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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寿安宫。
      祝芷瑶轻手轻脚的退出大殿,身旁的丫鬟蔓穗跟上来,低声道:
      “郡主,长公主在偏殿等着您呢。”
      祝芷瑶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颇有点恼怒道:
      “她又要做什么?”
      蔓穗不敢答话,垂首站在一旁,半晌见人抬腿去了,忙跟上去,小声劝解道:
      “郡主莫急,长公主是您亲生娘亲,这做母亲的怎能不关切女儿,长久不见,想您了,来瞧一瞧也是人之常情。”
      祝芷瑶不言语,摆摆手示意她闭嘴,蔓穗眼观鼻鼻观心的退到一旁。祝芷瑶抬手抚上偏殿的门,雕花格子硌得手生疼,心下一横推开了门,低着眉眼跪拜道:
      “女儿给母亲请安。”
      瑛阳长公主看见来人,笑道:
      “瑶儿来了?快挨着娘亲坐。”
      祝芷瑶起身,面无表情的任由瑛阳牵着她坐下,瑛阳笑道:
      “前一阵子,娘亲说得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祝芷瑶不语,瑛阳道:
      “你是个小姑娘家,不懂得这些,娘亲说得断断不会是骗你的。你怕羞,不好意思娘亲理解,只是在娘亲面前,你有什么害臊的呢?”
      祝芷瑶冷冷的抽回手,道:
      “我不同意。”
      瑛阳的笑僵在脸上:
      “瑶儿?”
      祝芷瑶挺直着身板,道:
      “我说不同意。母亲好歹是千尊万贵的公主,怎么能荒唐至此?党争一事,难道是母亲能参与的吗?况且如今天下局势显而易见,二皇子体弱,余下的皇子年幼无知,谁能与太子争?
      母亲是疯魔了?单凭个荒唐想法就要妄入党争,还要拉我入水?”
      瑛阳近乎魔怔的拉着祝芷瑶的衣袖,神秘道:
      “我们不能让林承桓上位,他早晚会查出来他母后的死与我们有关的。到那时……瑶儿,你不会置母亲的生死于不顾的,对吧?”
      祝芷瑶抽回衣袖,冷声道:
      “母亲莫劝我了。女儿定不会从命的。”
      说着,起身就走。行至门口,驻足半回身,看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将瑛阳的身影吞没,斑驳间看不清神色。祝芷瑶叹了一声道:
      “母亲荒唐了半生,如今倒也歇歇吧。南王府真心假意母亲如何能够断定?母亲若真是有那般搅动天下局势的才华,又怎会让自己过的糊涂至此?皇祖母还在等我,您不要再让她忧心了。”
      ——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祝芷瑶放下瓷碗,对上太后的目光,笑道:
      “哪有?不过是方才去见我母亲了,都说我母亲长得和皇祖母像,我突然想起来了,就发了呆。”
      太后笑道:
      “你母亲啊,唉,她长得确实像我,但还是你最合我心,不像她,自打生下来就是个冤孽,气了我半辈子。她叫你去做什么?”
      祝芷瑶抬手给太后掖了掖被角,笑道:
      “能说什么,不过是些相看之事。我还小呢,只想再陪着皇祖母。”
      太后抚上祝芷瑶的额角,祝芷瑶依恋的趴在太后怀里,任由老人轻轻的摇晃着她。
      “我们瑶儿不小了,哪能一辈子耗在老婆子身边。皇祖母一定给我们瑶儿,挑一个样样都好的夫婿。”
      ——
      “郡主心不静。若是再这般,便是要罚的。”
      秦然坐在地上,闻言叹了口气,索性扔了手里的长缨枪,恼道:
      “魏师父杀了我罢。日日放下这个学那个,忙得团团转,脚打后脑勺,偏生哪个师父都要训我。你们自然是好,只学一门,自然精通。要叫你们如我一般,早早儿的起来又扎马步又练枪法,再不就是弓弩刀剑,且不说是不是女儿家该学的,就算是,气还没喘匀,就要去听夫子讲课。之乎者也,仁义礼智,要背诗要背文,还要背它什么意思。既然写了就不能写的通俗些?
      魏师父你莫笑,你是武学奇才,去听两句赵、何两位夫子讲课,你也头大得很。下了学,又要练琵琶,听乐师再絮絮叨叨。练得手都抖,又要去学点茶女工,拈着针不注意不是刺歪了,就是扎了手,点茶搞不好还能被水烫了。
      好容易歇下来,又要帮姑母看账本,你当那账本子好看?密密麻麻的,那得了宠的这也要那也要,不是分例内的也敢要,偏生这帮奴才要了就给,势利得很,一派乱账。当今的皇后娘娘没个气性,那点眼界心胸全用在别处了,这些子事一概不管,也不会管。都落在我姑母这里,我姑母这些年也是愈发身子不好,也躲懒,都在我这儿看了。
      到底讲下来,这后宫里的账是我在管。您听听我累不累死了?人家姑娘要学的我要学,男子学的我还要会一点;这女儿家的要学,妇人家的竟也提前开始做。
      就是神仙罗汉也要累死了。这还没算上北府的人情往来,京中的各大家,红白喜事多得是,都要送礼。今儿她嫁人,明儿他生辰。累也累死了。如今又跟长韭菜要割了一样,怎么个个儿的公子小姐都开始议亲?宫里又开始给几个皇子选皇子妃,几个娘娘上下嘴皮子一碰,扑风捉影的事,有的是人到处打听。这一打听,就有嚼舌头的,宫里嚼舌头的多了,必生是非。
      这种事处理严了也不行,轻了也不行,到底最后是我当坏人,然后再去给人家主子赔罪,说我没见过世面一时吓着了,胡乱处理了。人家看在我是个孩子的份上饶了我。多少委屈还要往肚子里咽。
      您说我心不静,我能静得下来?不过是个枪法使错了,我又不上场杀敌,学的那么精做什么,难不成,改明儿就派我长兄回来看账本子,叫我去戍边守国了?”
      魏部首没见过这般境况,一时间怔在原地,被她炮仗似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半晌方道:
      “郡主这话说得可是多少有些大不敬。臣全当没听见,既然如此,郡主歇两日,再来学也不迟。郡主莫气坏了身子。”
      秦然撇撇嘴,不满道:
      “你说的好听,不过是隔岸观火。”
      魏部首摸了摸胡子,笑道:
      “那郡主是不用歇这两日的意思?”
      秦然气恼着起身,拍拍手上的灰道:
      “就知道吓唬我,我怎能不歇?你不许给我长兄写信告状!”
      走了一半,又折回来道:
      “魏师父,您如今都是顺意司的部首了,天天教我做什么,您打发个下属就成了,您一身盖世武功,教我可惜了。”
      说着看了看魏部首的神色,魏部首一脸戏谑,秦然低头叹道:
      “罢罢罢,我父兄给我积得德,真是消受不起……”
      ——
      温宓看见来人一脸怒气,不由笑道:
      “好端端的大早上生什么气呢?”
      秦然没搭话,径直坐下,半晌方道:
      “我气什么?只是不顺心罢了。”
      温宓给她添茶,闻言莞尔:
      “天底下哪里有总是顺心的事,不如意的事多了,若都是顺心的那还了得呢?”
      秦然撇撇嘴,不满道:
      “道理我能不懂?偏生叫你拿了去说嘴教育我,我看你下次遇见烦心事,能忍住不气恼的。”
      温宓低下眉眼,半晌笑道:
      “说到烦心事,我倒是真有。”
      秦然啜了一口茶,道:
      “你不必说,我听闻了。去你家提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子了。你有什么忧心的,你祖父自然会护你周全,温首辅历经两朝,见识过的人,比你我吃过的饭都多。你是他嫡亲的孙女,如何不会给你择一门良婿?”
      说着,放下茶盏,气恼道:
      “我长兄先前说我还不信,原来这京中的女儿家们,满心满眼里也不过就是婚嫁之事而已。怎么突然间,都开始议亲了?成天间,心里嘴里左不过这点事。”
      温宓看向她,反问道:
      “谁又能如你一般,事事都是定下了的?各有各的难处罢了,你若是未定下的,只怕你现在也急呢。”
      秦然不愿意听,身子一歪靠在温宓怀里,伸手去捂她的嘴,温宓也不饶她,就势探向秦然肋下咯吱。秦然笑着躲,正闹,就见何夫子进来了。几人起身行礼,何夫子点点头,众人落座时,秦然趁机低声道:
      “绘烟,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绘烟领了命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温宓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林姝妧不在,于是探究的看向秦然,秦然冲她摆摆手。上首何夫子咳了两声,二人各自低下头。
      ——
      散学时,绘烟依旧没回来,回雪站在外头等着,秦然瞥见绛菱、丹杏都在,于是道:
      “你小心走,我便不打发人送你了。”
      ——
      温宓行至甬道,未曾想又遇见了林承桓。林承桓也没想到,略略吃惊,和声笑道:
      “温三娘子安好?”
      温宓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低垂着眉眼。林承桓见状,亦知不该多留,半晌轻叹一声道:
      “孤尚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三娘子自当珍重。”
      温宓抬眼看向林承桓的背影,被朝阳金辉勾勒的不甚真切,云水纹蟒袍,紫金冠。阔阔行于甬道之间,若朝霞举。温宓心下暗叹,不知何来的难过,酸酸涩涩的打翻在心底,收回目光,低头走自己的路。却不曾见前方的人,止住了脚步,回头看她。怀德见状,轻声请道:
      “殿下?”
      林承桓回过神,低头笑了笑,径直而去,只是说了句不知是玩笑,抑或是惋惜的:
      “温三娘子颇有林下风致。”
      ——
      秦然回宫,就见绘烟迎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
      “姑娘,听说三皇子被言官参了,说是前些日子三皇子的家仆帮三皇子争一个什么小娘子,出手打死了人。被衙门的人拘了去,三皇子拿钱垫了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这小娘子是禁军大统领——郑大统领的爱妾之妹。原不值什么,可姑娘你也知道,这郑大统领是个执拗的。今儿一早上朝,联合着言官,狠狠的参了三殿下一本。陛下震怒,如今还在御书房骂三殿下呢。”
      秦然奇怪道:
      “骂他关我什么事,你这般着急。”
      绘烟急得直跺脚:
      “姑娘!如今三公主在御书房外头跪着的,说是求见皇上,一直没让见,顺嫔如今在咱们宫里坐着的,娘娘推脱病了不肯见呢。”
      秦然指尖转了转犀角穗子,想了半晌道:
      “我可得躲着去。”
      说着又问:
      “鹤渊哥哥回府了?我们瞧瞧他去吧。”
      ——
      东宫。
      沈良娣迎了出来,笑道:
      “郡主来了?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臣妾备上好茶等郡主来。如今仓促,郡主倒是不嫌弃才好。”
      秦然笑笑,眉眼弯着,一副小女儿模样,问道:
      “太子哥哥呢?”
      沈良娣怔了一下,笑道:
      “殿下回来没一会儿,就去了顺意司。说是,抓到了个什么人,要去审一审。若是旁的地方也就罢了,只是那地方多少有些不干净,郡主且坐坐,应该就回来了。”
      秦然闻言,只觉得无趣,坐了一坐就走了。走到一半,打起帘子道:
      “去顺意司。”
      一路上马车挂着牌子显眼得很,顺意司的人早早就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秦然马车一到,魏部首就迎了上来,半作揖道:
      “郡主安好。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秦然坐在马车里没动,回雪替道:
      “我们郡主不过是来瞧瞧,魏部首不必多心。”
      魏部首顿了一顿,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左右,恭敬道:
      “顺意司多是血腥腌臢气,只怕冲撞了郡主。还请郡主回吧。”
      秦然伸出手,挑开一点帘子,明晃晃的瞧见一对石狮子身后六扇开的黑漆大门,四下守卫护腕紧束,腰佩□□,魏部首看见她挑帘子,不赞成的摇摇头。秦然收回手,笑道:
      “魏部首不必担心。劳烦魏部首领着车马从角门进吧。”
      ——
      秦然方下车,魏部首便低声道:
      “郡主是来寻太子殿下的?殿下在地牢,那里不干净得很,郡主千金之体,还是在臣办公之所用杯薄茶吧。”
      秦然戴了遮面,却也是满眼写着不愿,魏部首深知是小女儿家胡闹,正欲再劝,秦然突然开口道:
      “魏部首带路就好。”
      魏部首争不过她,只得听命。临至地牢,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混着积年的血腥气,沤出腐烂的气味,墙上用来照明的火把昏昏欲灭。向左是无尽幽暗的地牢,向右传来隐隐绰绰皮肉撕扯的声音,更新鲜而浓重的血腥气,痛苦的闷哼声,严厉的审问声,在浑浊不堪的空气中凝滞缓慢的冲击而来。
      秦然摆摆手,拒绝了魏部首陪她同进的提议。缓步走了过去,越是向内,令人胆战心惊的鞭笞声越是清晰,垂死之人的呻吟,与施暴者的咒骂越是可怖。
      里面并不如她所想那般昏暗,反而有几扇不大的小窗,透着光,阴森森的。还有十几步远时,一切声音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濒死者的喘咳,门倏得打开,卫岸刀刃半露,警惕的站了出来,见是她,一时间愣住原地。
      半晌,慌忙收回刀,欠身行礼。秦然没做声,打算走进去,卫岸抬手拦道:
      “郡主,里面不干净。”
      秦然轻轻推开他,走了进去。十字固上绑着那个近乎不能被称作人的人,一身血肉模糊,空气中是血与便溺的腥馊味儿,与之对立的明暗相交之处,放着一把太师椅,甚至并有一个小几上摆着茶盏。林承桓坐在椅子上,即便是在这种令人作呕的地方,依旧有着光风霁月的玉树之姿。
      林承桓见是她,不无震惊,秦然小心翼翼的提起一点点裙角,走到林承桓身侧,行了礼。又抬首对上林承桓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来不及收回的暴戾与冷漠,行刑者不知所措的看向二人,林承桓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秦然的记忆中,林承桓颇具耐心,唯一有一次因公事突然离开,也是因为抓到了什么人。那日林承桓去了好久,回来时,宸妃劝他说查明要紧,自己的身子也要紧,那种地方到底戾气大,还是少去为好。那时秦然听不懂,今日倒是醍醐灌顶。
      林承桓换了朝服,一身白袍,近乎于奢靡的,上面是金银线绣的云龙团纹。仿佛与对面血肉糜烂的场面毫无关系,却又令人作呕的融合。暴虐阴狠的一面挣脱温文尔雅的皮囊,在温润如玉的面孔下,透过眸子浓稠阴暗的流淌出来。
      秦然轻轻的去拽林承桓的衣角,小声请道:
      “鹤渊哥哥。”
      林承桓压了压心底的情绪,不耐烦的揉着眉心:
      “你来做什么?”
      秦然没答,只是看了看对面昏死的人,好一会儿问道:
      “他是与先皇后娘娘仙逝有关的人吗?”
      林承桓抬眼看她,眼神里流出脆弱的迷茫,半晌合上眸子,仿佛泄了气一样,疲惫的点点头。他招招手,秦然顺从的走过去,任由他轻抚了抚自己的发尾后背。秦然小声道:
      “鹤渊哥哥。”
      林承桓摇摇头,秦然乖顺的闭了嘴。叹气,又无奈道:
      “走罢。”
      走到门口时,林承桓对着行刑者冷声道:
      “别让他死了,必须问出来。”
      秦然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原是一时兴起,颇有些胡闹意味的来。真见了这番场景,却也是怕了,身子轻轻的抖着。林承桓见了,叹道:
      “本以为你长进了,不再胡闹。而今看,到底是个孩子而已。吓坏了?快回宫去,叫太医给你开些安神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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