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流风遗泽

57、第五十七章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之行是要娶我老婆。回过神来看重莲，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重适这个小屁孩又在什么都不懂的瞎凑热闹，鬼叫鬼叫的。
　　我清咳两声敲敲碗：“大哥，你不能啊，就这么草草一说就算是提亲了？你愿意娶我还舍不得嫁呢。”
　　叶之行那个天然呆显然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要你嫁，不是你舍不得…我的意思是要解语嫁我。”
　　我看着他，觉得我自己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我开始担心这小子娶了解语会不会生活不能自理。
　　却见重莲笑着揽过我的腰拉我坐在他腿上，微笑看着叶之行：“好。等会让海棠去看看下月哪天是吉日。”
　　我死命掐他脸，他毫不犹豫回掐我的腰：“重莲不带你这样的啊，解语不是你老婆你当然不心疼，你答应的爽快，把她嫁出去我心里难受着呢，你就不考验一下姓叶的？”
　　他微蹙着眉左躲右闪着我的魔爪，最后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声道：“再闹我现在就带你去骑马。”
　　我乖乖闭了嘴看他。
　　他开始絮絮叨叨训我，估计也是在说给叶之行听：“解语是我妹妹，当然是要寻个好人家。全天下你可否再找出一个似叶公子这样剑术高超又温柔体贴的夫婿？”
　　我白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么？”
　　他一本正经：“除了我之外。”
　　我尖叫：“狐狸精，你要不要脸？”
　　…
　　吵归吵闹归闹，婚事到底还是定下来了。其实我也就是没事做想跟重莲斗嘴，说起来，除了叶之行我还真不想解语嫁了别人。就是有些感慨，这么多年过来了，解语终是遇到了珍惜她的人。
　　下午偷偷溜出宫，坐在重火境半山腰的树下发呆，看着山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其实今天还是有几分不情愿几分失落的，只是看到他醒过来，被惊喜暂时覆盖了而已。一离了人群，便想起轩凤哥孤单而寂寞的背影，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单薄，踽踽独行。
　　他连玉笛管，都一并留下来，还给了我。
　　如今他身上唯一与我有关的，也许只剩下从不离身的凤翎剑了。
　　凤翎剑，凰羽刀。
　　凤凰本一双，谁终负心人。(括号此句灰原创，此句乃吧里另一亲写的，谜姐肾稀罕= =括号结束。)
　　我会记得，他曾为我，倾尽天下爱一场。
　　远远竟看见一个人影，纵马飞奔上山。
　　心下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轩凤哥，然转瞬即逝。轩凤哥比那人要高很多，也不会蒙着面。
　　及至近前，我才看出来，那人竟是奉紫。
　　额间依然是一道深深的刀痕，这丫头自己不在乎，可是每次看到，总要惆怅一番。从来只以为她温柔似水，却不曾想过，奉紫也是如此执着倔强的女儿家。
　　我高声唤住她。她回头，霎时眼睛亮起来：“二爹爹？”
　　我点点头，“奉紫怎么来重火宫了？”
　　“爹爹还没回来，叶叔叔也跟着你们走了，我呆在山庄实在无聊，想过来看看姐姐和大爹爹二爹爹。”奉紫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看着我，我的心，那叫一个颤啊，奉紫这孩子从小就讨人喜欢，不像雪芝，啧啧。
　　不对。
　　林轩凤还没回去？
　　昨天早上他就应该走了，就算没骑马，以他的性格，奉紫还在灵剑山庄，肯定是要日夜兼程赶回去的。
　　摇摇头，大概是还没到吧，奉紫又出来的早。想至此，我问奉紫：“若是你爹爹找不到你，怎么办？”
　　奉紫摘下面纱轻笑：“山庄里我都吩咐好了，爹爹若是回去会派人传信给我，我便动身启程。”
　　我稍稍放下心来，回身牵住奉紫的马，奉紫亦与我一同步行缓缓上山。
　　重火宫里，解语和雪芝见了奉紫，自是欢喜，上官透的表情虽有些不自然，但却也坦诚相待。
　　重莲依然还是早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略略弯起嘴角显出一丝笑意。本想再跟他拌嘴几句，可奉紫在近前，总让我想起那个人，心头苦涩，不过片刻就有些烦闷。
　　…
　　入夜雪芝坚持要和奉紫住在一起，上官透抱着适儿拼命抗议。奉紫被雪芝搞得很是尴尬，这种时候，也只有二爹爹才能去英雄救美。本是想说服雪芝回房去睡，奉紫也是这个意思，却不想雪芝根本不领情，直抓着奉紫的衣服说要和她一起。我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上官透悻悻回房。
　　重适趴在上官透肩头，难得没有混世魔王的架势，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含着手指泪汪汪看着呆在原地的奉紫。
　　奉紫被他看得脸都红了，不好意思起来：“二爹爹，适儿好像不开心了。”
　　我随手抽出鞋垫往适儿脸上扔，适儿敏捷的接住，原形毕露：“林宇凰你大爷的！”
　　话音未落鞋垫已经再次准确的飞回来。
　　奉紫的表情很复杂，我拍拍她的肩：“雪芝生出来的儿子能正常么。”
　　雪芝挽起袖子：“凰儿，你要死。”
　　我趁她发飙之前逃远：“芝丫头，每次都是这句话，爹爹会听腻的啊。”
　　逃到心莲阁的房门口，烛火摇摇晃晃在窗上投下颀长的身影，半倚在塌上。我想推门而入，却又硬生生收了手。
　　我一想到，今天晚上睡在心莲阁，一墙之隔的房间却留着轩凤哥的气息，轩凤哥的念想，便如芒在背。
　　仿佛他还没有走，一直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我折身回了隔壁的厢房，还是准备一个人睡。故意重重带上房门，知道他一定是在等我，只能这样告诉他，今夜我不回房。
　　其实我在想，若是没有这一切该多好。
　　命运的轨迹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就已经无可挽回的改变，我们被推搡着前行，本以为死亡会是一切的终止，尘埃落定，竟未曾料到，多年之后，我们还会这样浮华梦一场。
　　我攥紧双手。
　　韶华若君，我却已垂垂老矣。解语总说我年轻，看上去还像是而立之年。其实我知道，再如何，我也会有满头白发的一天，而重莲，却永远是风华绝代。
　　要我如何站在你身边，与你携手笑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我目光呆滞看着墙上的字迹，带着血丝。十指连心，轩凤哥写这些的时候，怕是很痛吧？
　　我记得他小时候，怕痛也怕黑。
　　只是现在的他，习惯了一个人，大概再也没有什么会让他恐惧了。何止是现在，从我离开他的第一天起，从他成为天山白翎的第一刻起，他的心，就再也没有奢望过任何温暖。
　　可他还是救了我和重莲，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成全。
　　厢房的门被静静推开，我头也不回：“让我一个人睡，好不好。”
　　他自我身后环绕住我，我几欲落泪，狠了心伸手挣开他，翻身上床，拿被子裹住自己。冰凉的空气灌进来，身边再没有熟悉的温度，让我在午夜惊醒念及重莲和重翼在心莲阁里黯然心痛时，能够抬手抱住，给我无声的慰藉。
　　他轻声道：“凰儿，别这样。”
　　我哑着嗓子：“你不要问了。”
　　他扳过我的身体，将头埋入我颈间，隔着布料深深叹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凰儿…这一切，何时才能结束。等解语成婚了，我们便去山林中隐居可好，叫他们再也找不到。重翼针对的只是你我，之前还救过月上谷的人。我们藏起来，不让他们发现，安安静静过下半生，好不好？”
　　他总是喜欢问我，好不好。
　　语气里却从来只有肯定的意味，不容许半点否定。
　　我想告诉他，就算我们销声匿迹，也没有用。就像曾经他拿适儿要挟我们一样，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不可能再成为没有弱点的人。
　　终是有迹可循，也终是要等到经历过后，才能水落石出。
　　我说：“你回去睡觉，我累了。”
　　他道：“你跟我回去。”
　　“我就在这里，我不回心莲阁。”
　　“那我睡这里。”他靠着我躺下。
　　我猛然翻身坐起，推开他：“重莲，你让我静一静可以么。不是你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的，你有感情，我也有，我没办法像你一样视人命如草芥，我难受，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不要让我非得笑脸相迎？”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看着我。美得摄人心魄。
　　我深吸一口气。许是我刚才说的话太重了，我正欲开口解释，他却缓缓起身下床。
　　他的声音很轻：“凰儿…对不起，我只是想你了。”
　　不等我再说话，他已垂首，推门而出。
　　身形隐匿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