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痕》忽然夕时

62、Part 61.

　　宋翊展带着一身酒气，颤颤巍巍打开了家门。

　　头脑还是清醒的，手脚却根本不听他使唤，踉跄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动作过大，手机从他的衣兜里摔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屏幕随即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光线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依旧瘫在沙发上，费劲地挪动了一丝身体，伸手刚刚好够得到地上的手机。

　　眼睛眯起一条缝，努力将视线汇聚在那一方屏幕上。等刚看清楚那个名字时，他的表情就染上了一层嫌恶。

　　又是阮纪舒…

　　宋翊展似乎是不耐烦地将手机随手扔在了沙发角落，伸手揉着眉心，一下一下，却怎么也揉不开。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又或许处在一个梦境边缘。

　　他下了一个决心。

　　于是下一秒，整个人像只弹簧一般猛地弹了起来，摸索着被他扔在缝隙里的手机。

　　屏幕在他的指尖的触碰下再次亮了起来，宋翊展看着屏幕上的聊天框，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大串消息，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而，边煜寒的话隐隐约约响彻在耳边。宋翊展仿佛看到了那时他眼底闪烁的光斑，或许他说的是对的…

　　他暗自点头，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然后按下了发送键，再将手机关机，过程一气呵成。

　　已经太迟了吗…不，就算已经迟了，他也要挽回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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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床边，眼底有一片藏匿不住的浓重和悲凉。

　　视线所定格的地方，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脆弱的瓷娃娃一般的面庞。他就那样久久地注视着她，心绪无比复杂。

　　发生事故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那个救出她，陪着她的人，是祁云烈。

　　虽然祁云烈将这件事写在纸条上放在了床头，可说到底，那个焦急到满头大汗去查看监控，又上上下下跑遍了整栋楼的人，不是他。他没有见到她那时无助又绝望的样子，他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可祁云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祁云烈的刻意接近只是把她作为一枚棋子…一枚用于对抗宋翊展的棋子而已。

　　心理学专业的祁云烈，又怎么可能没有看出宋翊展对她的特殊情感…

　　不仅仅是祁云烈的行为有些异常，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了。

　　他原本只是觉得有趣才接近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值得祁云烈这个迟钝又冷漠的家伙为此大动心思，可当她今天在车上问起他，那个救了她的人是不是他时，他竟生出一个冲动的念头…他希望那个救了她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陆以安忍不住暗自攥了攥拳。

　　如果他们两个对南诗抱有同样心思的话，祁云烈作为这具身体最初的主人，会不会将他消灭呢…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那样的地步，他又该何去何从…

　　虽然他有着独立的思想、身份和属于自己的记忆，可他终归没有完整的个体。

　　这一点他一直都知道，他永远…只能活在暗处，而他的存在，就像一场没有胜率的仗。

　　突然，躺在床上女孩似乎是生了什么梦魇，眉心狠狠地拧了一下，身体也猛地缩了缩，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睡梦中的她看起来也那么无助，好像有一只手将他的心脏掐了一把，隐隐作痛。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她的头发，可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发丝之时，那只手顿在了空中，和她额前的发丝仅仅只有一指的距离。

　　我在做什么？

　　陆以安下意识地敛了眸子。

　　几个呼吸之后，他终是轻叹一口气，将手改变了方向，放在了她的后背轻轻拍着。

　　眸光有些失神，可挡不住他眼里的担忧和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将她留在身边。可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令他感到隐隐约约的恐惧。

　　在他的印象里，他还从没有产生过任何欲望和目标。自始至终，他都是在随心所欲地生活。

　　不，准确来讲，是“帮祁云烈生活”…

　　床头暖黄色的灯光下，细小的尘埃沉浮着，犹如在蕴藏一场巨大而隐匿的暗涌。

　　她翻了个身，也许是因为离灯光的方向更近了，亦似乎是感受到了陆以安有些炽热的视线，她渐渐睁开了眼睛。

　　像是清晨的雨露，她的眼底还带着一层雾汽。

　　在看清楚坐在她床边的人后，她的眸光微微一滞。

　　陆以安薄唇轻抿，游刃有余地对上她的视线，轻轻扬起了嘴角。

　　“醒了？”他的声音难得有一丝软糯，听起来竟也是温柔的。

　　女孩的表情多了些仓惶的意味。不知怎么的，这样暖洋洋的灯光氛围下，让她觉得有些暧昧在其中。

　　“我这是怎么了…”她坐起身子，后背靠在床头，因为努力回想而微微皱眉。

　　“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他轻描淡写道，尽量不让她再次受到影响，“饿了吗？”

　　“还好…”她还处在一个迷茫的状态，眼神有些涣散，“我睡了多久啊？”

　　陆以安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幽幽道，“没多久，一个小时左右吧。”

　　她愣怔着点了点头，“这样…”

　　厨房的锅子里，正咕嘟咕嘟炖着番茄牛肉。鲜香的气味透过锅盖留下的一道缝隙溢出，在房间里弥漫着。

　　她的胃开始活跃起来，因为平滑肌蠕动的加快所产生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格外明显。

　　她一脸尴尬地捂住了肚子，冲陆以安扯出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当然，那个笑容在陆以安眼里是有些滑稽的。

　　他忍不住轻笑，起身站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插在裤兜里，“出来吧，饭应该好了。”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以安便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出去之后，她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刚刚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莫名地紧张。

　　南诗深深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的番茄牛腩的香气，像是一股暖流缓缓地遍布了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流入了心脏的位置。

　　看着厨房里那个背对着她正在盛饭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陆以安盛好饭，双手搭在一起，坐在餐桌的一侧安静地等着她。

　　桌上摆着两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牛肉，一份清炒西兰花，两杯橙汁，还有她在柜台前盯了半晌的——那个公主造型的蛋糕。

　　南诗最先看到的就是那个蛋糕。

　　她一脸讶异地站在桌边，有些不可置信，明明刚刚他们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买这个。

　　“这…”

　　“刚刚你不是看了很久，应该是喜欢吃的吧？”陆以安笑道。

　　“可是刚刚…”她顿了顿，“我们没有买这个不是吗？”

　　陆以安挑了挑眉，一双好看的眼睛熠熠生辉地注视着女孩。

　　“你…又重新回去买的吗？”

　　陆以安还是没有说话，表示默认。他看着南诗坐下，视线还是没有离开那个蛋糕。

　　“这个蛋糕，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他的身体自然地往前探了探，看着南诗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好奇。

　　陆以安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那不过就是一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回忆而已，她和宋翊展，也都已经结束了。

　　“没什么意义，”她似乎是释然地笑了笑，然后将视线转移开，“我们吃饭吧？”

　　看着她明显地避开了话题，陆以安自然也不再追问，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明亮的餐厅里，两个人安静地对坐，各怀心思。

　　陆以安的内心有点忐忑，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做饭。他拿着筷子没有动作，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南诗。

　　看着她拿起筷子，夹起盘子边缘的一块牛肉，收回手臂将筷子递到嘴边，咀嚼…

　　他也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做出吞咽的动作。

　　然后，她的眼睛忽而明亮了起来。

　　“好好吃！”表情瞬间明媚了起来，她开怀地笑了起来，“陆以安，原来你的厨艺这么好！”

　　听到她这么说，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心情颇好地跟着她一起笑。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还好，平时做得比较多，喜欢就多吃点。”

　　他才不会告诉她，这是他刚刚照着菜谱失败了两次，废掉了两斤牛肉，又不得不重新去超市买，第三次才成功的番茄牛肉。

　　也不会告诉她，其实她昏迷了三个多小时的事实。还好，她看起来也没有注意到时间。

　　南诗大快朵颐，他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连咀嚼的速度都在不经意间慢了下来。

　　余光瞥到陆以安放慢的动作，她抬头刚好对上了他的视线。一双好看的眼睛忽闪着，像是寂寥一片的夜晚中忽而漫天的流萤。

　　耳根微微泛红，她将视线默默偏移开，“怎么…了吗？”

　　“你生日是几号？”他突然没头没尾地丢出一个问题，令她有些莫名其妙。

　　“生日？”

　　“嗯。”

　　她眼眸中的光突然黯淡了大半，沉吟道，“我不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陆以安怔住。

　　她思索了一下，又缓缓开口，“身份证上的日期，是我去孤儿院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没有过过生日。”

　　世界瞬间一片寂静。

　　心脏变得生疼，陆以安只是颤着睫毛垂眸看着她，却再没有其他动作。

　　良久，他才听到从他喉咙中挤出的几个音节，几近支离破碎。

　　“是…几号？”

　　女孩极轻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有隐忍的意味，“四月十二号。”

　　“不过，”她转念一想，“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嗯…”他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玩笑般的语气，“准备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她愣了愣。

　　陆以安轻笑，一只手撑住下巴，“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切…”

　　他含笑的双眸望进了她的眼底，像是扔了一块石头在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在心底发出掷地有声的一击。

　　小鱼，不要再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