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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我记得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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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蒋予安家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多,按理说应该是饭点,就算是记者也应该去吃饭了,但蒋予安还是被眼前的情况震惊到了。出事后他就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市局,甚至除了头天晚上忍不住自己去微博找骂以外,他已经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了,他没有预料到舆论已经发酵到这个程度了。
蒋予安住的是独栋别墅,小区的安保也算严格,除了业主陌生人一般是进不去的。尽管如此,小区的大门前面也被摆满了菊花,甚至有人用蒋予安被偷拍的那张照片p了遗照,放在小区门口。义愤填膺的青年们像一个个卫道士,只要保安将他们摆的东西拿走他们就举着“长夜难明”的牌子愤怒地攻击保安。
现在门口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要不是看清手里拿的东西,还以为是哪家的粉丝来接机。蒋予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人生第一次活着看到自己的遗照,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留给他伤春悲秋,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V为什么会管冯胆?是不是有大型的交易他们没有发现?他有没有可能摸到一点V的蛛丝马迹?还有林柚白失踪的朋友曲苗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切的疑问都需要他绷紧神经去找到答案,冯胆已经失踪了这么久,现在一分一秒对蒋予安来说都极其重要。
蒋予安远远踩住了刹车,让车速降下来,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让段昀自己进,但又怕保安把他也拦了。此时在旁边闭目养神的段昀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缓缓开口:“舆论是最好操控的东西,人性总有一百种弱点可以被利用。”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似乎匿着无尽的寒意。
蒋予安没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扪心自问,如果站在大众的视角,刷微博看见一个对受害人家属如此恶劣的警察,自己虽然不会随意评价,但心里也会暗暗唾弃两句。要论这件事究竟是谁的错,那他最多只能怪罪在那个恶意剪辑的人身上,大众对于新闻的分辨能力是很低的,他还是不愿将错归结于大众身上。
“等下带好口罩直接开过去。”段昀没头没尾的突然来了一句,之后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蒋予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段昀一路小跑到拐角的墙跟处,中气十足地大喊了一声:“诶!路对面那个是那个警察的车吗?”
一言激起千层浪,本来躺着的坐着的现在都起了身往段昀那边跑去。
蒋予安这才明白段昀想干嘛,抓紧这个空当一脚油门就开过去了。运气还可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段昀那边,没人注意到一辆二手小轿车。蒋予安进来后正担心段昀怎么进来时,就见拐角处段昀像一只猫蹲在墙上,然后轻盈地从两米多没有任何助力点的围墙上一跃而下,落地时甚至都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
蒋予安:“...”
看来这个小区对于有能耐的小偷还是不够安全。
蒋予安的跑车是当初高考完蒋周旭给他送的毕业礼物,他还自己改色改成了当年流行的蒂芬妮蓝,结果他是去北京上大学,根本没什么机会开,也就每个假期稀罕那么一阵。到了回来工作就更不可能开个那么扎眼的蓝色跑车上下班了,顶多周末和朋友出门才开,搞得这么久了这辆车几乎是全新。
本来都打算卖掉了,但蒋周旭去世后与他相关的一切蒋予安都不舍得动,反而花着大价钱每个月让4S店给它做保养。
连段昀这种无欲无求的男人在看到蒂芙尼蓝的保时捷911时都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蒋予安听到赞叹悄悄挺了挺胸脯,男人至死是少年,得得瑟瑟的小表情就像被别的小朋友夸了玩具一样:“漂亮吧?”
段昀挑了挑眉,认可地点点头:“确实漂亮。”
蒋予安从储物盒里翻出车钥匙,扔给段昀让他坐上去,又给他兴致勃勃地讲解了一下车内各个按钮都是干嘛的。段昀看着眼睛亮亮地介绍自己喜欢的‘玩具’时的蒋予安,眉眼不自觉地软了下来。
就在蒋予安说到车后座的时候,段昀回头一看,正对着他的就是地上一个撕开的安全套的包装袋,段昀的嘴角不禁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揶揄蒋予安:“少爷果然玩得还是花啊。”
蒋予安也发现了,脸唰得一下涨红了,结结巴巴羞窘地解释:“这...这不是我的,这小孙,我回头肯定骂他。”
蒋予安此时在心里已经问候了那个4S店的小伙800遍,虽说这车常年不开,你也不能用我的车泡妞还带到车上吧!做人不能抠成这样啊,就不能开个宾馆吗!
段昀把头转了回去,嘴角含笑给他留下一个“我懂”的眼神,把蒋予安急得又解释了好几遍,差点当面给小孙打电话,段昀被他烦得没办法了,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逗纯情小男生了。
最后还是小刘一个电话把段昀解救了,段昀趁他接电话的空当比了个“没时间了”的口型就开着车跑了。
小刘告诉蒋予安,严茹钰进了金凰会所,问他需不需要跟进去。蒋予安倒没觉得意外,他已经想到严茹钰今天肯定会去见她那个‘同伙’。于是嘱咐小刘不需要跟进去,去找他们前台搞清楚今晚是谁和严茹钰呆在一起就行,之后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蒋予安开着段昀的小破车,安全感暴增,离开屋子前还拿了点日用品回去,也没忘了发消息给4S店要求换人。倒是家里的阿姨一见他就哭,说最近门口来了好多给他送菊花的和遗照的,阿姨不上网,只当是他出意外了,看见蒋予安回来还以为已经头七了,一边害怕一边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姨从小就在家里做事,算是蒋予安的半个家人了,也疼蒋予安,所以这几天茶不思夜不寐的,憔悴了不少。蒋予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自己还没死,让王姨在家好好吃饭自己过几天再回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蒋予安饿得前胸贴后背,这几天他的饭吃得着实不太规律。躺在床上做了几分钟的思想斗争后,最终饥饿战胜了懒惰,蒋予安还是起来去楼下便利店买了盒方便面,吃得还挺香。这要放在五六年前他肯定挑,但现在作为一个被单位食堂摧残过五六年的警察,他觉得泡面真挺香。
吃饱喝足,蒋予安又为自己的记性担忧起来,下楼一趟居然忘了买稿纸和笔,还准备再梳理一下案情,这差点又忘了。但这次蒋予安是怎么也不想再跑一趟了,于是决定去书房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找到点陈年文具。
书房的情况和外面差不多,都有了一层积灰,但好在都有白布盖着。蒋予安害怕又被灰尘偷袭肺部,于是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书桌上的布。运气还不错,书桌第一个抽屉里就有一盒没用完的中性笔和一些稿纸,蒋予安试了一下,幸好还有些是有水的,这一趟收获颇丰。
正当他把白布盖回去准备离开时,后退的脚步猛地撞到了一个似乎不是很稳的平面,蒋予安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里立着什么,于是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想转过身一探究竟。他的脚下是刚不小心踩到的白布,但蒋予安转身时并没有抬脚,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将后跟旋了180度。
这一转,直接将覆盖在后面的白布扯了下来,刚蒋予安撞到的东西就这么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块白板,一块写满了字的白板。待蒋予安看清白板上的内容,整个人都已经沸腾了,手指一松,手中的笔和纸掉在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动静,那是蒋周旭的笔迹。
白板的正中央从左到右写着三个名字,Estevan,V,朗哥,三人的名字上面都做了标注,朗哥上面写着货源,V的是中介和验货但是在验货后面打了个问号,Estevan头上则是分销。其中朗哥与V之间有个箭头指向V,箭头上写着“谁在训练?”,Estevan和V之间也有个箭头指向Estevan但没有标注。
这三个名字被整体用方框框起,方框的外面写了个地址,恒湾别墅07号。朗哥头上的货源二字被红色记号笔圈出向外扩,罗列出的可能是蒋周旭的对货源的猜测,其中很多项都被划去了,仅剩的是福利院,散家和偏远地区支援计划。朗哥的名字也延伸出了一个箭头到框外,写着“到底是谁?”
相比之下,v下面延伸的介绍就是暗网上可以查询的那些,传说也好,谣言也好。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有几条蒋周旭自己写的疑问——择收组织成员的标准是什么?V如何维持自己的垄断地位?惧怕什么?
Estevan的信息就更少了,相关联的词只有一个——墨西哥。
蒋予安看着这块白板久久不能平静,他颤抖着手抚摸上已经干在白板上的字迹,不仅是因为白板上的信息量,而是因为有了这块白板他就能实实在在地证明,蒋周旭就是在调查和V相关的案件,蒋周旭的死一定和V有关!
蒋予安怔怔地站在这块白板前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直到发觉脸颊上的冰凉,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了。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下就是蒋周旭在帮他,就是他的父亲给他的提示。
六年时间,他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将蒋周旭的遗物一遍遍地翻看,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没有想到,蒋周旭居然会在这个空置了多年的老房子里留下些什么,他甚至没有来过。现在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关键信息和人物,蒋予安就像一个饥饿了多年的乞丐,突然有一天一顿满汉全席摆在他面前,他甚至不知该从那一道开始下嘴。
良久,蒋予安才用手背擦了擦脸,掏出手机给白板拍了照,伏在桌前一笔一划地梳理自己所得知的关于V的一切。蒋周旭的笔记表明他已经查到了非常多,至少比蒋予安知道的多,这个地址,还有朗哥,Estevan等背后都有怎样的信息,蒋予安是一无所知。
所以这更说明蒋周旭的死不可能是意外。蒋予安现在还是坚信,根据罗卡定律,凡有接触,必留痕迹,现在蒋周旭的死被认为是意外只可能是调查得还不够深入。
蒋周旭六年前在自己还在装修重的总店被未固定的脚手架砸倒,被箭头钢筋穿胸。这件事当初无论是监控还是现场采证都被判定为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定性意外是板上钉钉的事。所有人里只有蒋予安不同意,要求继续调查。
蒋予安的怀疑也不全无道理,只是很难作为证据让调查组信服。蒋予安很清楚蒋周旭有在日历上记录今日重要事宜的习惯,10.7那天被他画了个小三角,那是他有重要的会面的标志,并在旁边写了一个字母——V。但大家都以为V只是一个没有写得很标准的对勾,可蒋予安却记得当年蒋周旭有含糊地问过他是否知道关于V的事。而且当年蒋周旭去世前精神状态是蒋予安可以发觉的不好。
就是这些小小的怀疑积攒起来才让蒋予安坚信蒋周旭的死一定有隐情,那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出那个杀害他的人,无论是人是鬼都要将其绳之以法。
不知过了多久,蒋予安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才发觉自己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胳膊已经没了知觉,捏了捏才细细地闪烁着麻感。
来电的是陌生号码,在此之前已经打了三个了,只是他现在才听见。
蒋予安刚接起只说了句喂,就听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嚎哭,接着就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叙述:“蒋警官...呜呜...你终于接电话了,苗苗她...她肯定出事了,你快救救她!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办啊!”
蒋予安认真分辨着对面的声音是林柚白还是严茹钰,直到她说是我的错蒋予安才确定这事严茹钰的电话。于是尽量用平稳的嗓音安抚严茹钰:“你先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电话别断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严茹钰哭着报了个地址,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蒋予安把刚写好的稿纸揣在怀里急匆匆地就下楼了。
这么急倒不是因为重要的事不能在电话里说,而是蒋予安担心严茹钰遇到危险。如果是她和别人合作导致的曲苗苗失踪,那么现在她知道曲苗苗出事,她自己肯定也不会被放过的,所以蒋予安让她保持着通着话确保她在通话的时间内是安全的。
一小时前,金凰会所。
酒过三巡,昏暗的包厢里男男女女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严茹钰身上的衣服也不剩多少了,身边叫她来的景哥刚和她来过一场双人运动,现在正处于贤者时间靠在她腿上抽烟,严茹钰柔若无骨的手在一下下地给景哥按着脑袋。仔细看这个包厢里其实还有两个人也抱在一起,并不时地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严茹钰抿了抿嘴唇,望了眼做运动的两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掐着甜腻的嗓子开了口:“景哥,这力道还可以吗?”
躺在她腿上的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响,算是回答。严茹钰安静了会儿,又继续看似不经意地闲聊道:“淳哥今天怎么没来啊?有情况啊?”景哥嗤了一声,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怎么着?想他了?我搞你搞得不爽吗骚货?”
严茹钰赶紧解释道:“那哪儿能啊,我就是随口一问,景哥你都把我弄得明天都要下不了床了。”最后的尾音还拐了两圈,能把人骨头酥掉。景哥听着也是受用,轻笑一声便没再说话。
许久,只听那边的动静愈来愈大,景哥才突然懒洋洋地开口:“陆淳那家伙纯粹他妈自找的,溜冰的时候被他爹发现了,东西全收了,现在已经在家里关了四五天了吧。”
严茹钰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手下的动作陡然一僵,但声音还要尽力维持着平稳:“景哥,什...什么叫已经关了四五天了啊?”景哥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地说:“就是他爸不想让他出去丢人,把他关家里戒毒,什么东西都收了,和坐牢没啥两样。”
“...具体是哪天开始关的啊?”严茹钰的声音已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景哥不耐烦地皱皱眉:“这我哪知道,反正关了有一阵了,至少得有四五天了。”
严茹钰此刻已经怛然失色,胸腔不断泛起的寒意将她掩埋。与此同时,同一空间里的那对已经快到达顶峰,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女人最后一声高昂的叫声将她唤醒,她才喘着气努力平复着情绪。
“景哥...我小腹痛得厉害,可能快来那个了,要不今晚就到这可以吗?”严茹钰小心翼翼地问,她暗暗握了握自己双手,想让已经失去了温度的指尖回温。
景哥喝得也已经有些大了,也确实满足了,于是只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挥着手赶紧打发她走。
得到应允的严茹钰如释重负,飞也似的穿好衣服拿着包向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拨着蒋予安的电话,但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已经两点多了,确实正常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严茹钰急得都快哭了,站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却不敢回家,她不知道曲苗苗那天在她家发生了什么,她现在发自内心的恐惧已经将她吞噬。
严茹钰于是就找了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进去坐着,在这里终于打通蒋予安的电话,严茹钰忍不住放声大哭,里面的店员看到她破开的丝袜和已经花了妆,关切地上前询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需不需要帮助。
严茹钰抽噎着拒绝,但店员不依不饶,就怕她不敢报警。于是严茹钰只好随口编了个谎,说自己和男朋友吵架了,男朋友把她从车上丢下来了,等下男朋友会过来接她,店员帮她骂了几句渣男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整理货架。
蒋予安一边开着车一边听着那边的情况,脸越来越黑,在严茹钰的编排下,他等下已经不敢走进便利店了。晚上路上的车不算多,蒋予安又开得快,没多久便到了严茹钰呆的那家便利店。
蒋予安全副武装,才硬着头皮把严茹钰接出来,一直没敢往店员那瞟,直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店员看他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幸亏他没有什么激光眼之类的本领,蒋予安这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