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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已修】出门关逛西市,窥圣火入尘缘 ...

  •   山茶开,孤兰谢。

      东方曜对着游戏界面思考,系统刚刚解锁了“外出”的新功能。

      他迫不及待地点下出行按钮,眼巴巴等着世界传送。

      没想到半晌过去,房门大开,一辆三轮小车被轱辘辘推到了门前。

      褐发绿眼的孩子扶着把手,一歪头的功夫,就有两只蝴蝶从发梢后飞走。他拾起凋谢在地的兰花作簪, 并不嫌弃这些走到生命尽头的事物变得丑陋。

      少年依靠在门栏上,带着半边晨光微笑。

      他的脸颊红润而有生气,像是等着被人啃一口的苹果,鬓边的兰花却很萧索,平添了几分莫名的忧郁。

      【■■: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过玉搔头……哈哈,阿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门如何?】

      出门?东方曜疑惑。

      难道他要让一个小学生当自己的坐骑?这样是不是太不人性了点。

      东方曜还在回想背着母亲去上学之类的感动中国事迹,再抬头,只见那少年已经冲了上来,举起他,一把攮进三轮斗车里!

      喂!东方曜龇牙咧嘴地捂着屁股都惊了。

      这是报复吧?这一定是在报复吧?十三岁小学生狠狠清算逼他做牛做马的恶毒养父?

      天可怜鉴,冤有头债有主,系统和东方元宝做的好事,与我东方曜有什么关系啊!

       曜少年负隅顽抗地嚷嚷了半天,才记起来自己已经被系统禁言了。框框少年好像也没有听到他的控诉,专心在颠簸的路面上走着,把老父亲屁股磕成八瓣。

      “老父亲”起初恶狠狠地盯着少年,企图用眼神把他小脸上烧出一个洞。结果看着看着,他就发现这小子的皮肤格外白净,宛如饱和度拉得贼高的模型,眼睫和发丝也根根分明,阳光下泛着隐约的光泽。

      东方曜忍不住手欠了。

      就好像猫喜欢去啃猫薄荷,家里的狗用纸巾把自己缠了一圈,当东方曜再次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黏在了■■脸上。

      哦豁。男子高中生发出奇妙的无意义感叹。是活的诶。

      下一秒,他臀下的小车就在一片狂风中俯冲下去。

      斗车坚强地没有散架,东方曜痛得是眼前一黑,等他断片的意识再度起来,身体就已经像个被扔进洗衣机里的破布娃娃指哪儿哪儿疼。

      东方少年魂不附体,挣扎着打开系统面板想要换一辆车——

      简易人力板车,一万。

      四驴驱动包车,十万。

      耕牛和五花马的价钱,没写,他还没购买资格。

      很好。东方曜看着只有两千多块钱的系统腰包,露出了弃情绝爱已黑化的神色。

      他看向关切跑来的框框少年,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十分沉痛地以玩家砍瓜切菜的冷酷想:阿框,你还是苦一苦自己,为恶毒养父的好日子赚钱吧。

      富贵能淫贫贱能移威武能屈,这就是我们玩家的核心价值观。

      .

      点击出门的时候,东方曜做好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心理建设。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东方元宝的宅邸和西市只有一街之隔。

      这街到底有什么好逛的啊喂?东方曜直想吐槽,明明只要趴在墙上,就能把西市览尽眼底,框框少年难道不能找老父亲要点零花钱,自己从后门跑出来玩吗。

      东方曜是个热爱运动和打游戏的男子高中生,对于逛街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他在现代也陪孙膑西施逛过几次市里的古风主题街,什么打马少侠、碧眼胡儿、乘车女子,完全不如他的屁股重要——他全程紧张地扶着身下500块钱买的蒲团,生怕■■再把自己摔出去。

      而框框少年本人倒是兴致勃勃。

      他穿行在满溢出来的琳琅货品间,左瞧瞧,右看看,拈一枝花,摘一匹布,仿佛珍珠和石头都是同样的宝贝,锦衣玉食也不比自由地奔跑快乐。

      远处传来阵阵叫好,少年跟着跑去看那祅教刀枪不入的力士,他本来自然地跑动着,结果在中途硬生生停下脚步,吃痛地捂住了额头。

      他沉思着站在那里,抬手在半空反复挥舞,末了终于转过头来,拖长音调问:“阿耶,你要去哪里?”

      这么一说,东方曜眼前就展开了一沓选项:山海阁、鸿宾楼、打铁街、赛狗场……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是这和只有区区一千五百块钱的玩家有什么关系呢?

      本着反正哪个都买不起的心理,东方曜准备打道回家算了。

      但又出于一种来都来了的不甘,东方曜觉得他应该把地图舔干净。

      于是两相权衡之中,他选了排在第一位的山海阁。

      .

      要是没有系统的指引,恐怕在西市里转上几十圈,也找不到这方古怪的天地。

      行人穿过重重叠叠的窄巷,径直朝敞开的朱漆大门里走去,门里是间破落了许多年的宅院,门槛已经被磨平,镇宅的石狮子也通通被凿穿了面孔。

      整片庭院里弥漫着令人不安的气氛,干枯的藤条在支架上寂寞地爬行。东方曜观察着周围影影绰绰的NPC,发现所有人都朝正中央的厅堂走。

      这厅堂太高,太宽阔了,进去以后就发现里面比外面更加难以想象,一支支蜡烛沿着墙壁排布,即便如此抬头也只能看到幽囚的黑暗。

      行人自然地消失在黑暗里,就像某天,某一个时刻,这里存在的活物也在眨眼间消失,只有石头的厅堂无限扩张,继续它永不止歇的营造。它装进了马厩,吞进了厢房,连下人的伙房和取水的河流也被遮蔽在内,闪烁着昏红的篝火,流动过淙淙的水声。

      这里已不再是一间房子,而像是完全被掏空的山洞,宝相庄严的群仙嵌于石壁,云衣环佩,几欲高飞,遥远的高处盘桓着缥缈的音律,冥冥中有人拨动丝弦轻叹。

      ……你们来了。

      “我们到了。”

      ■■在晃动的水晶帘前停下脚步。

      东方曜眯起眼睛,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认出招牌上【山海阁】三个烫金的字迹。

      如果不是在游戏里,如果不是在这处诡异的地方,那么依据曜少年平时靠法制栏目下饭的经验,这里绝对是一家专坑有钱人的古董店。

      这种店一般都要摆个巨大的玉石摆件讲究风水,打一排檀木货架显得贵气,就连店里老板也要优哉游哉,一副你买了东西就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比如眼前这一位:

      【暃:南来北往,西域诸国,山海奇珍便在此处。】

      【暃:我天生懒散,百无一用,就不招待二位了,想要什么自己看吧。】

      看店的老板躺在长椅上,屈尊降贵地剥着冰盘里的枇杷。

      他浑身佩玉,耳朵上还挂着一串金饰,说话时旋转手上的弯刀,好像懒散快意,又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里。

      东方曜看了一眼价格,果断准备退出。

      他按了一下返回界面,没有反应。

      东方曜猛戳屏幕。

      暃老板勉强抬起眼来看他。

      “不用再拼上性命抢些虚头巴脑的宝贝了,不是很好吗?只要给钱就行。”

      我要有钱,还用在这里想办法讨价还价?

      东方曜看着那一排属性未知、作用不明,只有价格死贵的东西,真想找根路灯把奸商挂上去。

       他心里义愤填膺地声讨,框框少年却走到了阶级敌人面前。他比暃矮上些许,但后者此刻没有骨头似的躺着,于是两人一个扬头,一个垂眸,目光就在空中交汇。

      暃应该许久没有和人对视,这家店铺也不知沉寂了多久。

      宽广而又空阔的山洞,像是古代王公为自己挖掘的陵寝,生前代表无限荣华的宝物被随手抛弃,人鱼膏脂熬炼的灯油散发着幽微的火光。

      这种故事里应该有个走投无路的侠客,平生磊落,不惧鬼神,在人心算计中沦亡到这里,和棺椁中褪尽血色的青年同榻。

      “暃兄,暃兄。”他读出棺椁上的铭文,对着素昧平生的尸体打开酒囊。

      “今日你睡在这里,明日又有谁会为我奉上一杯酒呢?”他会笑起来,让斑斑血迹洒落在衣襟上。

       和这种惨烈又血腥的发展相比,现在满眼好奇的小孩子就太有生气,他开口说了些什么,暃老板神思昏昧地听着,起先不以为然,最终停下了动作。

      “可以,”他慢慢说着,直起身子,好像现在才从梦里醒来,“这当然也是一桩生意。”

      于是少年拿走了他的枇杷,送到东方曜的面前。

      东方曜这会儿还在那仇富着呢,眨眼就看见小孩儿跑来分自己枇杷。

      ……天哪!这孩子没有白养!

      男子高中生感动地止住了腹诽!

      即使框框少年的行为堪称借花献佛,东方曜也根本吃不到游戏里的东西,但他心底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感动。

      这就好比策划把本来白送的资源分散成十万八千片,塞进游戏的各种地方。当玩家每天跟着指引兢兢业业,打卡上班,最终装满一背包溢出的没用材料时,就会产生一种薅了厂商羊毛的快乐。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框框少年熟稔地掏进老父亲怀中,凭空扯出了一串铜币!

      【系统:[金钱]-1000】

      【系统:您获得[黄金果]x1】

      【暃:交易已经定下,玉神为证,银货两讫,你们可以走了。】

      谁要走啊?!把我的钱还回来啊你这个强买强卖的混蛋奸商!东方曜如遭雷击,如果不是系统拦着,他这会儿已经双手双脚地扑上去和暃理论了。

      一串枇杷收买来的好感度还没有消退,框框少年顺利从东方曜的熊熊怒火中隐身。

      男子高中生带着三分悲愤七分心痛以及十二万分的苍凉,虽仍处少年穷阶段却已用天凉王破的眼神审判奸商。

      ——不过是区区商店npc罢了,你失去的可是你游男主的友谊!东方曜自己安慰自己:像我们这种正直的侠客养成游戏,男主岂会郁郁久居人下。 待我义子升到满级之日,就是这□□商被劫富济贫之时!

      东方曜心中刚刚横眉冷对坚定立场,抬眼就看见暃发布了一条帮他跑腿拿药的任务,奖励两千文。

      两千文。

      东方曜沉默。

      东方曜甩头。

      东方曜瞪大眼睛又看了一遍。

      个、十、百、千,没错,这就是■■少年在客栈打工两百天才能拿到的工钱!

      少年此时的视线瞬间就飘了,两只手撑起身子,像火力少年王一样直接转起了车轮——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眼下街坊邻居有难,他东方少侠岂能推辞?

      .

      李白想不通,像他阿耶这样的神仙,怎么会为了区区两千铜板折腰。

      西市南来北往,四通八达,他兜了几个圈子也没找到药铺。

      太阳依然高悬在空中,像一枚永不腐烂的果实,如果他不完成神仙给予的任务,时间将永远停滞在这里,空气中无形的墙壁也不会解除。

      换句话说,他随时都可以原地休息。

      左脚的扭伤在随神仙出来后就逐渐痊愈,从山海阁买来的枇杷,在离开宅院后也回到了他的手中。

      李白学着暃的模样摘去枝叶,摩擦表面的绒毛,他用指甲刮擦,在揭开那一层泛着水汽的表皮后,大捧的金沙从里面倾泻下来。

      原来这不是给人吃的果子,小孩儿平静地想着,拍掉了粘在手上的金粉。

      这是价值连城的黄金,还是微不足道的沙粒,对于一个真心想要吃枇杷的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眼下他迷失在一座异邦庙宇里,大门前蹲着两头羊蹄人面的兽像,屋顶上是蓝、白、金三色陶片绘成的老者。祭坛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将四面石灰粉刷的墙壁照得煞白。

      李白本该更在意石头上雕凿的故事,但他的心神总是不可抑制地被篝火燃烧声吸引。

      少年的眼睛看得清楚,那堆火焰里没有干柴,没有膏脂,甚至没有涂抹松节油焦黑的痕迹。

      橙红的火焰本该带给人温暖与安慰,让人忆起祖先传承里最初和最后的庇护所,但现在,少年只能听见炎之精狂乱的嚎叫,看到世界在猩红的火舌上无意义的消融。

      真实挥散了,幻觉炙烤着他,他不再是个少年,而是白衣的男人,逆风执炬跋涉在风雪间,瘦得凸显骨头的手掌泛起死人般僵硬的青色。

      前方,斗笠下模糊的视线里,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平顶庙宇。

      台阶前祭祀神明的铜鼎早已被用作烹饪,窗框上糊起的纸片被大风割去。门扉的红漆早就剥落,却被鸠占鹊巢者用朱砂写了两行对子。

      上联是:心肝肺腑不过流脓生疮

      下联是:眼耳手足尽是一团烂肉

      横批:恶德庸医

      梦里的青年剧烈地咳嗽着,嗓子里灼烧着血腥味,好像真要把五脏六腑硬生生呛出来。但紧跟着他便抹了抹嘴角,不以为意地加快了步伐,对着那副对联大声调笑起来。

      “大夫,你这对联可是不对仗啊。不过内容奇思妙想,字也不拘一格,我倒是喜欢得紧,不知道是哪位隐士所题?”

      那字的确可称“别致”,扒骨拆肉,抽筋吸髓,好好的横竖撇捺全部扭曲为线条。

      “哼。”弥漫着草药苦味的铜鼎前,裹缠着绷带与斗篷的男人嗤笑,“你就是李白?传说中的金星降生,白帝之子?”

      “哈哈哈……我当然不是。若有星君降世,这天下怎会沦落至此?”

      “……你还真是乖觉。”大夫的声音又冷冽几分,先前激起人汗毛倒竖的阴鸷却是归于虚无,“你若说是,我定是要把你的尸体留下来的。现在外面的行尸走肉太多,我倒真想找一个仙人,看看它的五脏六腑有何不同。”

      “扁大夫是想解剖仙人,找出他们长生的秘诀吗?”侠客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按住佩剑的手,“如果这样便能找到济世之法,仙人大概也愿意引颈就戮。就如这熬制药材的铜鼎,难道不是祆教徒们奉上的吗?”

      “不。”对方举起了手中的药钵,“这鼎是我杀光他们之后,顺带拿来用的。”

      乒乒乓乓的掉落声传来,李白才记起自己还在西市。

      停在巷边的小车堵住了路口,和窄巷里走出来的青年撞上。那人原本怀揣几个包裹,此刻尽数散落,里面的药材撒了满地,模样甚是可怜。

      李白赶忙上去道歉,移开小车,蹲下来就和人一起收拾。这时候他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面目,是个年轻的郎中。

      小郎中身形瘦削,一头黑发已经升起一抹灰白。

      他察觉到李白的注视,眼睫颤了颤,也没有抬起。

      “你是药铺的徐大夫吗?”李白尝试问,“山海阁的掌柜托我来抓药。”

      “师父出门替人诊治了。”小郎中说,“铺子离这不远,跟我来吧,我替你抓药。”

      散落的药材大半已经收拢回来,只是那些碾碎的粉末和切得极细的根茎实在没法整理。李白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仅剩的铜钱,“我叫李白,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如果不够,大夫说个数目,下次我来西市的时候一定还上。”

      小郎中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推拒,“已经够了。”他低头把包裹重新拥进怀里,“我叫扁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窄巷,药铺原来就在后面一条热闹的街道上,门前人潮往复,和扁鹊一样的学徒就有好几个,那位出门诊治的徐大夫显然十分德高望重。

      扁鹊走进屋里,再出门已经抓着两个纸包。

      “这是你要取的药材。”

      “这包是些疏肝通络、养血通筋的汤剂,如何煎服我都写在了背面。”扁鹊看着眼前稚气的孩子,还有推车里行将就木的男人,声音又放轻柔了些。

      他从记事起就久居药堂之中,心里的牵挂只有需要炮制的药材、等待背诵的医典,于是此刻对人释放善意,就显出几分羞赧与生涩来,“你的钱给多了,这些就送你吧。”

      李白知道自己阿耶并没有生病,况且仙人早早辟谷,一个多月来滴食未进滴水未沾,依然生龙活虎。

      但他从来不会辜负别人的好意。

      “多谢大夫!”

      李白捧着药包,回以一个灿烂的笑。

      少年推着小车离开,再回头那青年仍站在原地,苍白的皮肤即使在阳光下也没有恢复血色,好像随时都能消散的晨雾。

      李白不喜欢这一刻心头突然涌上来的沉重预感,抬手挥舞着像面旗帜一样说再见。

      扁鹊看到了,也举起手来告别。他单薄的身躯后是回春堂的匾额,左右廊柱上还挂着没卸下的桃符。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已修】出门关逛西市,窥圣火入尘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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