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所有人都觉得我会造反这件事》施亦

21、第 21 章

　　地动山摇间，蒋殊抱腿尽量让自己卷缩在一起，缩小自身所占的空间。

　　慌乱间，不知是谁温热的掌心放到她肩上，紧接着，林昭清朗声音响起：“蒋姑娘？”

　　她轻轻应了一声，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靠近她几分：“蒋姑娘，先不要怕，等这波晃动结束，咱们就立刻返回。”

　　少年的声线清晰明朗，却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蒋殊没有回话，就在时不时尘土掉落，不停晃动的地下，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从彼此身上感受到心安和稳定的力量。

　　晃动感渐停，倏尔，蒋殊视线中出现一片昏暗而温暖的光。

　　林昭将点亮的煤油灯，举到她面前，一双清亮的星眸中，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关切话语声响起：“蒋姑娘，你没事吧？”

　　蒋殊缓缓点头，别开视线：“郑乐和老陈怎么样了？”

　　她往远处眺望，林昭顺势也将煤油灯提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地狼藉。碎落的石块铺满平巷，甚至平巷某处被巨大石块砸穿，往回去看去，来时的路已经被大大小小石块堵死。

　　余光中，蒋殊撇到一抹灰色的衣物布料，赶忙起身，绕过巨大石块，就瞧见老陈缩成一团，双目紧闭躺在地上。

　　蒋殊心中一惊，赶忙上去探测鼻息，感受到指尖平稳的气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啾啾啾”滚落在一旁，鸟笼中的麻雀生龙活虎地上下跳着。

　　林昭将老陈翻过来，见他身上并没有明显伤口，伸手把上他的脉搏：“他只是昏迷过去，应当无事。”

　　蒋殊呼出口气，见林昭动作，疑惑道：“小将军还会把脉？”

　　林昭动作一顿，将老陈放平：“只会一点，战场上还是需要稍微懂点医理。”

　　她抿抿嘴，不再追问，想起在视线黑暗之前那声惨叫，既然不是老陈，那就是...

　　面上渐渐发白，抬眼往回看去。

　　林昭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往回快步行走，约走不过十步，步伐猛地一顿。

　　蒋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一块巨石背后，郑乐趴在地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一条腿正压在巨石下，血迹从石下蔓延开。

　　林昭三步并一步，蹲到郑乐身前，伸手把住他脉搏，眉头渐拧，面色沉重。又伸手探去他鼻下，仰面冲蒋殊凝重说道：“他脉搏已然虚弱，咱们得抓紧出去。”

　　蒋殊呼吸一滞，想起纳米盒中还有剩有几样针剂，要不要给郑乐用？

　　她看向郑乐逐渐苍白的面庞，抿起唇，他是周田安按插在她身边的人，甚至在之前还让她接触到能留下奇怪的小球。
　　他死掉，或许日后的麻烦事会更少。
　　但，她又想起青年看向残肢百姓无声沉默；与林昭争辩时候的固执；主动前去相帮杨父女；以及迎向朝阳的笑容。

　　正在她犹豫不决间，林昭已然起身先将巨石上叠加的碎石搬开，企图搬动压在郑乐腿上的巨石。
　　瞧着他吃力的样子，蒋殊不免心中自嘲：计较利益得失惯了，竟不如一位少年郎，不管巨石下压得是否是政敌，他只记得此人是他的同袍。

　　她大步向前走去，蹲在郑乐身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仰面冲林昭道：“小将军，你先将巨石搬开一条缝，我再将人往外拉出。”

　　林昭应声，马步横蹲，双手插入巨石底部，借用腰腿发力，将巨石搬开一条缝隙。

　　他咬牙大喝：“搬！”

　　蒋殊咬牙双臂发力，将郑乐拖出，即便郑乐身形精瘦，但昏迷状态下的人，简直重得像实心填充的橡胶制品。

　　随着郑乐最后一点被拉出，林昭双手一松，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蒋殊双臂一松，跌坐在地，又赶忙绕道郑乐右腿边，仔细查看他的伤腿。

　　最明显得是大腿上一截股骨穿破皮肤表层刺出，周围皮肉外翻，血迹涓涓冒出。
　　她立刻撤下衣服，给郑乐在大腿根部加压包扎，
　　其余几处亦有划伤，腿部道道淤青，她上手轻轻按压几处，手下触感温热疲软，应当是粉碎性骨折。

　　蒋殊面色渐沉，眉毛紧蹙。

　　这条腿，撑不到出去。

　　她抬眼看向被堵住的出口，况且，他们也没有出去的方法。

　　蒋殊思索片刻，当机立断，沉声对林昭说道：“郑乐这条腿，保不住了。”

　　林昭早已沉默地走到郑乐身旁，抿唇一言不发。

　　郑乐，祖父曾夸赞过他，骑术了得，剑法亦然，好好培养，是位将才。
　　可如今，年不过二十又三而已，失去腿的将军，还能上阵吗？

　　不对，是可以的。

　　他猛然看向蒋殊：“蒋姑娘，你有办法的是么？他能重回战场对吗？”

　　蒋殊仰面，沉默地迎上那满含期待的眼睛。

　　是的，她有办法，纳米盒中有截肢手术的功能；加速伤口愈合的针剂虽仅剩三支，但仍够这次使用；旁边碎石就是铝矿，机械肢也可以制作出假肢。
　　但，她看着林昭，并不想把身上最大的底牌暴露人前，即便林昭曾见过她的机械臂。

　　沉默在此间蔓延，林昭发亮的双眼逐渐暗淡下来。

　　蒋殊却一拳锤在地下，低头咬牙，声音极大：“小将军，你去用铁镐给我挖点那发白的石头来，快点，再晚一步，我就不救了。”

　　林昭一喜，立刻应是，起身就去敲石头。

　　蓝色光屏又一次浮现，蒋殊取出针剂和麻药，继而将郑乐翻到仰卧位，指尖点下手术模式，四肢机械臂缓缓升出，动作起来。

　　林昭抱着一堆铝矿，绕过巨石，眼前场景令他震惊地怔愣在原地。

　　两只机械臂正给郑乐截肢的大腿进行最后的包扎，另外两只正伸长将截断下来的大腿，放置在远处。

　　一块铝矿掉落在他脚边。

　　蒋殊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得就是林昭目光惊滞，嘴唇微张的怔愣模样。

　　她在心中叹一声，扬声问道：“愣什么呢？赶紧把东西送来。”

　　林昭方才回神，忙不迭地给蒋殊送来矿石：“这些够吗？”

　　蒋殊粗略扫了一眼，又抬眼撇眼林昭：“够了，还请小将军去看眼老陈，预防他醒了再来打扰到我做机械假肢。”
　　末了，又补充一句：“顺便看着点那鸟笼子里的麻雀，它要是奄奄一息了，供咱们呼吸的空气也不多了，得抓紧出去。”

　　林昭低声应是，转身往老陈身边走去，耳垂微烫。
　　蒋姑娘找借口支开他，不愿在他面前暴露做机械假肢，用那几条造型奇怪丑手臂的样子，一定是想在他面前注意形象。

　　见林昭走远，蒋殊松口气，总算把碍事的人支开了。

　　她用机械臂测量郑乐肢体维度，抬眼看向挡在回去路上的巨石，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

　　王老口唇张合，震惊地结结巴巴说道：“二..二公子...你的腿什么时候能走了！？”

　　沈修贤一脸肃然，脚步匆匆：“王老，此事按后再提，蒋姑娘究竟被埋在何处？”

　　王老这才反应过来，却跳脚拦在沈修贤身前：“二公子，这矿上大部分都是大公子的人，你如今既然可以行走，更应当韬光养晦，不应该如此冒然来到矿上。”

　　沈修贤停下脚步，目光微沉紧盯着王老，声音坚定：“王老，我要去救蒋姑娘。”说罢，绕过王老径直朝前走去。

　　王老一边跳脚，一边硬头皮快步走到前领路：“二公子，那边有高队和严副队准备救人呢，你实在没必要过去！”

　　黄管家亦步亦趋跟上沈修贤，低声说道：“公子，王老说得对，实在不必亲自来救蒋姑娘，不如...”后半句话，被沈修贤轻轻一撇，咽回到肚中。

　　沈修贤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珍贵。”

　　还未到发生爆炸地矿井处，远远便听到争执声。

　　“严三水，我说不能挖就不能挖。”高弘阳的声音十分洪亮。

　　“现在不去救人等啥时候，等人在里面死了？”另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

　　沈修贤加快脚步，就看到高弘阳和严三水在坍台的矿前争执。

　　“怎么不去救人？”

　　如山泉般清冽的声音将争得面红脖子粗的二人理智唤回。

　　看清来人后，二人惊讶地怔愣在原地。

　　严三水更是指着沈修贤的腿说道：“二公子，你咋好了？”

　　沈修贤没有接他话茬，反而一脸肃然的问高弘阳：“为什么不能挖？”

　　高弘阳掩去复杂的情绪：“此处坍塌，冒然挖下去，恐怕带着周围地表一起塌下去。”

　　“那也不能以为怕坍塌就不去救人啊！况且，别以为俺不知道，不是还能架好平巷支撑，再下去救人吗？”严三水一脸着急。

　　沈修贤沉吟片刻，盯着坍塌处，继续问道：“如今最稳妥的方法是什么？”

　　高弘阳老实回答道：“再在不远处下竖井，把人挖出来。”

　　“那为什么不做？”沈修贤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清冷地看向他。

　　严三水抢过话头：“这是废弃的矿井，早就不知道平巷建在哪个方向。”

　　况且，竖井要隔九丈才能再下，不知方向挖七八丈远救人，几乎不可能，沈修贤在心中补充道。

　　他眉头紧锁，盯着坍塌处，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啾唧，啾唧”熟悉的鸟叫声吸引沈修贤的视线。

　　他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去，只见蒋殊拜托他养的鸟雀正在天上盘旋。

　　“哎呀，刚刚正在给鸟喂食，忘记关鸟笼子了。”黄管家顺沈修贤视线看去，猛地一拍脑门。

　　沈修贤心中一动，这只鸟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只见鸟雀在天空盘旋而下，却停在地上，轻轻啄了啄，又颇通人性地转头看向沈修贤。

　　他抿唇，手指握在一起，心中升起一丝荒谬的念头，立刻抬眼看向周围，打量坍塌处和九丈外哪个离鸟雀所站的位置最近。

　　心中考量片刻，吩咐道：“高弘阳，在坍塌处建平巷，往...”他顿一顿，瞥向鸟雀处：“西南方向挖。”

　　高弘阳下意识地反驳道：“要是这种坍塌处平巷几乎要让二分之一的矿工停工，大公子要是...”

　　“工钱我出，让大公子来找我。”沈修贤扬声打断他的话，末了，又加一句：“要快。”

　　*

　　地下。

　　郑乐悠悠转醒，只感到身下地板膈人，视线一片昏暗，有些微微发晕。
　　他是因为什么昏过去的？

　　对了，巨石落下 砸中他的腿！

　　他猛地坐起，看向大腿。

　　只见一条银色微微反射昏暗黄光的机械人腿，代替了他原本的腿。

　　他伸手摸去，指尖所及时冰凉的触感，毫无生机，像是随身所带的剑。

　　“坏消息，你当时不得不截肢保命。好消息，你遇到了我。”

　　他抬眼望去，看到蒋殊靠在巨石上，双手环胸，如是说道。

　　她走到郑乐身前，朝他伸出手：“感谢的话以后再说，现在先拿脚抵着着巨石，脑子里想着把他给钻开。”

　　一把拉起还在懵的郑乐，往巨石处走去。

　　郑乐踉跄两步，却惊奇发现机械腿不仅和之前行走并无二致，甚至还轻便一些。

　　他按照蒋殊的说法，将腿放到巨石上，脑海中默念钻开，未曾想原本是脚形状的机械，居然转换成一个尖且细、带着奇怪凹槽、圆锥形状的器具。

　　并且可以自动旋转的那种！

　　他惊恐地看向蒋殊：“蒋姑娘，这是什么情况！？”

　　却见到蒋殊嘴角带着一抹令人觉得可怕的笑意，满意说道：“哦，给你的腿改良了一下，有两种形态。一种正常形态，一种就是这样的钻头形态。”
　　“弄这个钻头，还用了我小半块能源呢。”
　　“不过你要少用，用多了就不能自动钻了。”

　　郑乐紧紧抿住双唇，回头沉默看向机会快被转穿，已有裂痕摇摇欲碎的巨石。
　　谁家正常人会多用脚变成钻头啊！

　　他正欲开口，林昭步履匆忙从巨石后绕出，声音焦急：“这只麻雀刚刚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