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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只有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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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万德二十六年春二月,春雨绵绵。
永州的春雨从昨夜子时一直持续续断断的下到次日辰时,街道各处都有了大小不一的水洼,调皮的孩童路过时总得踩上一脚,水溅起又落下。
安宁不过午时,雨又下了起来,像沙场战士般的冲涌永州的各个角落。茶楼前刚摆好的木牌,不过一会儿就战败般的倒在潮湿的街道旁,只有前不久刚冒出的新芽还顽强的呆在枝丫上。
雨打在楼檐瓦片上,声响没有什么音律节奏,且随着雨大起来声响也变得急促起来,听着倒像是要把茶楼的天花板打穿。
茶楼旁是西施最热闹的安和街,平常人流聚集,现如今因为雨的缘故而变得稀少。
此时,街道里尽是雨打在楼房地面的声响,昨日的喧闹随着雨声消散。
一抹粉黛的衣角自东面的拐角处踏入安和街,女子独撑一把素色油纸伞,漫步在雨中,粉色的衣裙下摆被淋湿,不小心沾染了地上的泥泞。
粉衣女子未走两步便踏进了西市有名的古琴铺,她站在店铺门口把手中的伞合上,这时在茶楼上的人才看清她的模样。细长的柳叶眉,一双杏眼,剩下的娇容被一层面纱遮住。
带到古琴店的掌柜笑盈盈的出来迎接粉衣女子入店之时,在茶楼中看了许久的程度才缓缓收回目光。
与他同行来茶楼的李公子适才开口:“程兄可是在看方才楼下那位粉衣女子?”
“嗯,”程度放下手中的茶杯,状作若无其事的开口,“你认识?”
“见过几面,”李公子也放下手中已饮尽的茶杯道,“那是前年百花楼新来的艺伎,有一首好琴技。”
程度抬眸瞟了他一眼未言。
李公子顿了一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程度续上一杯道:“不过她那张脸上有两道丑陋的刀疤,呆在百花楼也就只谋个闲散的艺伎。”
程度未言,目光放在杯中的茶水。
万德二十九年
幽香四溢的厢房之中,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子?”
“一曲《解兰》吧。”程度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的新茶杯满上,随后自然的递给对面的女子。
曲韵接过后道了声谢,轻抿了一口后便放回桌上。
她起身坐到古琴前,玉指轻拂上琴弦,僵硬的琴弦因她手指的挑逗而变得灵动起来,此时音乐便成了琼浆露酒。
风从窗口吹进屋内,吹得流苏链帘子荡来荡去的,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程度像往常一样低头看他新买的游记。
待到一曲闭,程度放下手中的书,抬眼望向曲韵道:“曲姑娘,我娶你为妻如何?”
“公子家财万贯前途无量,妾身身份卑贱,非良配之选。”曲韵说这句话时连眼都没抬。
程度挑眉未答,被拒绝了也不甚在意,反正也不是被拒绝一两次了。
顿了几秒,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我方才已将你赎出去,姑娘的卖身契我已烧掉。若是不想呆在这里,便出去吧;若是愿意,也可留下。”
曲韵未看他,手指仍拨动琴弦,可程度却听出了她曲中弹错的几个音,这般低级的错误她本不该犯的,可心乱了,曲也乱了。
“今日还有事,我便不久留了。”他说完便起身走向厢房的木门,等到他开厢门之时,身后的琴声戛然而止。
“ 公子。”
他回眸,撇进那双秋水杏瞳。
“愿您早日觅得佳人,余生平安喜乐。”她认真的说。
他轻叹一声,收回目光,走出了厢房。
不盼佳人,愿得明月。
此后几日,程度便没再过来。曲韵还是呆在百花楼里,偶尔还会去逛逛西市的古琴店,东市的花饼铺。
她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样,可是心却变得不一样了。
半月后的响午,曲韵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从边关加急送来的信。
她的心不由一紧,慌忙打开。
曲韵:
北边战事吃紧,吾携援兵往之。此去不知归期,不知生死。若待吾归来,何时可把汝娶归?
程度
他竟是去了战场,曲韵叹了口气将被自己揉皱的纸叠好后夹在书中。随后咬牙写下:
待到来年春将至,粉黛桃花压满枝。
万德三十年春
夜无风。
程度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红,他最心爱的女子正坐在床前。
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程度的步子却依旧十分稳重,他小心翼翼的掀开曲韵的盖头。
只见眼前之人面如芙蓉,眉若细柳,口含朱丹,单是只凭一眼便再难忘却。
他认栽了,早在年少的时候便认栽了,他此生非她不娶。
“吾妻甚美。”他垂眸浅笑。
“夫君莫打趣我。”她害羞低头,脸颊出现两朵红云。
龙凤蜡烛燃烧着,红烛在空中摇曳,大红色的喜绸帘子随着窗外吹来的清风轻轻飘起,又落下院中桃花挂满树条。
喝完交杯酒之后,曲韵坐回床上,等着程度帮她把头上的发饰拆卸下来,待到最后一根叉子卸下,她便被程度压在身下。
曲韵吓得不禁发出一声惊呼,程度则笑着亲吻她的嘴角。
“幽州孟府二小姐,孟尤春。”程度伸手帮她把挠人的发丝别在耳后,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一直望着她。
“你……”孟尤春被他整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她没想到程度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父母过世,家人流放之后,她以为再也没有人知道“孟尤春”这个名字了。
“我们小时候见过的,”程度浅笑,手指轻拭去她眼中的泪珠,“我一直记得你。”
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也一直认为孟岳父是被陷害的。”
此时身下之人早已泣不成声:“程郎……”
“程小将军……”
程度听到别的声音在叫唤他,随后突然一下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之后他在一阵剧痛之中睁开眼。
“程小将军,坚持住啊,”一位将士背着他回军营,“咱这一战赢了便是成功过一大半了,您一定要挺过。”
程度本想回应这位小将士的话,但他一开口便哑得发不出声,胸口处还有个血窟窿,稍微动一点点都痛的不行。
他不禁想起那场美幻的新婚。
还真是一场梦啊,倒不如就让这个梦成为他此生的最后。
他因为过于疼痛而闭上眼。
可她还在等我,程度想起了曲韵的那封信,猛的睁开眼睛。
去见她成了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万德三十二年春
阳春三月,桃花怒放。
西市的茶楼近日来客源不错。
客人甲和客人乙对坐着饮茶,不禁聊起近日来的事情。
客人甲道:“前不久,那李家走水无人生,还听闻是那东市百花楼的曲姑娘做的。”
客人乙:“那个永州第一琴的曲姑娘?”
“正是,听闻曲姑娘之前是个官家的小姐,被那李府陷害后,男丁全部斩首,女眷全部流放,实属凄惨。这曲姑娘为家人报仇谋划多年,最后在那场走水中与仇人同归于尽。”
“倒是一位刚烈女子,最后这是官府不管了?”
“这人都死了,官府也抓不着人,最后也不管了。”客人甲饮下一口茶,继续说道,“唉,你可知道昨日那位打了胜仗回来的程小将军?”
“知道啊,我可听说这程小将军和那位曲姑娘有一段情缘呢。”
“可不?这程小将军未打仗前还追求曲姑娘好些年呢……”
“嘘,小声些,他在那边……”
从百花楼回来后,程度便独自一人来到这茶楼。
一个人坐在窗边,一杯接一杯的往嘴里灌酒,因为他喝的很急,酒水时常洒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
自从父母过世后,他便再没饮过酒,这次竟是破了例。
他望向窗外,这一下便能看见安和街的那家古琴店。三年未见,店里的掌柜换成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年轻男子,店前的门牌也换了幅样式。
许久,他收回视线目光,却不由得放在酒壶旁的木盒上。
那是百花楼的一位女子给的,那位女子自称是曲韵的朋友,她说木盒是曲韵让她转交给他的。
程度拿过桌上的木盒,怀抱在怀前。
良久,他打开了那个木盒,里面静放着一枝桃木和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他拿起宣纸展开,上面赫然写着:
若有来世愿相逢,予君再续前缘梦。
番外一
八岁的小程度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幽州时,腼腆的不敢抬起头。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外出。四年前,他因病重而常卧于床中,曾有一位先生跟程父程母预言程度活不过七岁,不过话未说完,便被程母赶出了家门。
这件事之后,小程度就被关在家中,没再跟外人接触过。
直到后来,他度过了八岁生辰,才被允许出去,恰好程父有事去幽州,便带上小程度,美曰其名出去见世面。
带小程度出去见世面的陈父一到幽州,便把程度放在好友孟容家中,自己出去办事了。
孟容对自己好友的宝贝儿子十分友好,给他一间独自的庭院还十分和蔼的对小程度说:“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告诉下人去办。”
社恐的小程度只管点头应好,随后带着父亲的仆从去了那间庭院。
庭院环境不错,院中有一角八角亭,院子亭子旁是一块池塘。正值春天,池塘中的荷叶青翠,荷叶下躲着只有花骨朵的荷花。
房中有一间小书房,书房正面对着木窗小程度,把仆从赶走后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桌前写字。
不知何时,外边传来悠扬的琴声,它温柔的从四面八方襄挟了他,亲昵的簇拥了他,把他心中的恐惧忧郁消除。
小程度打开面前的木窗,望见窗外的庭院中出现了一抹粉黛,如春日盛放的粉桃,装饰着青绿的大地。
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正坐在八角亭中弹着古筝,大概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她便四周张望,结果未来得及躲藏的小程度,就被她抓住了。
“小郎君。”小尤春跑到窗前喊住往下躲的小程度。
害羞得脸红的小程度小心翼翼的看向她。
“请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这。”
等到小程度向他点头,小尤春才开心的对他笑,随后她从头上拿下清晨刚采的桃花,拉过小程度的手把花放在他的手中:“这个就当作谢礼了,再见。”
等到她跑走后,小程度才堪堪回神,手里是一朵盛放的粉嫩的桃花。
春风别去案台窗,娇色胜却满园春。
番外二
21世纪
南江市的元安镇里有一座古庙,古庙旁的八百米处有一座百年老桃树,传说那是一位男子为自己心爱的女子种上的,女子承诺男子若是来年春天桃花开满枝条便嫁给他为妻。
真是一个美好的传说,孟尤春站在桃花树下,抬头望着枝条上粉嫩的桃花和空中飘扬的红带。
她正想着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小姐,来这不许愿吗?”孟尤春转身望见一位身材高挑,长相清秀的男子走过来。
她向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人之后才确定他叫的是自己。
“不许。”孟尤春摇摇头,她来这不过是陪朋友来还愿的。
孟尤春的目光从男人的脸落到他胸前的工作牌上。
文物管理员,程度。
待他走进,孟尤春便敛下眼中的神色,她的目光又转移回树上。
“是无神论者?”程度站在她的身旁,目光落在孟尤春的身上。
她摇头。
“那你相信前世吗?”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