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昆山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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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日，灵泽城。
穹玄各处要参加秋赛适龄少年皆须到此处报名、登记，再统一搭乘云船到浮玉城中去。因此每年六月，灵泽城都非常热闹，李玄乙随商队入城，在城门前排了许久的队才轮到他们查验文牒。灵泽城一条主街贯穿南北，各城都为自己的人置办下一处宅院用以容纳每届秋赛来到灵泽城的少男少女。
灵泽城临水，面朝灵泽湖，背靠逢生海，是四城一山里的水派。除了主街，其余街坊青瓦白墙，水道纵横，人们摇船行橹，整个城润得如一汪泉。人也润，五官小巧秀气，无论男女都生得水灵灵的，因灵泽是长年累月阴着不见太阳的，所以多肤白。灵泽城尊崇礼仪规矩，讲究凡事遵德礼教诲，重师道授业，城中最常见的便是书塾，常常诵声不断。
同商队的人分道没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串伴着清脆驼铃的朗笑，不等李玄乙回头，异香先幽幽弥散到周围。铃声愈响愈近，街上人潮汹涌，推着她往前走，停下回头是不可能的了。
头顶划过呼啦啦的扑翅声，几只灵鸟疾速低飞过去，每一次振翅都会带来灵压的轻微波动，像浪一样荡在人群中间。一行人从李玄乙身侧挤过去，敏捷快速地穿行在街中三三两两的人堆间。李玄乙定神看清了，是几个高鼻深目的少男少女，小麦色的皮肤，臂钏上都有精巧的小铃铛，每个动作都伴着清脆的铃响。
他们笑着喊着跑过街去，蓬勃的生命力几乎快要溢出来，所有人都为他们驻足。
其中一个将食指与拇指围圈含到唇边吹响一声口哨，顶上盘旋的灵鸟便俯冲下来，滑翔过人们头顶，最后落在少年的肩头。那是一只鹰，眼睛骨碌碌地转，好奇地盯着周围看，羽毛漂亮光洁，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着的。
惊沙城来的，李玄乙一眼认出。他们的容貌衣着都极富野性，惊沙城有避火珠坐镇，虽是沙漠里的一处绿洲城，但城中不遭烈阳炙烤之痛。女子多着抹胸裙裤，饰以缀有小铃铛的头纱，男子则宽肩窄腰，多是袒露上身或着敞领短衫。他们身怀异香，崇尚力量，生来亲近灵兽，乐于展现自己身体自然的美丽，是四城一山里的火派。
几个掉队的少女嬉笑着从后面往前奔追大部队，其中一个圆圆脸在路过李玄乙时被站在她肩上的吃得多吸引了注意，顺手指尖挠了挠猫的下巴，而后又笑着跑远去，像一阵急急路过的香风。
吃得多被这一下撩拨得寻不到北，脚一翘栽进李玄乙的兜帽，险些给她勒得向后摔去。
李玄乙迅速反应撤脚站稳身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给吃得多减重。
早前打听好的客栈在如意坊，从方才站的位置往前挤两步到一个岔口，往左一绕便是。此处较主街而言自是僻静不少，青石板砖路往前延伸，左侧是相连的院落，右侧便是一段水波荡漾的河道。李玄乙迎面遇上一队面有佛相的光头，锃亮的，晃了她的眼睛，后边又跟着一队手执净瓶、素衣玉冠的菩萨面少女，他们安静地鱼贯入到手边一道朱红木门里去。
门内无人声，唯有禅杖铜环声泠泠。
她抬头看牌匾，其上两字：戒斋。
停君山，无量殿，四城一山里最特别那个，分属金派。穹玄所有的寺庙道观都归他们管，广收天下遗孤入佛、学道，待其锁命礼再由本人决定是留作佛修还是还俗。伽蓝门恪守规矩，罗刹院离经叛道。佛修不通过穹玄秋赛遴选，也不在上玄院受道，只是无量殿受了浮玉城的邀，每届也会派自己最出色的弟子来较量一番。
守门的小和尚探头出来，似在疑惑李玄乙的驻足。
李玄乙盯着他瞧了两眼便不动声色将目光扭转，举步往前走去。进客栈交钱领了门牌，将行李一类安置妥当，李玄乙便开始盘坐修炼。她特地选的临街的下房，虽然简陋些，但街上有什么响动她都可以随时知晓。
“碧虚城的车驾到了，碧虚城的车驾到了！”
修炼没多久，窗隙间撞进一句，楼底的人群都喧闹起来。这段时日碧虚城可是大出风头，先是兽患平息，然后又是不修灵的大小姐坐上少城主之位，紧接着便是一系列新政，放出话来不论修灵资质，只要有才能都可以得到任用。春节前的四城商会上，碧虚城的商队实打实凭高明的行商技巧手段为碧虚城搏下个新一年的好开头。商人逐利，碧虚城能赚钱，不少商户都决定到那去。
由利生恶，也不是没人眼红动过歪心思，欲趁不能修灵之虚、仗修为行不端之事，可惜作恶的手伸出去当即便被斩断了。那位少城主本身是不能修灵之人，深知出门在外做事的不便之处，因此碧虚城出来的不修灵者不仅配备有官家指派的高修为者保护，而且自己也配有可与修灵者抗衡来自保的机关武器。既消了顾虑，一时不少不能修炼但心有抱负、身有才华之人都涌到碧虚城去。
但此举亦是毫不客气地打在浮玉城的脸上，毕竟四城中，浮玉城修灵者最多，也以修灵为尊最甚。
因此无论是对碧虚城心向往之的，还是想来看两城热闹的，都等着穹玄秋赛这天。
李玄乙跟着到街上去，主街两侧有酒楼，二楼设有临街座席，正正适合看车驾入城。灵泽城与碧虚城交好，城主李方州亲临城门迎接碧虚城的赛队。李玄乙随便择了一家上到二楼落座，往下看，长长的马车队伍绵延数里，谢怀玉在最前的车驾，交过文牒等城卫查验时就先领着谢行云走出来同李方州交谈。
一年未见，谢行云抽条了，整个人似乎又拔高一截，黄衫银饰，亭亭地立在谢怀玉身后。之前见她尚显稚嫩，而今一见却是出落得如同枝梢山茶般似火热烈，腰间挂着那条长鞭，笑盈盈地给李方州行礼。
李玄乙旁桌一人问同伴，"那少城主没来？"
"你不知道吗，那位留在碧虚代行城主之职了，听说现城主有意在来年禅位，所以借秋赛的机会试试。"
“谢大小姐这少城主之位可来得不容易啊，听说还是平了兽患那位拿碧虚令换的，不然这位子可坐不上去！”
“我知道我知道，是个小姑娘是吧，那天分高……”
一句话急急地插过来打断，“怎么可能，我都听人说了，他亲眼所见是个二十多岁修为高深的男人站出来给谢大小姐撑腰，不知道是哪方的大能。傍上好情郎就是好哇，不能修灵也没关系，丢了的少城主位置都能给自己捡回来。”
“那这不得招进谢家做女婿？”
“人心气高着呢，哪里肯倒插门，听说没几天就走了，临走前那谢大小姐还依依不舍送了定情信物，现在也苦苦等着说此生非他不嫁，好痴情。”
…这有鼻子有眼的在说什么屁。
兜帽里吃得多听不下去，脑袋探出来喵了一声，那时它虽还没遇上李玄乙，但也知道是李玄乙和谢红叶一齐杀掉。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的，最后竟被传得如此荒谬可笑。
"客官，你说亲眼所见的不会是隔壁酒铺的老王头吧？"店小二正端了一碟小菜上桌，巧听到这段。
那个客人一拍腿，"是啊，王老板一开始还推说算了，后来喝醉了才肯跟我们说的，各种险境啊，说的头头是道。"
"客官，老王头是个嘴里没边的，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离灵泽城二里地的驿站了。"店小二抽出腰间的布巾拍了两下桌上的灰，最后一下不小心扫过他脸上，"他说的话三句里两句半是胡扯的，您可留心着了，说来这兽患啊还真就是碧虚那位少城主和个小姑娘平的。"
那个客人心知自己被酒铺王糊弄了涨红脸一句也说不出来，好在店小二的后半句给了他机会搏个面子回来，"个小姑娘？不可能不可能，依我看，你这消息哪里得的，怕也只是道听途说吧？"
"碧虚城官家说的。"店小二笑眯眯地，"就在碧虚邸报头版，本店有售，客官可要来一份？"
那位方才还颇有底气的登时偃旗息鼓，往嘴里塞两粒花生米，连连摆手说不要了，话题一岔再不聊碧虚兽患一事，大声嚷着揽身边人喝酒。
李玄乙觉得坐着没劲还聒噪，遂下楼到人群中去。
车队徐徐往前走，偶尔有几个掀帘悄悄往外看，与路人的视线一撞就急急把帘子合上，半晌又悄悄露出一双眼睛来四处张望，袖口发间摇晃着闪闪银光。
碧虚城坐落深林，离潮生谷最近，人称"百兽林守卫"，四城一山中的木派。李玄乙上次到碧虚城去实在匆匆，除了在潮生谷外林，就是在城内昏迷，因此正式地瞧见碧虚城的当地服饰也是第一次。碧虚城靠着银脉，人们偏爱银饰银冠，又因身处山林之中，衣裳纹样多是万花藤蔓一类。再看谢行云也戴了银钗银环，衣袖上大片的团花凤鸟纹铺开去。
李玄乙一盘算，除了浮玉城的几个世家外，其他三城一山的队伍都已经落地灵泽城。
过两日就是录册日，想必再怎么姗姗来迟，那个时候浮玉城的也该下来了。
李玄乙理好兜帽，转身如泥牛入海般融进人群。谢行云方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探头去寻却只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回到客栈，李玄乙才觉得有些饿了，便叫了一碟烧鹅并上壶清茶填肚子。
“却不知这届穹玄秋赛谁能夺得魁首，听闻灵泽礼出的可是神刀'种玉'，却不知浮玉礼会出个什么样的，神器之上，我竟猜不得了。”
一句话钻进李玄乙耳里，她咬着烧鹅一眼瞥去，旁桌几人正在交谈。
“还用猜吗，自然是顺水推舟给屈家了。屈家从灵泽迁到浮玉去本就受到轻视，而今势微。好不容易等到这辈出了个屈双鲤，平辈又是几个窝囊废，暂不提金系灵是天生剑修的料，就这不得把全家厚望都压在她身上？听闻一直都是屈珏亲授，从小名贵灵丹喂大的，前段时间刚入了筑基境，这次来参加秋赛也是势在必得，要替浮玉夺了魁首，给屈家搏声名的。”
“那我们灵泽城李二单一火系灵，碧虚城谢二单一木系灵，还有惊沙城今年那两个天才。资质上可一点不逊色，修为也都到了练气大圆满，怎么不能争一争了？”
“一境界一天堑，练气境和筑基境能一样吗？唉今年天才和高天资太多，后生可畏啊。”
“说到高天资我就想起寄云山，当初浮玉城受神谕浮空偏偏落下它一条山脉我就觉得怪呢，想来是早就触怒天神，而今自食恶果了。可惜那两个高天资，怎么就出在这么个破落地方。”
“别说了太晦气，接着喝接着喝。”
吃得多凑到李玄乙耳边喵，"什么屈家谢家，就一个刚筑基的，储备粮，你去把他们统统揍趴下。"
自从灵蛇宝地暴露本性后发现李玄乙不恼也不忿，吃得多理所当然地得寸进尺，索性连李玄乙都不叫了，直接唤她储备粮。
李玄乙不答，从储物空间摸出一粒丹药，不紧不慢就着茶水喝下肚。
"这是什么？"吃得多脑袋探上去，舔了舔李玄乙手心，"难道是什么短暂增长修为的丹药吗？储备粮，秋赛规矩可严，这些都是不让的！你别心存侥幸，上玄院那群人真能查出来的！"
"规矩只说不让增长修为，却没说不让抑制降低修为。"李玄乙淡淡答道，屈指轻蹭吃得多腮侧绒毛，"小多，我们是来秋赛出名的，这一招叫欲扬先抑。"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昆山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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