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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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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府邸内,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女婢熟练的将信鸽接在手上,拿出绑在鸽腿上的纸筒,转身进了屋内。
房间里挂满了白纱,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跪坐在矮桌旁,面前摆放着一些珍贵茶具,几缕茶香从壶中缈缈溢出,琴女坐于一侧,悦耳的琴音袅袅不绝。
红衣女子肤如凝脂,手如柔夷,只见她右手拿着一只小巧的紫砂壶,左手轻扶着长袖,正将紫砂壶中的茶水缓缓倒入面前的茶杯中,动作极其优雅端庄。
女婢走到女子身边跪下,将纸筒双手递给女子,女子接过后打开查看,随即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一蹙,喃喃道:
“丰都......”
沉默片刻,女子将纸条随意丢进旁边燃着的火炉内,转瞬化为灰烬。
“派人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顿了一下,又提醒道:“让他们小心些,别被他发现了。”
......
丰都地处西南,风景秀丽,山水如画,冬季气温舒适,夏季却蝉喘雷干。
越蒲在梦溪园待了几日,天气逐渐变得炎热,终于等到了宋先生。
“小女越蒲,见过宋先生。”
宋颖诧异的看了越蒲一眼,“你为何在此?”
“越蒲五日前到此,想要在梦溪园进学,请先生答应。”
宋颖今年三十有五,是先皇太傅的孙女,文采斐然。
当年太傅年老辞官后便带着家人定居丰都老家,宋颖也跟着来此,后来嫁人后越蒲三次去请才将她请来,因此对宋先生倒也有几分了解。
宋颖更加疑惑,“为何想在这里进学?”
越蒲笑了一下,回道:“越蒲自认天资聪颖,可惜怀才不遇,沧海遗珠。”
停顿了一下,脸色微微泛红。
“早就听闻梦溪园是盛名的女子学院,在这里进学的女子曾多数入了内廷,当了女官,分掌宫廷事务,少数进了朝堂,为国效力,尤其是谢庭瑶谢大人,更是升为右台御史,正二品官员。越蒲心向往之,因此而来。”
“你既知道这些,更应知道,谢庭瑶三年前便被革除官职,发配边疆,怕是早已离世,其他在朝女子官员也都被相继罢官,嫁人生子,只是过得却比平常女子凄惨许多。”宋颖话语寂寥。
“越蒲知道。但越蒲坚信,女子定能再次为官!”
宋颖顿时被越蒲坚定的语气所震撼,当年梦溪园的盛况仿佛又重现眼前。
许久,她才欣慰道:“我相信你。”
“你叫越蒲?”
“是的,宋先生可唤我阿蒲。”
“阿蒲?”
熟悉的名字使宋颖一愣。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人也让她唤他阿蒲。
这么多年,不管外人如何看待那人,在她心中,那人永远都是一派清风霁月,胸怀坦荡。
她绝不信他是坏人!
“我还是...唤你蒲儿吧!既你已做决定,那我就尽全力协助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越蒲欣喜,“多谢宋先生。”
几日后,孟梓琪、李恬雅与白悠悠三位先生也相继返回书院,接受了越蒲。
只有叶雨晨叶先生久久未回,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让越蒲有些忧心。
......
盛夏的夜晚十分闷热,知了在树林中叫个不停,无端使人心情更加烦躁。
黎云溪处理好送来的军中事务后,身体后仰,放松了下肩膀。
已经过了两天,孟非还未找到人,越蒲此人怕是不简单!
越蒲...为何他偏偏叫做越蒲呢?
行走之间,可真像啊!
黎云溪不自觉的拿出一张空白宣纸,刻入心底的样貌随着一勾一染中逐渐成形,画中之人男子装扮,生着一双温柔桃花眼,拿着一把凛凛菖蒲剑。
越蒲......阿蒲......
黎云溪眼神有些涣散,轻轻呢喃了一声,以往的回忆顿时如潮水般涌来——
黎云溪是威武大将军黎宋的儿子,母亲是京城显赫世家王家嫡女,因是独子,长相又随了母亲,极为俊美英朗,因此他自小在家中备受宠爱,养得金尊玉贵,性格骄矜。
然而,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黎宋突然战死沙场,母亲也悲痛之下随夫而去,转瞬间诺大的将军府就变得空空荡荡,不复从前,他也被送到了外祖母家中生活。
因家中突逢变故,他开始渐渐变得沉稳,懂得察言观色。
一天,黎云溪因思念父母,悲伤的藏在假山中的一个山洞中偷偷哭泣,突然听到两人细微的交谈声,黎云溪听出了其中一个正是舅舅的声音,好奇之下便悄悄靠近,却没想到竟听见了父亲去世的真相——
原来父亲并不是战死沙场,而是皇帝怕他功高盖主,因而设下圈套将他害死。
此时年少的黎云溪心中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一怒之下,瞒着亲人去了西北参军,也因此遇到了大他七岁的沈菖蒲。
当时黎云溪刚过十六岁生辰,手无缚鸡之力,在军营中着实吃了一番苦头,但因性格倔强,就算被打的再惨也仍然不肯屈服,从而被当时已是副将的越蒲注意到,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沈菖蒲教了黎云溪两天,发现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有些惊喜,后来就连武功也教给了他。
只是他刚开始沉默寡言,很少说话,沈菖蒲还因此调侃他太过沉默,干脆称为子默算了,后来这两个就成了他的字。
那段时日,他们朝夕相处,共同上战场厮杀,换来功绩。
他们每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黎云溪的性格也逐渐开朗,成了众人心目中的翩翩少年郎。
在黎云溪眼中,沈副将长相极为俊美,武功高强又足智多谋,每每都能使计让敌人战败而归,深受李将军信任。
黎云溪视沈菖蒲为师为兄,当作偶像一般尊重崇拜,听不得任何人说他一句不好。
后来,沈菖蒲于战场之上杀了敌军将领,被封为骠骑大将军,在庆功宴上不停被人灌酒,喝得枕曲藉糟,烂醉如泥。
黎云溪扶着酩酊大醉的越蒲回到帐篷,为他擦脸洗漱时,不小心摸到一抹柔软,瞬间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才缓过神来。
原来,沈菖蒲竟是女子!
黎云溪心乱如麻,面红耳赤。
“子默,我偷偷告诉你哦,不许告诉别人。”
“我其实不叫沈菖蒲!我叫越蒲,超越的越,蒲草的蒲,是希望我要如蒲草般坚强,不再生病。生病好难受的,你可不要生病哦。”
“我终于成将军了,真的好难啊,好想回家”......
当晚越蒲还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梦话,唯独系统之事仿佛是个禁忌,就算她在梦中也不敢提起分毫。
黎云溪这才知道,越蒲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因此后来胆子大了,只亲密的唤她‘阿蒲’。
他猜测,越蒲应是如他一般,家中出了事故,因此才女扮男装,不顾一切上战场杀敌,想要成为将军,从而报仇雪恨。
那天以后,黎云溪对越蒲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对她多了一丝心疼与呵护。
他的目光开始时刻注视在她的身上,她穿着铠甲站在将士们中间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举手投足豪迈矫健,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出一丝属于女子的绰约风姿。
但黎云溪就是被这样的越蒲所吸引,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后来,越蒲扶持新皇慕容修登基,如愿当上唯一的异姓王,进入朝廷,把持朝政,权势滔天。
黎云溪得知先皇死时,终于为父母报仇,心里只觉快意。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看到越蒲有一丝复仇的想法,这时才意识到,那些全都是自己胡猜乱想。
可是,正因如此,他心中才更加想不通。
尤其是,不知越蒲为何突然性情大变,滥杀无辜,害死忠良,以至于人人唾骂,遗臭万年。
黎云溪还记得,有一次在朝堂上,越蒲像是突然性情大变,随便一个缘由,不顾皇帝旨意就将一位朝廷官员下了狱,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有半分怨言,皇帝气得面色铁青,却只能暗暗忍下。
下了朝,他拦住越蒲质问她,为何变得如此狠毒?
越蒲却仿佛丝毫没有处置人后的快感,浑身疲惫,面无表情的对他说:“我想做什么,关你何事?黎将军,不要以为你当了将军,就能左右我的想法。滚开!”
黎云溪顿时仿佛像是被人用针狠狠的在心上扎了一下,脸色苍白,双脚虚浮的向后退了两步,让于一侧。
越蒲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从他身边走过,仿佛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黎云溪心中悲凉。
他与越蒲朝夕相处,对她的为人最是了解,可是无论他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肯告诉自己,以至于最后...自己犯下大错。
“阿蒲,你心中肯定非常恨我吧,恨我不理解你,所以才不告诉我真相,甚至让我亲手杀了你,从而报复我,让我一生悔恨,再也见不到你。”
“阿蒲,子默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天下人与我何干,只要你回来,你想杀谁便杀谁,子默会永远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阿蒲,子默好想你......”
黎云溪望着书案上的画像,神情温柔极了,话语缠绵,仿佛在对爱人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