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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大雪(三) ...

  •   外面下雪了。鹅毛大雪纷纷落,将世界裹成银装。

      王也坐在后座,靠窗看着外面的形形色色,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许久了,久到杜哥都有点看下去了,趁着等红灯时问他:“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他回过神来,见周归余还好好睡在他腿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由替她把耳边的乱发别去了耳后,把盖在她身上的外套给她往上拉了拉。

      已经很久没看见过这么大的雪了。都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是个好年吧?

      小鱼儿……
      他垂眸注视着她。唉,睡得真好。

      杜哥觉得他有心事,寻思着问:“和你妈打过电话了吗?这大晚上的,突然带回去,房间收拾好了吗?”

      “说了。一给你打完电话,就和我妈说了。”他想,今儿周六,也不用向学校请假。明儿她还可以在家里吃顿饭再走。

      “那就好。我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杜哥有些不放心,“别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还好……”他沉默了下来。这件事……不好说。或许连赵董那边都不能透露。洪敬安……
      算了。也许他比他更有准备。

      到家后,杜哥下车来给他开门,他把周归余抱出来。
      他老妈早就等着客厅了,一见他进来,就迎了上来。本来想说点什么的,但见周归余被他抱着,没半分要醒的迹象,便止住了话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去客房。

      “这是怎么了?累了?睡得这么沉?”她把被子掀开,在他把周归余放去床上后,小声问。

      “累了。”王也觉得,可以当她是累了。见她在床上睡得安稳,他弯身给她脱去外套和鞋袜,又把她里衫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才给她盖上被子。
      今天这事……

      手机铃响,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赶忙把音量调小,一边示意他妈和他一起出去,一边按下接听键,“喂?小天。”
      “哥,我到家了。人我没送回去,在我家呢。”电话里,小天纠结道:“他家就他一个,我不太放心,就让他先来我这儿住着。等他周天返校,我再送他。”

      小树同学全名朝小树,爹妈虽然是开餐馆的,不算有钱,但架不住几个舅舅给力,在北京挣下了一片产业,让他有了挥霍的资本。小天是碍于与朝家是合作伙伴的情面,才主动提出送小树回家的,没想到他实际这么惨。

      王也表示知道了,问他:“他没闹腾吧?”
      “没啊,挺乖的。”他吐槽,“要不是亲眼见过他那张牙舞爪样儿,我还真不信是同一个人。哥你就放心吧,我保管给你看得好好的。”

      “嗯……”他点头,正想着要挂电话了,忽又听到小天在问:“哥,你抱回去的那姑娘是谁啊?我和元元姐他们合计了下,都没见过啊。”
      “哦,一个小朋友。姓周。会在我们家住……”他原本想说会住上几年,但一想到今天这事儿,心里沉了沉,改成了,“住一段时间。”

      外面的雪,可真大。

      挂掉电话,见老妈还没离开,正担心的看向他,他勉强提起几分精神道:“妈,我没事儿。”

      .

      “安,你看,下雪了。”

      旧金山的夜,更深露浓,院里的西洋灯昏黄黄,照得人影晃晃。男人站在廊檐下看雪落,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他的衬衫上溅了血渍,看起来就像是后花园里斑驳的梅。

      蜡梅,在冬天盛开,有一股淡雅的幽香。但他身上没有。他一个人站在廊下,除了寂寥,身上就只有血腥味。
      她从屋里拿着大衣出来,想把衣服搭去他肩上。但他太高了,在她要把脚踮起来时,见他忽然低下头、弯下身来,她又把脚放回去了,改为示意他伸手,沉默给他穿上外套。

      “不冷吗?”她认真给他扣上扣子。

      “那你冷吗?”见她也只穿了件短衫,他问。

      “我感觉不到冷。”她如实答他。现在,哪怕是忽然受到温度刺激,她的身体也能很快调节过来。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说你是天才,还真是。连我都比不上了……”他感慨,“为什么、想给我加衣服呢?”

      “你不能死。”那是个,一场感冒就能引发肺结核的年代。

      “安啊……”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见她疑惑抬起头来,眼神问他为什么又摸她头,笑了,“你啊……”
      他注视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轻轻抚过她脸颊,轻轻叹息,“新年快乐。”[①]

      安,你看,下雪了……

      耳边响起他的呢喃,周归余醒了。

      .

      王也醒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成了洪世全,他用一把手术刀和一把狙击步枪连续狙杀了六个人。他、回到那个家里,在廊下看雪,小鱼儿……
      他伸出手,怔怔然的看了又看。

      那双眼睛,天空般的颜色,那么澄澈。

      呆坐在床上理了半天思绪,他下床去洗漱。最近,太多事了。有些理不清。不知不觉间,洗手盆里已经灌满了水,他见状,急忙关掉。

      “你是可以羽化成仙的人,把想做的都做了之后,若再无念想,该走就走吧。”
      把头闷进水里,憋住呼吸,他想起了这句话。

      “我知道道长你想要给我什么……但不需要了,道长。”
      在漫长的轮回里,没有人知道开端和终结存在于何处,或许这里面有一些更接近于时间本质的东西。

      无所谓生死。

      把肺部的氧气压榨到极致,他抬起头来大口呼吸着。
      外面雪压枝头,白茫茫的一片。他抹掉脸上的水,扎好头发,去练功房里打拳。

      .

      手机上有Kris的短信,问她是不是短暂消失过。他说,他昨晚心神不宁,心悸了一段时间。

      [是。]周归余从床上坐起来,慢吞吞的回:[我在王也这里。]

      手指,不太灵活,有些许僵硬。也许该长大一点了。越接近最佳状态,她的适应力才越好。
      回完消息,她下床活动身体,等彻底适应了,才开门出去。

      现在才六点多,阿姨们都还没起床干活,走廊上静悄悄的。落地窗外有灰色的天,白色的雪,红色的梅,是一个寂寥的世界——在这个寂寥的世界里,生命无声绽放,生生不息。

      在窗前驻足观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踱步离开,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
      发呆,会让她进入冥想中,进一步增进修为。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打发掉时间。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推开了练功房的门——彼时,王也才收了势,正拿毛巾擦汗,一听见声音就望了过来。四目相对,她有些后知后觉,“我刚才、听到这里面有声音。”

      “哦……”他也有些愣,“鱼儿你什么时候醒的?”

      “五点左右。”她走进来,顺手把门掩上,“睡太久了,一睁开眼就睡不着了。道长你今天也起来得挺早?”

      “嗯。”他是五点半左右醒的。那后面半个小时左右的梦是怎么回事?猝不及防的,他想到了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了一下,“我也……有些睡不着。”

      但周归余没注意他的异样。她径直走去了窗边,把半拉的窗帘全拉开道:“我醒来前,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也有雪。”
      旧金山气候宜人,适合居住,按理来说,冬天并不会下雪。但那一年的雪下得真的很大,就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一样。
      “道长你知道风后的格局可以开到多大吗?”

      闻言,他放下了擦汗的手。
      在诸葛村的时候,她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候,她问的是,他能把风后的格局开到多大。他回答之后,她把他带进了一滴水的世界里。从那时起,他就知道了。
      他道:“理论上,就是卢师爷他们的推测,我为宇宙的主宰。”

      她点头,“世界可以在你脚下。”

      但只是“可以”。他明白。“怎么说起这个了?”

      “因为发现道长你恢复得很快。”她欣慰笑出来,“道长,可以和我过一两招吗?”
      “现在?”他惊讶。
      “对。”

      “确定?”见他还是不放心,她摇头失笑,干脆攻过来,握拳欲直击他面门。

      “喂!”王也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避到一边。在她收势横踢过来时拿手臂挡住,同时接下她的拳头,借着她的力握住她的手腕把她丢去一边。

      被借力打力了,周归余也不恼,在极快站定后反而揉起了手腕,笑了——犹记得在陈金魁老宅时,面对她的这一拳,他只有避的份。
      “道长,我是不是还没给你看过洪家拳?”不待他回答,她沉吟一下又道:“你即将通炁,那我用十二桥手。”

      十二桥手,洪家拳内功拳术的一种,绵、匀、顺、力,动作大开大合、长桥大马,特色在于以身调气、以气催力,以开合吞吐,配合十二桥手诀,刚柔互用。有道是桥来桥上过,无桥自造桥。

      洪家拳分南北两派,北派的如今传承如何,他不甚清楚,但在罗天大醮上,他倒是瞧见过一次南派的功夫。许是选手才上路没几年,对拳法的理解不到位,当时只觉得更像传统武术,对炁的运用少之又少。

      眼见须臾,她的指头就离自己身前不到一寸了,面对这骇然的威压,王也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急忙向左前上右步躲开,欲用右手抓住她的手腕向右后下方采引,却被她识破意图,以肘做挡,侧身横踢过来,破掉了他这次的借力。他急忙向后退却,稳住下盘摆出起势。

      没办法了,拳头对拳头吧。

      见他认真起来,周归余莞尔,迈出左弓步,蓄力于左拳向他袭来,他心头一凛,赶紧屏住呼吸,上前用右手掤住她的左臂。
      意图被看穿,周归余一笑,以柔化力绕开他的右手,出右拳向他砸来!

      眼见又是一座泰山来,他后背汗毛直立,硬着头皮沉住气,用左手下缠她右小臂,在她顺势出左掼拳要砸向他太阳穴时,上挥右手牵制住了她的左手腕,欲向右后方下引。
      但引,额,引不动……

      他愣住了。

      论,丫头看起来小小的一个,为啥力气比他都还大?!

      丢人,丢到家了。

      被她反手钳住手腕向右后方甩去,他在踉跄几步后极快地稳下来,开始感谢她的不杀之恩了。
      幸好现在只是切磋。他舒口气,示意她再来。

      周归余摇头,“已经够了。”通过这简单的几招,她已经确认到了。
      见他疑惑,她也有些惊讶,“道长你没发觉吗?你已经恢复了。”似怕他不信,她又解释了下,“我刚才用了炁。”

      在她用炁的情况下,他接下了她的招数。
      他明白了。但……该怎么说呢……他有些恍惚,看着自己的手道:“总觉得……当个普通人也不错……”

      生而为人,不去做太阳,也不当月亮,变成一颗星星去发光,也是一件相当值得的事。

      但经脉顺畅了之后也好啊,能用炁了,以后胖揍曲彤,他也能去出气了。他觉得很美,连带着神采都飞扬了起来,“那鱼儿,你说我……”
      眼见她伸手去找支点,似乎要倒下去了,他大骇,急忙冲过去把她拉住,自己则因为受力不稳摔去了地上,砸得背上一阵疼。

      额滴娘,幸好之前铺的不是瓷砖。他心有余悸的撑地坐起来,见她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前,目光疑惑,不由尴尬起来。

      瞧这事儿……
      他赶紧爬起来,“我就是……”

      为什么要这么疑惑的看着他?他欲哭无泪,干脆放弃狡辩了,“呃,我以为你要倒下去了……”

      听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已经把自己放逐到外星球上生活了,语气幽幽,“小鱼儿,你还笑我……”
      “但就是很好笑啊。”这可是在自家地盘上哎。
      “那你刚才……”
      “有没有可能,是道长你看错了?”她眨着眼睛朝他揶揄。

      那、好吧。他叹气。算啦。他叉腰去戳她的头,“那你也有错。之前不是说要闭炁吗?”
      “闭了够久啦。”

      听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生平也有词穷的时候。他想。他还真拿她没办法。
      心里又是一叹,见窗外又是白雪如柳絮满天飞,他示意她去看,“小鱼儿,你看,又下雪了。”

      嗯。又下雪了。她也望向窗外,静静地欣赏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大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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