛毛的小手又乖巧地递上了取血的用具和装容的器皿。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蓝色的瓷瓶。
沈算接了过来,还算耐心地等待着帕苏塔的回答,甚至把刀放在山魈上擦了擦,吓得山魈满风衣乱跑。
“没什么。”帕苏塔看着小刀一闪一闪的白光,犹豫半天还是没说什么。
“那么请。”沈算没有什么追问的态度,多问一句是职业习惯,少问一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帕苏塔推开铁门,声音和灯光刺激到了里面的生物。沈算看见在窄小笼子里不断移动的怪影。锁链拖行的刺耳响声和频率奇怪的低吼声迎面扑来,又是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他撞在了笼子上。
沈算拿过帕苏塔手上的灯盏慢慢上前,然后单膝在笼子前跪下,一把将灯盏放在了笼子的正前方。
邪物月白色的眼睛和他对视,在纸黄色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色彩。一人一邪物都没了动作。
沈算屏住了呼吸,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邪物睁着月亮一样的眸子,浓黑的睫羽一动也不动。只是鼻尖有轻微的耸动,他在观察,眼前这个冒着奇怪气息的人类。
他凑得越来越近,大量丝绸质感的白发流逸出冷色的笼子,几乎触碰到了沈算轻薄的衣料,激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他全身都是黑珍珠一样的哑黑色,微红的犄角盘在尖耳和发后。沈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那把刀看来是用不上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邪物完成了自己的观察,他微微伸展开蜷缩在背后的蝠翼,露出狰狞泛白的伤口和一条长而柔软的尾巴。
那条尾端带着桃心的尾巴晃晃悠悠地穿过了笼子之间的缝隙,放在了沈算的手背上。沈算愣了一下,反手握住那颗桃心,上面都是细软的绒毛,手感很好。
“呜?”邪物一下抽回了自己的尾巴,一口咬在了铁栏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那条尾巴太敏感了,他有些受不住。
“能出去一下吗?”沈算回过神来,向着帕苏塔说道。
“哦,好......等一下,什么?!”帕苏塔被极静的氛围影响,半天不敢吱声,带着灰精灵阴暗地站在墙角。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您要取血吗?可是,我得,而且,他,其实,我觉得。”他有些语无伦次了,似乎想要阻止什么,但是沈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山魈,把他带出去。”
山魈一下窜出风衣,把还想说什么的帕苏塔捂着嘴拽了出去。“砰。”她还顺便把门关上了,她向来是个会看眼色的。
室内重新变得安静起来。沈算一手握住在笼子边缘,丝毫不在意邪物时刻准备咬上来的姿态。
他把白霄放了进去,细细的银链是用他的骨炼成的,和他共生共感。邪物看着垂下的银链,犹豫着伸出了自己的尾巴。两者慢慢缠绕在一起,带着体温的细锁链让邪物打了个颤。
“你叫什么名字。”沈算低声问他。邪物和沈算一样抓住笼子,他们隔着鲸骨和山脊做的笼子,一个垂下眸子,一个抬起了眼睫。
“潘。”邪物的声音因为重伤有些沙哑,但还是勾人。
“潘…”沈算把这个名字含在口中来回念叨了几遍。“我叫沈算。”他轻轻拽了拽链子,扯得潘的尾巴绷成了一条直线。
白霄趁机攀缘而上,把潘连人带翅膀绑得结结实实,他小心地避开了那些溃烂的伤口,只是把邪物的手绑在了笼子的两边。最后,锁链滑过潘的颊边,弄乱了贝母颜色的长发,在尖牙之间绕了两圈,绑在了邪物脑后的栏杆上。
“嘘....”沈算制止了潘略显剧烈的挣扎,一指抵在唇上:“这只是一些必要的措施。”
潘有些不安,但是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像是下雨后森林里潮湿的树叶,他安静下来。
沈算伸手抹了一把邪物胸口已经半干涸的血迹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这确实是人类的血迹。潘因为沈算的动作瑟缩了一下,胸口因为呼吸加深不断起伏。
沈算又转了个身,把潘背后伤痕累累的蝠翼掀开观察,这不是人类留下痕迹。伤口是贯穿撕裂的,倒像是野兽在互相撕咬的时候造成的。潘的肩上也有严重的抓痕,黏稠的血渗出后还和灰尘黏连在一起,看不清楚深度。
“你杀人了?为什么?”沈算这次扯得用力,发紧的锁链勒得潘有些疼。邪物杀人不过两种原因:进食和嗜杀,也有天性嗜杀同时以人类为食的。这类邪物极端危险,统一由邪物研究所邪物收容部处理。
但他不像,沈算审视着这个在他锁链下颤抖的邪物。他的身上没有杀戮透出的气息和疯狂,反而很干净。沈算思考道。
“杀....人?”潘好像不太能理解沈算的话,锁链卡在嘴里,说话也不太清楚。
“没错,杀人。”沈算把指腹上的血抹在潘深色的唇上,黑色叠加血腥红和糜烂的车厘子颜色相似:“你记得这个味道吗?”
这个邪物不是他要找的那只,沈算下了定论。但很可能和那只邪物有关,他猜测道。
不过,沈算钳住潘的下颚,端详了片刻这张称得上的邪魅的脸庞。除了他目标内的邪物,这算得上是额外的收获。
他想驯养这只漂亮的月亮蝙蝠。
潘尝到了人类的味道,死在他怀里的那个孩子的味道。邪物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像两湾泛洪的月亮湖。
啪嗒,断断续续的眼泪没有半点征兆地砸在了沈算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热,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把手收了回来。
这就哭了?他还没开始审问呢,白宵也跟着缠回沈算的手背。
潘张开蝠翼,把自己包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这明显是抗拒的姿态。悲伤的低鸣声模糊地从薄薄的翼展里透了出来。
沈算没打算把这个漂亮脆弱的小月亮蝙蝠从茧里剥出来。他把铁门打开,山魈正坐在帕苏塔肩上好奇地玩着他的头发,见状嗖的一声回到了风衣里。
“您完成了?”帕苏塔探头想看看那个邪物的情况,他和那些海达人不太一样,似乎完全没有要将这个所谓的恶魔置于死地的情绪。
“不,这才刚刚开始。”沈算叹了口气,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袖口:“你们抓的恐怕不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屋外,一阵凄厉的尖叫打断了沈算的未尽之语。尖叫声惊飞了林间的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