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安康便好 ...
-
将荔寄蓝送回荔府,江煜之转身又去了巷子深处的那处宅院,这所宅院很大,布置却过于简洁,回廊都被打通,院内的空地倒比什么都宽敞,房间很多,面前大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院内有池塘点缀。
他奔至房内,小心的打开那盒子。
——是绣球花的种子。
几日后,新年的的热闹气散了许多,街上三三两两的商贩也陆续出现。
此时门派大会在瑜洲举办的消息也传到了瑜城百姓耳中,不过倒没掀起什么波澜,对大多数百姓来说,江湖中的恩怨是非与他们是没什么关系的,他们只关心,今天的米粮是涨价了还是低卖了,明日的猪肉又是什么价钱,自家的郎君有没有出去鬼混。
这世间,人人都各有盘算,尽力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些再好些,茶余饭后,再谈谈哪家又出了什么趣事,感慨哪家是不是有了难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门派大会要开始了,上辈子荔寄蓝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大会,集结了这么多江湖人,那时她还未归......
“表姐!有信来啦,是姨夫姨母寄来的呢!”
季欢蹦蹦跳跳,老远便听到她欢快的声音传来。
荔寄蓝含了笑,起身去迎她,“是吗?快给我看看。”
季欢于是更卖力的跑过来,奈何裙摆太长,在长廊的台阶处绊了一腿,便歪歪斜斜的要倒下来。
景知在门口守着,看她要倒,下意识要伸手去扶,奈何他们离得远,她摔得又实在突然,便是有心也无力。
季欢实打实摔了一跤,“噗通”一声,那声音在院门都能听到,听着是真疼。
季欢几乎一瞬间眼泪就出来了,她本来不想哭的,但是不知道摔到哪的神经了,就是一直流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本来就摔得疼,这一下更难受了,直接坐地上哭起来,带着撒娇的嘤咛,越发显得可怜。
荔寄蓝刚刚被她提起的心又被她逗笑了,连忙上前去安慰她。
景知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没救下她也有些尴尬,他放下手,也走过去看她。
荔寄蓝将她扶起来,“摔倒哪了?我看看。”
季欢抽抽搭搭的,“手,胳膊,腰,都疼哇.......”
越说越委屈,但还没忘把信给荔寄蓝,“表姐,信。”
荔寄蓝拿着信,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不急着看信,我看看手。”
她看着手腕处红彤彤的一片,还冒着丝丝的血花,皱眉道:“都蹭破皮了,栀白,去拿玉蓉膏来。”
进了屋,景知没再跟进去,便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只是嘴角的笑确是怎么都止不住,那小女娘实在有趣,摔得那样惨还记得手中的信,幸亏是走廊上的只有一节,若是阁楼的,她怕是不知摔成什么样。
荔寄蓝给她检查擦药后,一边将药膏整理好一边道:“还好只有些擦伤,不严重,多大的娘子了还这样冒失,走路要小心些。”
季欢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将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知道啦,好丢人呀。”
院子里洗扫的婆子丫鬟都在,还有一个看起来花拳绣腿只会骗小女娘的尔成,真是丢了好大的人。
将药膏收好,看到季欢苦恼的样子,便安慰她道:“没事的,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摔过跤呢。”
季欢露出一只眼睛,不确定的问:“真的吗?”
荔寄蓝点点头,“真的呀,摔得比你还重呢,当时那个院子里正在举办宴会,好多人看到了呢。”
季欢惊讶的这才抬起头,“啊?那你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荔寄蓝又点了点头,“对啊,然后我就站起来说,‘抱歉了各位,我看个蚂蚁,打扰大家了。’然后我立马就跑出去了。”
季欢一下笑出了声,看着荔寄蓝惊呼道:“对了,表姐,你快看信,是不是姨夫姨母要回来了。”
她知道荔寄蓝是在安慰她,她想着,这样一个温柔美好的女孩,在她之前那个世界定然是会遇到一个优秀的人,顺遂幸福一生的,如今在这,她不知道江煜之有多爱表姐,又能不能爱到让他忍住暴虐的情绪去拥抱她。
荔寄蓝看着信,心中有些沉重,语调却还带着期待,“他们在回程的路上了,大约再有十日就到了。”
看着荔寄蓝一如往常的样子,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担心的,她的故意黏她,闹她,是为了让她能不被那日的场景纠缠,可她一如往常,没有流露出一丝的害怕或是被隐瞒的难过。
她终究是提起了那日的事。
“表姐,江大哥他......”
荔寄蓝折信的动作一顿,然后看着季欢,认真道:“忘了吧,欢欢,忘了那日的事吧。”
“可是他......”那样疯魔。
谁能保证下一刻他会不会将刀挥向荔寄蓝。
荔寄蓝眼中清明,她眼中一向是闪着柔光的,此时却满是固执,“我知道,但是欢欢,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未对我发过火,连大声呵斥都不曾有一句,他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
季欢想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为何杀人吗?以如此残忍嗜杀的面目,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难道你都不曾怀疑吗?
这同样也是很久不曾当着荔寄蓝面开口的宿风想问的。
“我知道。”
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她开口这样说。
季欢愣住了,大脑仿佛被浸在沼泽里的千百年的玄铁一般生了锈,无法思考。随即她又清楚听到一个温柔的嗓音说:
“他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欢欢,一个善良孝顺的小孩子长成如今这个样子,总有原因的,这世间有很多阴暗的角落,是我们不曾有机会看到的,有人看到了,甚至被束缚住,无法脱身,我什么都做不了,便更不能阻止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让自己脱身。”
“江煜之只有我了,他的母亲走了,父亲也不爱他,当初是我先走进他的,我不能因为他背负了仇恨便一走了之。”
季欢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这段时间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
“你......”
很久之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声音低低的,问道:“你这样喜欢他吗?”
荔寄蓝展颜笑了,很灿烂的笑,表姐常笑,但她从没见过她这样笑,她摸摸季欢的发顶,道:“我爱他,你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他,包括他。”
季欢亲耳听到她一向温柔内敛的表姐这样大方的承认她的爱意,用这样缱绻的语气,这是她在她的世界也从未听到过的坦荡,却在这样一个时代听到了,她感到了莫大的冲击。
她又追问,“倘若他没有这样爱你呢?”
倘若他没有这样爱你,那你又该怎么办?
她感受到头顶的手似乎顿了一下,仿佛这句话触到了什么回忆,她看到对面温柔的女子敛目又抬起,抽回手回答她:“这样的话......那我很幸福。”
季欢皱眉,不解的又问:“为什么?他没有你爱他那样爱你,你不会痛苦吗?你不会感到不值吗?你不会后悔吗?”顿了顿,她又道:“你怎么会幸福呢?”
她很不理解,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他安愉康健,我便幸福。”
看季欢紧锁的眉头,近乎为她不值般的质问,她依旧温声细语,像一个长者般为她解惑。
“我为我爱他的感觉而感到到幸福,我为他带给我的温暖和喜悦而感到幸福,若他最后告诉我他不爱我,或许证明我所托非人,我或许会生气,伤心,怨恨,但欢欢,是我在爱他啊。”
“我依然希望他能安愉康健。”
季欢敛目垂头思索,她上辈子死得早,很小便住进了医院,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更别提爱了,她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爱一个人,只要他安愉康健,她便感到幸福,无论那个人爱与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