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之外：狼，与狼烟》烛知之

9、第 9 章

　　四年战火将十一的指节磨出青铜般的硬茧。
　　此刻她按在城砖上的双手正微微发烫——三日前那场大捷太过惨烈，北军用三千具尸体换来敌军主力溃散。残阳给城墙镀上血色，远处尚未熄灭的焦烟像一条条扭动的黑蛇，空气中漂浮着油脂燃烧的焦臭。

　　“报！南军徐字旗已到五里坡！”
　　斥候的声音惊飞了城楼檐角栖息的乌鸦。
　　十一的瞳孔骤然收缩，甲胄下的脊背沁出冷汗。
　　她太熟悉那面绣着狰狞夔兽的旗帜——四年前那个雨夜，徐知浩就是用这面旗的旗杆挑开了她的闺房门帘。

　　南军阵列严整地推进到城下。为首将领银甲红缨，面甲掀起露出那张十一夜夜梦魇的脸。
　　徐知浩仰头时，城垛阴影恰好割裂他的面容，左眼浸在黑暗里如同毒蛇的独目：“奉节度使之命借道协防，请开城门。”

　　十一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缠绳。这把“断水剑”是大哥所赠，剑身暗纹如冰裂纹，此刻正在鞘中反复摩擦，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她听见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声音：“依例查验关防。”
　　城下徐知浩突然轻笑，左手比了个隐秘手势——正是当年他强迫她时用来示意噤声的动作。

　　戌时三刻的官署弥漫着劣质灯油的味道。十一刻意选了议事厅最明亮的方位就座，让四盏牛角灯将自己的身影投在整面墙壁上。徐知浩却偏要挨着她坐下，皮革护腕擦过她裸露的手腕：“萧将军守城辛苦，末将特地带了岭南的安神茶。”

　　茶盏推来的瞬间，十一看清他小指缺失的指尖——那是六哥当年为救她留下的记号。血腥记忆翻涌间，徐知浩的膝盖已抵住她战袍下摆，温热的鼻息喷在她耳后：“那晚你这里...有颗红痣...”

　　二更梆子响时，徐知浩带着酒气撞开了后堂屏风。
　　十一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他反手扣住腕脉——这个擒拿动作是他们幼时共同习武所创。兽头铜灯在地上滚动，照亮他撕裂她中衣时暴起的颈动脉：“四年。。。。。。我找了你四年。。。。。。”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十一在剧痛中盯着房梁的裂纹。
　　那里有她白日亲手布置的机关弩，只要扯动床帐暗绳就能将身上人射成刺猬。但当她摸到藏在枕下的匕首时，却想起徐知浩曾喂她吃过的桂花糖——那只笨拙的手曾为她梳过发。

　　连续七日的呕吐被十一归咎于腐尸毒气。直到某个雪夜，她卸甲时发现束腰皮革竟勒出了血痕。铜镜前，曾经平坦的小腹如今微微隆起。
　　最可怕的晨吐发生在验尸房。当她弯腰对着叛军首领腐烂的腹腔记录刀伤时，胎儿突然剧烈踢动。尸臭与孕吐混杂的眩晕中，十一突然冷笑——多讽刺，这个在血腥中孕育的生命，第一次胎动竟是在死人堆里。

　　李存旭摔碎第五个茶盏时，十一正用匕首削着苹果。
　　果皮连绵不断垂到地上，如同她这些年隐忍的屈辱。“明日就启程去临安。”大哥的佩刀在鞘中咔咔作响，“徐家老宅的桃树该开花了——正好用血浇灌。”

　　十一却盯着匕首映出的扭曲面容。四年前悬梁未遂的白绫还在行囊底层，如今又多条性命捆住她。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她忽然将匕首插进桌案：“给我备快马二十匹，嫁妆车全部改装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