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忽然夕时

66、Part 65.

　　此刻的南诗，正一脸惊奇地环视着他们脚下所在的地方。

　　原来他要带自己来的地方，就是海洋馆啊。

　　站在长长的海底隧道中，他们的四周都是游走的海洋生物，脚下还有那些她叫不出名字也从没见过的生物种类。

　　一块阴影从她上方浮过，她抬头向上看去。那条鱼像是一块地毯，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细细的尾巴。

　　这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眼睛跟随着它们咕噜噜转着。

　　“这个叫魟鱼。”

　　不知什么时候，祁云烈已经站在她的旁边，顺着她的视线一起追随着那条所谓的魟鱼。

　　“魟鱼…魟鱼…”她盯着魟鱼，呢喃着重复了两遍，就像是小孩子在领教和巩固新的知识那样。

　　祁云烈微微垂眸，忍不住轻笑，“喜欢这里吗？”

　　“喜欢。”她出神地点头道，眼里淬着光。

　　南诗是在后来才知道这家海洋馆还有个特殊的“招牌活动”——可以在夜宿在海洋隧道里，每天只开放五个名额，外加工作人员精心准备的海洋晚宴。

　　她一边隐隐觉得和“陆以安”一起外宿不太合适，一边又觉得这听起来好特别，于她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祁云烈倒是很有一套，他丝毫不急切地让她做出决定，在了解到今晚没有人预定之后，直接将五个名额全部包了下来。即便她最后决定夜宿这里，也不会觉得有外人在而不方便。

　　这样一来，钱花都花了，而且还是五人份的花费，她就更不好意思拒绝了。

　　“没关系，先定下来，你可以随时决定，不然万一你想好了但是名额没了怎么办？”

　　祁云烈像个大爷一样，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走在前面，他不在意的样子让她心里更生一丝愧疚。

　　不出所料的，她最后还是同意了。祁云烈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善良的人总是有这样致命的弱点的。

　　不过南诗决定留下不光是因为钱花出去了，更是因为她真的想留下这样美好的回忆。

　　两人在水下餐厅吃着时节限定套餐，配着白葡萄酒。

　　祁云烈挑眉，冲她举杯，“味道还可以吗？”

　　她嘴里还在嚼着一块牛肉，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祁云烈的杯子，敷衍地抿了一口，又继续嚼着嘴里的肉。

　　“可以的，不过说真的…”她咽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凑近了桌子，“我觉得这个牛肉还不如你做的。”

　　“我？”祁云烈表情一滞，转而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在她眼里是陆以安。

　　陆以安还给她做菜了？

　　“是啊，”南诗没有看出他的端倪，“看不出来你的手艺居然那么好。”

　　“是吗…”祁云烈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浅浅笑道，“那下次再给你做其他的菜。”

　　看着她笑得心满意足的样子，祁云烈暗自感叹着，他竟然还不知道陆以安做菜功夫有一手，看来之后要学一下厨艺了…

　　餐后，他借口去洗手间的空隙，特意让餐厅准备了一份甜点。

　　原本菜单上是没有的，当甜品端上来的时候，南诗明显眼睛一亮。

　　“怎么还有甜品？”虽然是疑问句，可她说话的语气是充满惊喜的。

　　祁云烈笑着不说话，默不作声瞅了一眼服务生。那服务生立刻会意，“女士，这是我们餐厅的secret menu，不对外出售。而您刚好被选中，请慢用。”

　　等服务生离开之后，她才雀跃着冲祁云烈小声道，“我们也太幸运了吧！看来今天留下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对吧？”

　　“是啊。”祁云烈一边认同地点着头，一边用手撑起下巴，身体下意识地凑近了她，在看到她将甜品送进口中满意地点头时，忍不住垂眸微笑。

　　酒足饭饱之后，那些不留宿的食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南诗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有些迷离。看起来是酒量不行，后劲上来了。

　　祁云烈嘴角僵了僵，开口轻唤，“小鱼…”

　　“嗯——？”她带着明显的鼻音，刻意拉长了音调，眨巴着眼睛看他。

　　“你…还好吧？”

　　“好啊，很好…”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抓起手边还没喝完的半杯酒一饮而下，“怎么了吗？”

　　他的眉间闪过一丝担忧，“你是不是喝多了…”

　　“怎么可能？”她大剌剌地摆手，样子明显就是喝多了，“我跟你说啊陆以安，我虽然很少喝酒，但我还没那么逊…这才没几杯…”

　　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实在令人发笑，祁云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她不满，突然凑近了他。

　　他也不甘示弱，撑着下巴离她更近一步，注视着她的眼睛，眼底一片宠溺，“看来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此刻，她红扑扑的脸蛋清晰地印刻在他如深海一般的瞳孔中，头顶和四周都是幽蓝的水域和慵懒游走的海洋生物们。

　　昏暗却不失意境的灯光下，心脏蓦然落下，在意识中投下致命一击，令她一瞬间沉沦。

　　那些感谢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陆以安…”她眯着眼睛，努力聚焦。

　　他也在那一刻变得紧张起来，心跳似乎渐渐缓慢下来。她会对陆以安说什么呢…

　　“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都在，不管是在仓库的那次，还是今天我被其他人甩了耳光…”她认真地垂眸回忆，“反正，我想说的是，认识你真的很开心，我觉得很幸运…谢谢你。”

　　看来她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自然地向他表露心声呢。他想着。

　　可是傻瓜，不管是在仓库那次，还是今天，在你身边的都是祁云烈，不是陆以安…

　　说完这些，南诗像是消耗了很多力气一般，手臂无力撑着脸颊，软绵绵地垂在桌子上，整个人也趴了下去。

　　“要不去休息吧？”

　　祁云烈起身去扶她，却不料她还留有最后一丝倔强，挣扎着说自己没有喝醉。

　　一个没扶稳，俩人双双摔倒。

　　祁云烈的右脚本身有旧伤，因为陆以安总是爱搞一些极限运动，滑板、赛车类运动哪一种都是会伤及脚腕的高危运动。

　　这下，脚伤复发，他坐在地上猛吸了一口冷气，紧皱眉头抱着脚踝，额前的冷汗渗了出来。

　　这么一摔，南诗也清醒了些许，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赶忙从地上坐起来，满脸担忧地询问。

　　“陆以安…你怎么了，摔到哪里了吗？”

　　他咬着牙轻轻摇头，“没事。”

　　可是他这个样子，怎么会没事…南诗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顶着酒劲跌跌撞撞地冲出餐厅。

　　“你小心…”祁云烈冲着她的背影担心皱眉。

　　没一会，南诗带着一个男服务生来到餐厅，只见男服务生手里拿着一个冰袋和一条毛巾，蹲下身子小心地看了看祁云烈的脚踝。

　　南诗站在身后，满眼担心。

　　“没那么严重，老毛病了，”祁云烈忍着疼，温情的目光望着南诗，“休息一晚就好了。”

　　末了，他对服务生说，“扶我去休息的地方吧，麻烦了。”

　　南诗也上前，挽住了祁云烈的手臂。

　　他先是微微一愣，转而轻笑起来。

　　“还笑！”南诗嗔怒地瞪他一眼。

　　床铺所在的“海底隧道”此时已经换上了幽暗的灯光，仅有的较亮光源是来自两个安全通道标识散发着的绿色荧光。

　　透过玻璃看去，大部分生物都已经在休息，水域变得安静了不少。

　　祁云烈和南诗两人分别平躺在一床白色的地铺上，两床被子大概相隔半米，不到一条手臂的距离。

　　在南诗看来已经很近了，自从躺下之后，她的心跳一直跳得不慢。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局促，祁云烈也是少有的沉默，只有两人清晰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

　　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氛围吗…

　　“陆以安…”女孩转了转眼珠，此刻她已经差不多酒醒了。

　　“嗯？”祁云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嗯…等你老了以后想做什么呢？”她盯着上方的斑驳陆离的水光。

　　“老了以后？”他没有意料到她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眼里有一丝惊诧。

　　“对啊，老了之后…你就不能开喜欢的赛车了，等到那个时候的话，你会想做什么呢？”她转头看向他，眼中盛着水波。

　　“你想得还挺长远啊，”他调侃道，“那你呢？”

　　南诗挑眉，完全不上当，“是我先问的你，不许耍赖。”

　　他笑着思索，“那…当个厨子？”

　　“当个厨子？”南诗忍不住笑出声，“认真的吗？”

　　“怎么，你不是是说我的厨艺比餐厅还好的吗？难不成是违心的话？”

　　“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惊讶。”她收敛了笑，认真说道。

　　“惊讶什么？”

　　“就是觉得，你看起来是一个追随自由，无拘无束，很洒脱又不羁的人，我以为你会想老了之后会想去环游世界之类的。”

　　“洒脱又不羁…”他沉吟着，原来在她看来，陆以安是个这样的人，“那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吗？”

　　“很酷啊，我也很向往这样的人生。不过…”她的眸光黯淡下来，“我注定没办法活成你那个样子。”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人，是注定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

　　她的话，像是一记石锤重重地敲击在祁云烈的心口。

　　用一生去治愈童年，他又何尝不是呢？陆以安的洒脱，正是因为他难以承受那样的痛楚，才生出的自由不羁之魂…

　　她的眼睛里，又重新看到了母亲离开那天的景象，渐渐泛红。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原本就是想带她来散心的，随即话锋一转，“那你呢，现在该你回答了哦？”

　　听到他开口，南诗吸了吸鼻子，立刻调整了刚刚的失态，眼神里又有了向往，“我啊，我想开一家咖啡馆。”

　　“开咖啡馆？为什么？”祁云烈一脸好奇，原本平躺的身体忍不住侧身朝向她。

　　“我想开一家有小院子的咖啡馆，养上一两只小狗，店里摆上书，客人不用很多，够养活小店就行。平时还可以和客人们聊天，偶尔帮她们做做心理疏导…院子里要种上桃树，如果桃子很甜有人来偷的话，我就偷偷躲在树后，扮鬼吓她们…”

　　她说着说着，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笑得像是现在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理想生活一般。

　　祁云烈认真地听着，呼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慢，流光溢彩的眼睛里溢满了深情。

　　他看进她的双眼，仿佛看到了内心深处住着的那个极度孤寂却又善良有趣的灵魂。

　　“那我可以去你的咖啡店做厨子吗？”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诶？”女孩一愣。

　　“你的想法听起来比我的有意思，我很感兴趣。”

　　南诗笑起来，两颗梨涡若隐若现，“陆大少爷，我可不保证我有钱雇你哦。”

　　“没事，我可以不拿工资，毕竟两个人无聊总好过一个人无聊，对吧？”他挑眉，语气里含着笑意。

　　“那我们老了之后做邻居？”她眨着眼半开玩笑道，目光不偏不倚地落进他的，“要是没人陪你玩的话，欢迎你来找我玩。”

　　他突然想让时间就此停留，这一刻实在太过美好，太过让人留恋…

　　那个残缺的灵魂，似乎找到了另一个和他同样残缺的灵魂，正慢慢将他的缺陷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