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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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错了错了，你摘得怎么全是树叶呀。现在茶树生得茂盛，叶尖儿再好认不过了。”伴着落离的惊呼，莫瑶的心绪渐渐拉回到茶树上。转眼一看，手里尽是大片的树叶，一片茶都没有。
“呦，小姐呀，怎么了，那么不走心，要是让莫老爷看见你这模样，痛心也痛心死了。”当然是痛心他家的茶树。
莫瑶一股脑儿将手里的叶子都撒了，自顾自向山下走去。
落离转眼就看丢了小姐，慌张把手中的茶叶放到竹篓里，颠称几下，茶叶陷了几层。兜着笨拙的竹篓，跳着小尖步，跟着莫瑶走。沿边看到茶叶遍采，却不妨碍她小跳步的灵活。
“等，等等，小姐，怎么那么急。穆公子还没起呢。”落离仰头一看，日才出山，穆君哪那么勤快。
可见莫瑶没理会她，依旧一步一跨的向前走，衣角勾到了树杈也没注意，仍由它撕扯开。
落离觉着自己是被嫌恶了，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
小姐，穆公子，萧将军之间的恩怨斩不断理不清的，干啥要她活受罪。整个人像充了气，心里埋怨地坐在路边，一步也不想挪。
“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莫瑶手上玩弄着树叶，心里却尽是萧默的影子，回想当日的情景，双颊便起上红晕，又是恼恨又是羞愧。
但心里却怪不得他，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痴情，在那瞬间暴露无遗，撼动她整个心灵，快要接受不了负荷而停止。
可一转身，凝望茶树叶中一点腥嫩，恍惚间，又听见他彻骨的琴声，又闻见那一盏盏云茶。
“莫小姐，谢过了。云茶是一日比一日好，我的琴却一日比一日生疏了。”
那是他对自己说过最长的话。怎可能，穆君的琴一年四季不离身，怎可能会生疏？唯有哀伤，能让他此般怀怅。
迷恋上他，是自己早已既定的事实，不仅仅是他的琴，不仅仅是他若有若无的笑意，不仅仅是他似甜似苦的诉情，而因为在他身边，自己学会了窒息的本领。
想念刚流溢了一半，发现落离没紧跟在身边，以为是丢在山上了，回头一看，满是茶香的绿园，半个人影也没有。
“落离——落离？”她大叫几声，等来的却只是回音。“啧，这死丫头居然不跟着我，不怕迷了路么？”刚想骂她几声，却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熟知的茶园，因此庆幸还好落离没跟着，不然走了大半里冤枉路，她岂不要恨死我。
“自己竟不知不觉走了些里路了吗？”她俯下身子，右手攀着青石。撩开杂草，发现上面并没有字。莫瑶开始慌了。
自家的茶园要说小也有几个山头，要说大也就几十个茶农住着。偶尔也会有茶农妻儿失踪不见的消息。爹爹为了服民心，在几块大石头上镌刻了山头的名字，还标着向村子的方向。
这块却没有任何标记，可见已不是自家的茶园了，方才入目的茶田恐怕只是茶园里吹捣出来的种子肆意扎根而已。
莫瑶的心漏跳了一拍。
阴霾遮天，日光很快散去，两侧的高山宛若屏障，一展臂将光全数遮住。双臂之间不忘拍打几下，透出凛冽的风。
“穆君，穆君……”她凭着单薄的记忆，艰难地向来处走去，风却总将她带到别的地方。寒风刺骨已无痛觉，跌碰磕伤也已麻木，眼里模糊一片。
雨就要下了，得赶快才行，不然穆君的首曲自己就赶不上了。
她最终走向离思念更远的地方。
日将近天中，茗苑的茶园春风依旧，日光尽撒，怎知道那一头的小姐究竟如何。
落离一眼眺望，早已没有小姐的罗裙，该当是到了茗苑了吧，该当是为穆君左右斟酌新茶的香味了吧，该当是奉在穆君身后，为他递茶了吧。
说来难听，自穆君一语救命之后，落离便有些艳羡莫瑶。她能为他端茶奉水，为他整衣绾发，自己却毫无回报的机会。甚至觉得贪上他一笑也是奢侈。
但她毕竟是小姐，自己也该有本分，断了自己的念想才是好的。指不定穆君是小姐的丈夫哩。
这一想，心情倒宽了不少，自己这粒不经风雨的砂，就如此为他盆栽也是好事。
茶树满山遍野，茗香阵阵通透，舒展身子，满心怡然。
一曲琴声传来，仿佛在空气中混荡了千百次，才有这震撼清澈之气。
“咦？谁在抚琴？”她仿佛能在千思万绪的琴愁中寻到一抹幽香，芳馨扑鼻，似苦还甘。
毋用猜疑，穆君，只有穆君，才能奏出这样的乐曲，让人心如洗沐，欲罢不能。只要听第一个音，便会爱上他。
落离为他伫足，不忍用别心毁了琴声带来的幽静。
一曲终是要完的，琴声完了，念想也就断了。唯独这份回忆，放在金匣子里，不忘终身。
大约等到日斜，这片的新茶采摘完了，今日的晚霞煞是鲜红，漆了层妖艳在她脸上。
“莫小姐——落离——老爷叫你们回去。”音色低沉，不带弯转。
竟是穆君。落离根本沉醉在他的嗓音，没记下他一字一句。
“哎，穆公子，此刻不该在茗苑么？小姐呢，怎么不见她伴着你。”
穆君一听皱眉，白衣随风，稍有些僵硬。
“怎么？莫小姐没与你一同？”落离听了察觉不对，“小姐没回茗苑，她在午时该到家了呀，我亲眼见她走的。”
穆君的脸竖起来，昔日的冷漠一改，换上冰冷的面颊。落离逼得退了几步，险些仰后倒在树丛。霎时，落离觉得自己的胸脯要炸裂了一般。
她的五官皱在一起，张皇地叫道：“你的意思是说，小姐没会茗苑？那她此刻……此刻在哪儿？”声音已略带哭腔，双肩耸起，颤动不已，仿佛那根支撑她的柱子瞬间抽离了。
此刻，穆君竟有想要代替别人成为支持她的柱子的想法。连穆君自己也不可置信。
一丝的动摇，俨然被他遮盖得无暇。
他用手把住摇晃不已的落离，支起她残剩的信任，开口道：“冷静一点儿……冷静一点儿……”声音不再生硬，转而有丝温柔划过。
这样的穆君让她受宠若惊，双肩颤抖得愈加厉害，而让穆君如许细心温柔的小姐的不知行踪，更让她自责。一松一紧之下，泪滴几乎要盈眶而出，透在暗蓝色的眸前，迷离深刻。
穆君的手更紧了一分，强迫她安稳下来，殊不知让她自责得更深。呜呼一声，泪泣弦鸣，哀声斥耳，让人无法拒绝地痛心。
落离与穆君的距离，仅仅几寸。他终是放下了武装，将竖立的双眉平衡，嘴角咧过心酸的弧度，美妙地让时间静止。
他一步上前，袖风还在耳边；再一步上前，搂过她的肩靠近胸怀。落离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双袖似美人的纱帘。
落离一惊，在他怀中小颤几下，小手挤在自己与穆君之间，偶尔颤栗。脸不敢抬头望穆君的表情。
落离闻见穆君身上有梨花的香味，不如牡丹的馥郁，不如莲的高洁，清淡不腻，宁神安心。她的哭声渐远了，抽噎渐细了，她只依偎在他怀里。
他的怀抱很深，好像可以一直沉醉下去。她似乎看见梨花满树胜雪白，似乎听见他手抚琴弦比天青。
穆君没有安慰过人，何况是这样易碎的女孩。他拙劣地轻拍她的背脊，见她不再慌张，心也安了些。
“没事……没事……”
说他不善言辞既假也不假。他的话老气庸俗，却很好控制了声音，吐露细雨纷纷，也能叫人放心。落离大口大口呼吸，自己双手拉钩，说好不再让眼泪崩决。
穆君的双臂松开，缓慢得不留痕迹。
落离忽感脊背的一阵凉意，不舍地从他怀中的小缝溜开。冷风从衣领灌进来，后背僵直，连指尖也冰凉得很。落离打了个寒颤，发现她有多么依恋穆君的拥怀。
穆君呼了口气，双袖依旧飘拂，说：“落离，你是亲眼见莫小姐离开的么？”
落离心中一寒，自己强扛了下去，应答到：“是呀，她先前没顾着我来着……”声音越来越低，弱不禁风地散在空气里。
“你确定是往茗苑去的？”
“是……是……”几番思量，落离的眉间只剩半寸，“呀！是……是往这路去的。”落离的手指向与茗苑偏差几步的方向。
穆君两拳紧握，骨骼清晰可见。他眉宇间并没责怪落离的意思，也让落离舒心不少，但仍是颤巍巍地跟着他。
他从旁摘下一片叶子，双唇抿着，凉风四起，这哨声更显犀利，细地刺耳。
他一共吹了八声，各向不同的方向。
哨声从回音处截至，大约是西方，马蹄声愈来愈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