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小姐说这一切都是世界意志的安排》黎君九危

83、第 83 章

　　泉镜花在街上游荡着。
　　她的指挥权，或者说夜叉白雪的指挥权在芥川顺利完成任务回来后，意外的既没有继续留在赤井手里，也没有重新回到芥川手里。
　　以往的大部分时间，她和夜叉白雪一起执行暗杀任务，小部分时间，夜叉白雪和她一起进行一些露脸也无妨的工作。

　　但现在，两者皆无。
　　需不需要露脸的工作都没有，除了日常训练就没有别的活动了，这几天，芥川见不到人，赤井也见不到人，只有尾崎红叶来过一次。
　　泉镜花害怕尾崎红叶，甚至比害怕芥川龙之介更深刻一些，虽然红叶给予了镜花最多的笑脸和拥抱，但镜花出于连自己也并不清楚的原因，在她面前感到害怕。

　　不过，镜花其实对她打不过杀不掉的人都有一点天然的害怕，她害怕训练她给她发布任务的，每一任夜叉白雪的使用者，当电话被拨通时，她常要极力克制，才不至于战栗。
　　不同的人使用夜叉白雪的习惯也并不相同，芥川要求她干净利落地解决任务，强调挥刀是为了有价值，有价值才值得存活，他看不上镜花的懦弱情绪，觉得这是一种浪费。

　　在芥川龙之介看来，泉镜花因为这份血淋淋的才能，才被尾崎红叶看见并带回来，也是因为这份才能，她才能在混乱的贫民窟活下来。

　　这样的才能，虽然不够漂亮，但足够实用，芥川自己就因为这样的才能而活到现在。
　　港口Mafia，或者说不止在港口Mafia，多得是因为足够厉害，足够会杀人才能活下来，甚至活得好的人，很多挣扎着活下去的人渴望着自己能更厉害一点，他们连呼吸都必须拼尽全力。
　　但是，泉镜花居然会因为自己那出色的才能而痛苦，在芥川龙之介看来，这显得有那么点可笑，她应感恩，而不应嫌恶，那是她的天赋，让她活下来的天赋。
　　不过，泉镜花对夜叉白雪的不喜，芥川龙之介反倒是能理解一些，因为他也不喜欢失控这个词，还是自身的失控，这代表着危险，以及，不自由。

　　当然，芥川不是那种觉得生命可贵的人，在贫民窟活下来，需要想活着，也需要不怕死。他看不惯泉镜花，但也对她抱着一点奇怪的责任感，毕竟，泉镜花算是他的部下，也接受他的教导，而曾经，太宰治作为一个教导者，让他活了下来。
　　虽然，芥川其实并不完全认可太宰治的全部想法和做法，也并没有完全按照太宰治的想法成长——即使芥川的说法是自己尚需学习，以及自己不够聪敏，然而事实就是，再过二十年，芥川也不会认可和理解一些东西。
　　但太宰治足够强大，而强者拥有特权。

　　更何况，芥川看待太宰治总是格外的有信心，并带着点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不解的滤镜，他因为当年的事而把太宰治视为自己新生命的开启者。太宰治让芥川得以在那个夜晚活了下来，各种意义上的，所以，芥川对太宰治抱有一种类似于雏鸟情节的情绪。

　　十七岁的太宰治将自己的思想灌进了一具需要意义这种东西的壳子里，但使用这具身躯的灵魂名为芥川龙之介，所以他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维，也必然会和太宰治存在想法相左这种情况。

　　好消息是，尽管在当初，太宰治第一次教学生时的方式简单粗暴到让同事都觉得他神经质，但凡换一个正常点的环境，他十有八九会被别人叫来警车带走，且做人做事都随心所欲，但太宰治有一个很出众的优点，那就是只要总体上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学生野蛮生长成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表现出的很多行为都乐见其成，包括芥川对之无意识的“反对”。

　　太宰治希望，也要求芥川龙之介出色，但并不限于哪一种出色。
　　太宰治甚至觉得这才对，毕竟他像芥川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和森鸥外反着干，以能让森鸥外不快为乐，而芥川龙之介，在某些地方执拗得让人头疼，在某些地方又太顺从。
　　就连吃毒蘑菇汤而陷入幻觉，折腾完一圈人最后被中原中也拍晕拉去洗胃这种事，芥川都能从中找出富有创新精神和勇敢这种词来夸奖太宰治，虽然，他本人是绝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的。

　　芥川在对待泉镜花的方式上很得了点太宰治的真传，他其实不介意泉镜花认不认可他和他的做法，但芥川介意泉镜花的怯弱消极，如果泉镜花在反对的同时表现得足以让他另眼相看，那芥川其实也不会多干涉她什么。
　　镜花想要挣扎，却认为自己不配再挣扎，想要改变，却认为自己无法去改变，也因此，芥川龙之介替泉镜花做了她恐惧的那个决定，仿佛一个死循环。
　　泉镜花自然也害怕芥川龙之介，在泉镜花害怕的人里面，她对于芥川龙之介的害怕最频繁，但怀着他可以杀掉夜叉白雪，杀掉她的想法，泉镜花又有一种隐秘的安心。
　　对每一任夜叉白雪的使用者，泉镜花都既感到害怕，又感到些微的安心。

　　赤井秀一觉得，泉镜花短暂被调到她的手下大概也有部分这个原因，毕竟，镜花跟着芥川一起出国才是最正常的做法，再不然，也还有尾崎红叶在，怎么看，她都不应该是第一选择。
　　任性的首领虽然依旧很任性，但比起新手，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经验。
　　而看着芥川龙之介和泉镜花一直这么死循环下去，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于是赤井接到了一个不怎么正式的命令，让她接手一段时间泉镜花。

　　赤井秀一有一点是尾崎红叶和芥川都做不到的。
　　那就是，她是体验过温情且还算正常的童年生活的，至少，在泉镜花这个年纪，她最大的烦恼还不至于这么血腥暴力。
　　尾崎红叶曾经看她不顺眼的原因或许也有部分源于此，她总觉得赤井有一天会再退回去，太宰治也问过赤井这个问题，在她决定留下来不久后。

　　那时候，刚刚上任的太宰治正在处理各种烂摊子，而赤井那把难得的，可以承受她异能的刀还在重铸中，她本人则也在到处跑着处理麻烦事。
　　尾崎红叶那会与赤井也算得上同生共死过了，赤井选择留在Mafia的选择多少让她感到了安心，加上刚处理完一件大事，几位高层加上新首领终于有空也有理由聚在顶楼的休息室里喝一杯。

　　不出所料，中原中也是最先倒下的那一批，他酒量一直不怎么好，酒品更不怎么样，喝醉了就开始骂太宰治，索性太宰治在场，按住了他，虽然那时候赤井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但这一举动无疑防止了港口Mafia的核心被自家干部掀翻。
　　其实中原中也在太宰治成为首领后，对他尊敬了许多，其他人也一样，Mafia的首领需要威严，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刚上任就要收拾残局的首领，森鸥外尽全力保证了Mafia首领交接的顺利，甚至因为此事，Mafia还更进一步了，但混乱依旧是混乱。
　　他们都认可太宰治是新的首领，自然要保证新首领得到其他所有人的认可，武力和谈判是一部分，在所有公开场合，他们的态度也是一部分。

　　中原中也大骂太宰治是“青花鱼”，太宰治也回骂这个醉鬼是“小蛞蝓”，反正没有外人了，他们也就不在意首领干部小学生吵架这种小事了，尾崎和赤井碰了碰杯，决定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当成一个小秘密。

　　中原骂了一会就睡着了，芥川更是比中原还不能喝酒的，一杯倒中的一杯倒——
　　中原骂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沙发上了，不然他大概会比太宰治更早一步出声，与中原中也据理力争。
　　于是，中原中也最后和芥川龙之介并排躺在沙发上，太宰治跑回来继续喝酒。

　　酒液在灯光下显出一种仿佛蜂蜜的甜蜜。
　　但这东西是辣的。
　　很多人对酒精深恶痛绝，同样有很多人对这东西爱得如痴如狂，赤井秀一介于两者之间，还算喜欢喝一杯这种事，但讨厌喝醉的感觉。

　　太宰治的酒杯在他离开期间倒了，咕噜噜地滚到地上，也没一个人想着替他们亲爱的新首领扶一把，于是他只好拿了个新杯子，长玻璃杯，薄壁厚底没有花纹，一百日元买一送一的那种款式和质量，比起酒，看起来更适合放白水，果汁或者廉价茶叶，真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长成这幅样子的杯子，或许是太宰治哪天闲来无事放的吧，反正一看就知道不是森鸥外的审美。

　　新的一杯酒是葡萄酒，带着诱人的色泽和香气，度数中规中矩，然而太宰治的上一杯是一大杯纯威士忌，再上一杯是某种高度数的日本酒。
　　“小心喝醉。”于是，出于不知道什么心理，赤井出声提醒，太宰治喜欢酒，他的酒量应该也还不错，至少赤井从没见他喝到酩酊，但问题是她以前也没见过他喝这么多，还是混着喝。
　　太宰治喝酒一般点到为止，至少在赤井秀一有限的记忆中是这样的，比起喝酒，他似乎更在意是与谁喝酒。

　　说起来，赤井第一次去酒吧，第一次喝烈酒其实就是和太宰治，虽然在她走进Lupin酒吧前没想过太宰治也在那里。
　　是织田作邀请的她，这份工作在晚上的时候反而会比较忙，所以那天她临时加了个夜班，临时，意味着麻烦的突发事件，也意味着她没有时间吃晚饭。

　　结束的时候时针已经快转到第二天了，赤井思考着最近的快餐店是哪家，尽管她看起来不太适合出入公共场合，但她实在不高兴多回去一趟换衣服，况且，开在横滨的店基本也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就在这个时候，织田作问她要不要去他和朋友们常去的一家酒吧。

　　织田作觉得那是个好地方，所以推荐给了自己的新朋友，虽然他的另一位，认识时间更长的朋友对此表示反对，但织田作认为反对无效。
　　更何况，太宰治的反对很孩子气，而Lupin酒吧的餐点味道很不错。
　　在那里，赤井收获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并见到了聚在一起的织田作，安吾，以及太宰治。

　　很难想象这三个人会有这样的活动，但事实就是如此。
　　其实，赤井还不到法律规定的饮酒年龄，但Mafia不管这个，于是她顺便第一次尝试了烈酒，并发现自己的酒量挺不错。

　　说回那场聚会，太宰治倒完葡萄酒，晃晃杯子，没有理会赤井的提醒，以喝啤酒的架势干掉了大半杯。
　　中原中也还醒着的话会生气的，那是他的珍藏之一。
　　“秀一为什么不离开？”赤井觉得，太宰治大概真的有点醉了，“你应该不喜欢这份工作吧。”
　　“我只是讨厌加班。”在工作时间，赤井秀一一向把事情做得很好，但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心虚吗~”太宰治笑起来，“无所谓啦，在这里的真的有热爱这份工作的吗？或者说，喜欢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呢？”
　　“妾身喜欢现在的Mafia哦。”尾崎红叶遮了遮嘴角，带着点笑意道。
　　“真不错呀！”于是太宰治也短暂地高兴了一下。

　　太宰治掰着手指算，在场的人有几个是森鸥外拐来的，得出的结论是几乎全部。
　　造成那个几乎的例外就是芥川龙之介，他是太宰治拐来的。
　　“我还以为你会走的，反正现在也拦不住你了吧，虽然回去有点难度，但走掉还挺简单的。”太宰治几乎要躺倒在沙发上了，“留下的人比我预想的多得多，事实上，我居然按着他的安排做了，这件事现在想也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样想的话就更准时给我假期。”赤井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做到干部，在大部分时间就拥有了较多的空闲和自由度，而在另一部分情况下，则是翻好几倍的忙碌。
　　现在不算空闲，但忙完最重要的事之后，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要是太宰治愿意专心工作，他们无疑会更快迎接有正常休息的生活。

　　“我确实不算喜欢，但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工作这种事情吧，再者说，我也不讨厌。”赤井回答了太宰治的问题，“要离开的话，我反而会不适应吧，可能也有点舍不得。”
　　而且总要有人做这种事，至少目前是这样。
　　“啧啧啧，这种氛围真恶心。”说着这样的话，太宰治却是笑着的，他们又碰了碰杯。

　　聚会的第二天，太宰治送了大家一些礼物，像是Mafia惯例的那种，看起来不是临时准备的，太宰治用的理由是给大家送点欢迎礼，可惜，不管是对哪位，都太迟到了，更何况里面还有比太宰治加入Mafia时间更久的前辈和早就收到过礼物的芥川，但确实都是不错的礼物。
　　要是作为新首领的认可和信任，倒是勉强称得上正好。

　　现在，当初躺了好几个醉鬼的房间隔壁，芥川龙之介站在太宰治面前，报告着新一轮针对他的刺杀者情况，以及不同势力的动向。
　　芥川在不久前从面前这人的口中，得到了让泉镜花自由行动的命令，他不清楚原因，也无所谓原因，遵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