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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景林和盛喻认识了有十来年,可到现在,景林也不敢打包票说他就了解了盛喻这个人。

      诚然,盛喻看上去是个很坦荡大气的人,当初两人在一处工作时,只要他有什么事情拜托盛喻,对方一定会很好脾气的点头答应,看上去像永远不会动气的好好先生。

      可随着越发熟悉,景林也越觉得他可怕。

      与其说他脾气好从不动怒,不如说他其实将谁也没看在眼里。因为不在乎,所以不生气,而至于拜托他的事情,对于他而言也不过是随手解决,少了与对方打交道的机会。

      在共事一年后,景林调成文职,从此和盛喻再没有更多接触。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天气澄蓝。

      景林推门而入,就见院子里的两人。

      盛喻半弯腰,将毛衣袖子挽到手臂上方,一只手轻拍着何蝶的背,另一只手也温柔的替她将盆子里的水舀到头发上。

      何蝶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她头发很长,而且黑,更衬得她半张侧脸雪白,没有一丝情感,宛如一个冰冷玉人。

      盛喻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在看到是景林时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随即眉心拢起。

      但他并未停下动作,只是对景林轻轻一点头,随即继续低下头帮何蝶把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然后拿毛巾把她的长发包裹起来,低声道:“自己去那边晒太阳。”

      何蝶一手拢着头发,很呆的点了点头,自己坐到了角落里,仰起头眯着眼盯着太阳。

      盛喻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给景林倒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

      杨梅给盛向南和景砚讲起她当年第一次见何蝶的情景。

      “你妈那时候可漂亮了,我在咱们幸福,就没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姑娘,”杨梅手里揉着面团,一脸怀念的道:“那会儿我刚嫁过来,你就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和你妈一样,白白嫩嫩好看极了。”

      “我当初刚嫁过来没多久,一知道你们住我隔壁,就忍不住上门找你妈聊天,那会儿你爸工作也忙,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我就帮她带带孩子,和她聊聊天,才知道她原来是上海人。”

      盛向南本来在帮她做油条,听到这里,动作一顿。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除了爸妈,他还有什么亲人。

      他抿着唇,轻声问:“那我妈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来到西北这样一个小镇里。

      “这个我也问过,可是你妈不愿意说,”杨梅叹气,她当年也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对什么事情都好奇,陡然知道邻居是个城里来的大小姐,自然想着问清楚弄明白,可不管她怎么问,何蝶都只是不说话,摇头苦笑。

      问的急了,就只说:“梅姐,我没办法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红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于是杨梅也就不问了,但她还是猜想了许久,后来想,或许是城里的大小姐为爱私奔呢。

      现在后悔也说不定。

      “不过你爸对她确实很好,那时候林业局那么多人,哪怕我和景林新婚,都没你爸对你妈好,”杨梅说到这里,露出一点羡慕来,道:“林业局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羡慕你妈呢。”

      她又好看,丈夫又体贴,孩子更是乖,从此不哭不闹。

      直到三年后。

      杨梅唏嘘:“你妈本来是个很聪明姑娘,那会儿还说要参加高考呢,看书也比别人快,谁知道,就是生了场病,然后就……”

      她看了眼怔怔的盛向南,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在心里叹了口气。

      做完油条时天色已经黑了,盛向南走到门口,回身对景砚道:“你回去吧。”

      景砚看他走的方向并不是隔壁,顿时有些疑惑,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你不回去?你要去哪儿?”

      盛向南声音很轻:“我随便走走。”

      他暂时还不想回家。

      景砚回身看了眼大门内,杨梅和景林在看春晚守岁,他对抓住盛向南的手臂,说了句“等我一下”,匆匆跑进门将棉衣拿上,跑了出来。

      “我陪你。”他对盛向南道:“你想去哪儿?”

      盛向南摇了摇头,他神情隐在黑暗里看不清,只是声音茫然:“我也不知道。”

      景砚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走:“那好吧,那就随便走走了。”

      这是1990年的最后一天,夜幕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只有各家各户挂在门口的大红灯笼,能勉强照清楚脚下的路。

      一开始是很细小的雪花,可慢慢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旋转着飞舞,落在屋檐上,树上。

      他和盛向南的肩头发上。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走,盛向南的手越来越冰,他却不肯放进兜里,像是察觉不到冷似的。

      景砚只好再用力一点,把他的手指捏紧,这反而让他惊醒,盛向南低头,随即便从他掌心轻而易举的挣开。

      “我手很冰,你别抓着了。”

      景砚却不听他的,再次一把抓住,然后动作很快的塞进他的棉衣兜里,抬头得意的笑了起来。

      “好啦,放兜里就暖和了嘛。”

      盛向南没说话,也没再挣扎。

      应该是到午时了。

      先是一家人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然后比赛一样的,越来越多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变得越来越热闹。

      不知道哪个有钱人家买了烟花,幸福镇的东南角一处夜幕一下子亮了起来,宛如白昼。

      烟花四散开,像春天漫天飞舞的花瓣。

      随即又有几家人放了烟花,夜幕这一块那儿一块的亮起来。

      景砚和盛向南停住脚步,抬头看明亮的烟花。

      烟花将落未落之时,景砚终于听见盛向南的声音。

      “燕子,我想去找我妈的家人。”

      盛向南仰头看着渐渐恢复黑暗的夜幕,轻而坚定的语气声音:“我知道,她一直都很想回家。”

      “我的名字是她取的,向南,是因为她想回到南方,回到上海,回到家里去。”

      “我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会跟着……他离开,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我知道她的愿望。燕子,我会带她回家去。”

      盛向南说完这一句,顿时觉得好像是确定了什么事情,他方才心头郁积的茫然不快通通散去,他现在无比清楚的知道了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盛向南从一出门就紧蹙的眉头展开,他轻松的笑了起来,扭头看景砚。

      黑夜中他的眼睛尤其的亮,景砚一时竟不敢对视。

      他回望着他,半天,重重的点头,他也笑了起来:“向南哥,你可以的。”

      盛向南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压了压他的头发,声音里带着笑:“嗯。”

      盛喻一直待到大年初七才走,比起景砚家的热闹,盛家便格外冷清。

      他们在这里没有亲戚,过年三天没有人来送礼串门,除了四号景家来了一趟外。

      比起隔壁的热热闹闹,他们竟冷清的仿佛是这个镇子上的外人。

      不过景砚觉得好极了,“你不知道我家来的乱七八糟的亲戚,烦死了,尤其是那些小屁孩,什么东西都要碰。”他忍了几天实在忍无可忍,来盛向南家里偷懒。

      盛向南正在写作业,闻言只是好笑的看他一眼,并不觉得他比其他人能大多少。

      明明都是十岁的小鬼头,还装作一副大人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门便被敲响,门外响起景砚远方堂弟的声音。

      “景砚,回家吃饭了。”

      景砚撇嘴,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盛向南道:“那我先走了。”

      盛向南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去,明明只是一个小孩儿,可他一走,屋子里好像一下子空了下来。

      景砚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他圆滚滚的堂弟景术没个正型的靠在大门上,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一副吓唬大黑的模样。

      大黑半缩着身子,对他龇牙咧嘴的叫。

      “死狗,你再叫我就砸你了。”景术也是在乡下耀武扬威惯了的人,并不怕狗,反而上前一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景砚连忙叫住他:“你干嘛呢!”

      景术扭头看到比他大不了一岁的景砚,撇了撇嘴,脸上有点不服气的神色,但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目光往他身后一瞥,嘴角嫌弃的弯了下来。

      “景砚,你咋最近天天往他家跑?”

      还没走出大门,景术便毫不压低声音的大咧咧道:“他家可是有神经病哎,你不怕她打你?”

      景砚额头一跳,冷冷的看过去。

      “关你屁事。”

      “哎你!”景术跟着他跑进院子里,嚷嚷道:“我说的是实话,你还骂我!谁不知道他家有个神经病啊,大家都躲着他家,就你还凑上去,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你!”

      他说着,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屋子,鼻梁上就是一痛。

      随即鼻子里一热,景术抬手一摸,摸出一掌心的血。

      “啊——妈!”他惨叫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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