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臻》宋应

10、第 10 章

　　朱臻一直歇到了初十，回布庄却不见纪春枝，一问才知道是因病了告假。
　　下了工朱臻同几个相熟的同去探望，纪春枝男人姓李，行至李家门前，见他家门头上挂的红灯笼上画着符，进去院里处处也是这般光景。

　　纪春枝婆婆也姓李，一群姑娘媳妇儿上门，李氏也知道是来看谁的，将她们迎进门，只是态度算不得热切。
　　小两口住的房间看着更是压抑，打一进门就见供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偶像一尊，四面墙上贴了不同的画。

　　画也不是好画，都是神态各异的小孩子，不似年画娃娃那般圆润可爱，看起来鬼气森森。
　　“劳烦姐姐妹妹来看我。”纪春枝想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艰难的倚在床上。

　　“好端端的过个年，怎么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一个老织娘坐在她床前。
　　“那大师说我前世做了孽，总有脏的臭的缠着我，所以今生子息凉薄。如今病着乃是邪魅缠身的缘故，要祛了邪魅才好要孩子。”纪春枝拿白巾拭泪，哽咽着跟众人解释。

　　“这……既然是大师，听了总不会错的，你放宽心会好的。”
　　“是啊是啊，到时候孩子也会有的，啊——”
　　周围人七嘴八舌宽慰纪春枝，纪春枝却不再说什么，只闭着眼淌泪。

　　众人或站或坐兀自聊了一会儿，病人总不参与也沉寂下去。老织娘率先起身告辞，其他人纷纷附和。
　　纪春枝睁开眼，目光从人群中转了一圈，转到朱臻身上，指了指床头绣了一半的帕子。
　　“朱姐姐陪我待一会儿吧，我有条帕子总也绣不好，今儿不留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绣好了。”
　　朱臻点头，将其他人送至门外，复回身坐在床边陪着。

　　“朱姐姐……我好不了了……”
　　“说什么胡话呢……”

　　纪春枝一张脸灰白一片，她摇了摇头道：“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最清楚，我怕是不成了。”
　　“别这么说。”
　　“朱姐姐你不知道，那劳什子的大师我婆婆一早就找了来，我不喝那歪门邪道的药，从前都给悄悄的倒了。有一次就被我婆婆撞见了，她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人不得安生。”
　　纪春枝满腹委屈，说到这儿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朱臻也不说什么，只安静陪着她。

　　过了好一会子，纪春枝继续说：“我男人也被闹的烦了，前天…前天打了我一巴掌，说…他说要不是我到了药，怎么会没孩子，他娘怎么会寻死觅活。”
　　话说到此处，她再也无法继续，一味的哭。

　　“别喝那些药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纪春枝一把抓住朱臻的胳膊，摇着头说：“我谢谢姐姐的好意，我娘家不是没人来，可是我嫁了人几年没孩子，连带着我娘家都矮人一截儿，我也不愿意这样儿见我爹娘。”
　　朱臻嘴唇阖动，半晌回握住纪春枝的手，语气近乎冷漠。
　　“我看的出来你娘家在意你，你又为什么非得磋磨自己？什么活得成活不成的，你想就能活。离了他就活不成了吗？你爹娘兄弟姊妹又算什么？”

　　“朱姐姐？”

　　“我爹前几年就没了，娘家一个混账哥哥仗着有老娘在，不时偷着来找我要钱，那一点儿体己钱全给了他。比着我你还说自己没有出路吗？”

　　“你怎么不回家去？”

　　“你现在问我怎么不回家去？我被我爹拉着牛车卖到王家来的，哪里回得去？况且就算回去了，还能由得了我？你当一个赌徒不会卖我第二次吗？”
　　“春枝，你还有家可回。回家去养好了身子再嫁就是了，你真想有一天你爹娘来给你收尸吗？”

　　纪春枝半天没说话，朱臻追问：“还是说你爹娘不想让你归家？”

　　“不是的，你知道我爹娘疼我，他们想让我归家，可我…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逼着你喝药的婆婆？靠你求人念学的小叔？还是打了你一巴掌的男人？还是怕成一个二嫁妇？”

　　纪春枝眼泪又簌簌落下，声音里满是悲怆：“他以前不是这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可惜她现在面对的是一块石头，朱臻毫不客气打断她追忆往昔。

　　“你们一起长大，两人成亲做了夫妻。现在他打了你一巴掌算什么？难不成算夫妻情趣儿？若然如此，便当我今日没有与你说这一番话。”

　　纪春枝仿佛被扇了一巴掌，完全呆愣住了。她几乎不认识眼前的人了，又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或是病出了幻觉。
　　她的眼泪被憋了回去，嗫嚅着，“朱姐姐，我还病着……”

　　“你素日康健，从不是缠绵病榻之人，病了这才几天？找正经大夫去瞧，慢慢将养着何愁好不了？”朱臻冷硬到底，“但若是你自己不想好了，那就真好不得了。”

　　“朱姐姐……”
　　“春枝，你要想好。我你这绣了一半的帕子我帮你绣好，明天给你送来，只要你想，我帮你去酒庄送信。你要想好。”

　　朱臻拿起床头手帕，起身欲走，纪春枝揪住她的衣摆，“朱姐姐，你帮我去酒庄带个话，我想见我娘了。”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朱臻扯出一点点笑，拍了拍纪春枝的手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