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薄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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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是在街角被这个警察拦下来的。
当时我已经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只要他点头，我就能用陪他一晚上换得明天的生活费。为了吸引有特殊癖好的老男人，我甚至还特意穿了校服，当然，领口是改过的，比正常校服要低一些。
然后我就被拦下来了。
男人大概是害怕惹麻烦，随便应付两句便匆匆走了，留下我和烦人的警察面面相觑。
这种事情我倒是见得很多——睡女学生是一回事，可女学生那么多，犯不着为了其中某个人和警察产生冲突，况且我还没收钱，只要他找个差不多的理由脱身，即使明知道他没安好心，警察也没什么办法。
再说我们做的事情又不伤天害理。
我瞪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的脸，心想明天是不是得饿一顿。
“别做这种事了，”警察叔叔扯了扯帽檐，看得出来他是那种多管闲事并且还觉得自己非常正派的类型，“你还小，长大以后会后悔的。”
这是说教？
“长大以后会不会后悔不知道，”我说，“但是我明天会后悔遇见您。”
他一愣。
“托您的福，我的午餐费没有了。”
其实并不会饿着，我手里还有点钱，是那对大概算是我的亲生父母的夫妻给的。真的说起来我现在的家境倒也不错，可我不愿意用他们的钱。
02
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送给朋友了，当时我血缘上的父亲想要个男孩，可我是个女孩，养父母便把我抱走了。后来养母被确诊红斑狼疮，脸上一大片一大片红色，养父觉得恶心，在外面找了小三，拉扯了几年，养母最终还是把我送回亲生父母这后自杀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把我送过来。
无论是哪对父母都不喜欢我，对他们来说我只是个拖油瓶而已。
亲生母亲会给我准备午餐便当，但我从来没吃过，都是直接倒给校外的流浪猫狗的。
她和我的亲生父亲一样虚伪，明明已经有那个所谓的弟弟了，却一直说着是她亏欠我的，不断给我塞钱不断给我买东西，可我根本不需要那些，我只需要她放我走。
我不想在那个家里待着。
我开始尝试偷窃，先是偷家里的，然后是偷同学的，最后还偷了老师的。全校都知道我是个问题学生，但是我成绩还过得去，偷东西的数额也不大，父母塞点钱就把事情压下来了。
再然后我就从相熟的女生那知道了圆椒。
我觉得这个方法还挺好的，只要陪那些没安好心的老男人一晚上就能换到不少报酬，比偷东西好多了。拿了这些钱我就不用从所谓的亲生父母那要钱了，虽然暂时还付不起学费和房租，可总有一天我能真真正正地从那个鬼地方走出来。
综上所述，其实我饿不到，大不了再去偷点什么。然而这警察实在是太烦人了，这是我高一开学后第一次出来做生意，若是让他搅黄了，估计最近都没什么生意可做。
于是我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指不定这样他就会收起自己无聊的同情心和一腔热血放我在这一片做生意了。
宫城不比东京，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哪里有生意一猜便知，这里离学校最近，不用绕路。
警察大叔沉默了好几秒钟，我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被我说动了，毕竟之前遇到的警察没有他这样的，JK圆椒不算什么稀奇事，大部分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他从随身的钱夹里摸了几张钞票给我。
“这些够不够？”他问。
“......”
我觉得他的脑门可能是被夹过。
“您想和我睡吗？”我反问道，“这些钱够两次。”
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我想对方很可能是出于更加无聊的道德心而无法坦然接受我的提议，其实我完全可以直接拿走这些钱，但我就不，我就想恶心他一下。
事实证明他不但有着无聊的道德心和责任感，甚至还是个臭直男。
“这么便宜吗？”我听见他又问道。
于是我从他手中把钞票抽出来，又狠狠地甩在他脸上，跑了。
03
当我第二次抱住另一个老男人的胳膊的时候，烦人的警察大叔又出现了。
这次他不再劝我当个好学生，而是把我拉进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和零食，购物袋放在我手里的时候，他说，“我记得乌野有设置助学金，你可以去申请一下。”
我很想再次把购物袋甩在他脸上，但里面有我喜欢吃的奶油面包，我忍住了。
这个人的思维真的十分直线，我说我没钱吃午饭他就觉得我家里穷。
穷什么穷，我弟弟随便一双鞋就能抵他一个月的工资。
“你好烦啊，大叔，”我勾着购物袋拖长了声音对他道，“JK的事情你少管。”
“大、大叔......”
警察叔叔原本还算和蔼可亲的脸色瞬间垮下来，他好像很介意我这么喊他，推门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我听见他“我才二十八哪里就大叔了”的碎碎念。
“二十八，”我说，“比我大整整一轮，大叔。”
他更消沉了。
04
我们开始维持起了本不该存在的默契，每次我试图在这一带招揽生意的时候，烦人的警察大叔就一定会出现，他总是赶跑我即将到手的客人，然后给我塞一堆乱七八糟的食物，美其名曰赔偿。
原来片警已经闲到可以随时随地盯梢JK了吗？
再一次被警察大叔赶走了客人后我终于忍不住伸长了手臂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别的警察从来不管这种事，也就只有他跟有病一样天天盯着我不放。
“没有好处，”他笑着对我道，“可是你总不能一直做这种事吧？”
有什么不能的，反正我也就这点本事了。
我一气之下把他拉到了我家门口，我家住在乌野町有名的富人区，居民出入都有豪车接送小区保安鞠躬告别的那种。我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家门，这会儿母亲去看弟弟的棒球比赛去了，家里什么人都没有。
“看见了吗，”我说，“别把我当穷鬼，我比你有钱。”
他傻不拉几地看着我的脸，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来。
为什么？因为来钱快呗。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他说的，说了我的富贵人设就崩塌了。其实我根本不觉得这个家里的东西有我的一份，这家主人都不要我了，我只是他们生下来又赶不走的拖油瓶，比肿瘤还碍事的那种。
“我喜欢，”我靠在鞋柜上抬眼看着他的脸，“所以就做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看了好半天，我觉得有点烦便移开视线从鞋柜和墙壁的缝隙里摸出自己藏进去的香烟。不是什么好牌子，廉价香烟，抽起来还有点呛，但这是为数不多的我能抽到的烟，毕竟正规店里买烟要看身份证。
“抽吗？”我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
他皱了皱眉头，“你哪来的烟？”
“客人送的。”我撒了个谎，又从鞋柜顶上的收纳盒里翻出父亲的打火机把烟点上了，“我看他有多的就要了一盒过来。”
哪来的客人，托警察大叔的福我已经快个把月没生意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又要在学校里偷东西讨生活。乌野高校是公立，偷东西不像私立学校那么好解决，我还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儿丢了学籍。
所以还是得尽快解决这个讨人厌的警察大叔。
结果讨人厌的警察大叔又做了更讨人厌的事情，他把烟从我嘴里扯出来扔进玄关的垃圾桶，大声训斥。
“未成年人不能抽烟！”
我“嗤”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把门碰上了。估计那一下还挺重，撞到了鼻子也说不定。
05
我又遇到倒霉的警察大叔了。
所以才说片警真的很闲，希望附近的居民们多整点儿麻烦事让他没空管我圆不圆椒。
我看着老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干脆靠在电线杆上抬起眼皮看着警察大叔。对方的半张脸隐没在帽檐的阴影中，看久了居然还有些小帅。
可能是给我看得发毛，他瞪了我一眼，“你看什么？”
“我突然发现你还挺帅的，”我抱着胸歪头冲他笑了起来，“嗳，你这三番五次地阻挠我，不是喜欢我吧？”我当然知道不是，这人一看就是个热血青年，怀里揣着无处安放的正义感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对得起人民公仆的身份。
或者说，他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自己活在阳光下，就觉得所有人都活在阳光下了。
他给我噎得说不出话，梗着脖子看着我的脸，半天才挤出一句“胡扯”来。
我感觉自己找了新的玩法。既然他害怕跟我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那我就缠着他，缠到他顶不住主动选择换个片区巡逻，到时候我就可以继续做生意了。
圆椒了这么些年，我最擅长的就是没脸没皮耍无赖。
“没关系，”我抬起胳膊，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脸，语气轻浮得像是三流电视剧里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少爷，“我突然觉得你还挺帅的，要不要和我交往——和我交往的话，我就不做这种事了。”
他给我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哐当”一声撞在路边的轿车车头上。
车辆报警器的“滴滴”声和车主从居民楼二层传来的咒骂声中，警察大叔落荒而逃。
06
警察大叔是个很敬业的人。这句真的是褒义。
毕竟不敬业的警察根本不会在我试图向黑店店主买烟的时候突然杀出来大喊着“你们在做什么”，然后把买卖双方都押进警察局。
父亲来捞我的时候我还叼着抽了一小半的烟坐在椅子上。
向未成年卖烟罚款，未成年抽烟罚款，未成年父母监管不利也罚款，总之就是罚款，我家别的没有，钱管够。父亲也不爱看见我，他当我是个透明人，交了罚款转身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提前回家了。
“看见了吗，”我捏着烟头冲警察大叔笑，“你抓多少次都这样。”
方才他几次想没收我嘴里的烟都失败了，我非要抽完这根，他也没辙，毕竟也不能真的对女孩子动手。那盒刚买回来还没捂热乎的廉价香烟就放在警察大叔手边，我甚至没有来得及拆封。
这个销售点给他打了，我还得找新的，麻烦。
我约摸着时间差不多就打算回家，路过办公桌时我偷偷摸摸地伸出手想把香烟拿回来。这业务我还挺熟练的，左右就是拿身体挡一下，初中的时候我经常做。
然而这次出师不利，烟盒刚滑进袖子里，我的手腕就给人捉住了。
警察大叔扯着我，我被迫举高了胳膊，于是烟盒顺着我的手臂一路滑下来，最后又越过不太合身的针织开衫，“啪”地落到地上。锡箔纸盒冰冷的触感令我打了个寒颤。
他扫了眼落在地上的香烟，语气平淡又严肃。
“要是你家里人不管你的话，没关系，”警察大叔说，“我管你。”
多管闲事。我想。
于是我又冲他笑道，“怎么着，你想当我爸爸？”
07
警察大叔叫泽村，泽村大地。
这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其实我对他叫什么没兴趣，可他非要追着我交换名字，我给他烦得不行，就告诉他我叫绫小路雫。
学校里开了个校友会，临近的毕业生都来了。我没兴趣，随便找了个理由藏在体育馆里。
其实还没被送回宫城县的时候我打过一段时间的排球，那时候差不多是初二，有东京的女排强校给我抛过橄榄枝，我差点就接了。再后来养母想自杀，把我送了回来，于是我就没打过排球了。
我自己将球网支了起来，发了几个球。说实话打排球挺解压的，球落在对方场地的那一瞬间我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再后来我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是无所不能，于是干脆不再打排球。
初中的时候我还经常靠发球得分，只是丢了两年，如今再摸球却发不出像样的东西了。
我跳起来，排球顺着开阔的视野迅速飞向场地另一侧。当我以为这一球又会落在界外时，一双手突然出现，他接起了这球，于是排球又在空中飞回来，掉在我这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泽村大地仰着脸冲我笑。
我“啧”了一声。
“你会打排球？”他问。
“不会，”我回答道，“随便打的。”
“乌野也有女子排球部。”他说。
“没兴趣，不想进。”
我绕过球网将排球捡起来丢回它们该在的地方，估计过会儿体育馆就有人用了。乌野的男排还挺出名，那些毕业学长回来学校后说不定还要来打会儿球，藏在这里怎么都不能长久。
走到体育馆门口的时候我听见泽村大地在我身后喊我的名字。
“雫，”他说，“快点长大吧。”
我“嘁”了一声，回了他一句“无聊”。
08
乌野女排的经理跑来找我，追着我要我加入。
一定是泽村大地说我会打排球的。
我几乎是逃着出了校门，怒气冲冲地去找泽村大地的麻烦，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你为什么要跟别人说我会打排球你好烦啊，他又冲我笑，我给他笑得发毛，就把揪着他领子的手放下来了。
这个人真的很无聊。
我们在街边吃了拉面，我想抽烟，泽村大地在我摸出烟的一瞬间就把作案工具全数没收了，还警告我说再有下次就罚款，不要父亲出，要我自己出。
我哪有钱交罚款？
于是我蔫了吧唧地挑着拉面碗里的豆芽，泽村大地大概是知道有烟瘾的人没那么容易戒，他去便利店买了一包棒棒糖，跟我说想抽烟了就吃一个。
我没跟他说其实我压根就没有烟瘾，一盒烟我能抽三个月。
那包棒棒糖我从高一吃到高三，拿到毕业证书那天才吃完。
泽村大地抓我圆椒也从高一抓到高三，每次抓完了都给我买午餐，可能是觉得每次都在便利店买东西太贵，到最后就变成了他提着便当盒来抓我。
神经病啊。
09
后来我还是进了乌野女排，因为经理真的很烦。
比泽村大地都烦。
10
到我毕业的时候乌野女排倒也勉强打出了点名堂，社团里的学妹们哭着说绫小路学姐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敲着同为二传手的二年级学妹的头说什么怎么办打排球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然后她们哭得更大声了。
莫名其妙。
提着书包走出校门的时候我看见泽村大地站在门口。他刚好轮休，骑着单车来接我放学，我坐在单车后座上揪着他的衣摆，问他你真就给我当了三年爸爸啊。
警察大叔蹬单车踏板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着我，语气严肃。
“雫。”
“在呢。”
“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我说，“随便找个店打打零工等嫁人？”家里人又不会管我到底做什么，父亲懒得理我，我也只当他是提款机，母亲倒是理我，可她不敢管我。
上高中这三年里，泽村大地比我爸爸还像我爸爸，我怀疑他是养便宜闺女养出感情来了，下一步就该操心我的嫁娶问题了。
泽村大地看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觉得泽村雫这个名字怎么样？”
我避开他的视线，伸出手抱住了警察大叔的腰。
“......难听死了，谁会想叫这个名字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薄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