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蛮蛮儿鸟

5、第四章 立足宫中

　　第二日，南心德起了个大早，赶在卯时三刻前，去给太后请安。
　　她进宫时并没有学过规矩，以为只是来参加一个宴会，没想到回不去了，如今她只能小心谨慎的自己摸索，他昨天派来的宫女说卯时要去请安，她便不敢怠慢，她知道她如今虽贵为郡主，却也不过是权利的筹码和局势的棋子，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的。
　　按昨夜的路又走回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慈元殿，她衣衫单薄，手捧着昨夜摘的红梅，插在定州青瓷的瓶子里，站在殿前，已是一道风景。
　　她被通传的内侍请进去，立在殿里，已有伺候的宫人接过了她手里的梅花。
　　“心德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心德刚入宫，不知道太后喜好，又不好拿些俗物来碍眼，便自作主张，采了御花园的红梅，借花献佛，来博太后一点喜爱。”南心德跪在地上，磕了头。
　　“起来吧，你采的红梅极好，定是用心挑选过的，定州多产红瓷，青瓷也极为难得，你有心了，只是以后要改口了。”太后慈善的望着她，脸上是被一切满足滋养出来的雍容华贵模样，“以后啊，要叫皇祖母、母后，福恩嫁去南府，宫里便没有女孩子了，所以皇后才把你留在宫里，希望你能在我们身边尽孝。”
　　福恩公主宋子茵，是官家最小的一个女儿，和福康长公主宋子宁是皇后嫡出，只可惜福康公主体虚，尚观文殿大学士温守成的长子温璘，为温家诞下一子后仅一年，便因气血亏虚而亡。
　　福寿公主宋子卿是温禧贵妃刘氏所生，嫁给了大理国二皇子魏樾，不出意外的话，有生之年她只能在大理度过了。
　　如今想来，满心德也能理解皇后为什么一定要认她做义女了，局势所需是一方面，情感支撑又是另一方面。
　　“皇后，心德既叫你一声母后，你就要真的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疼，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怕百年以后，她无人照拂。”太后说着，又觉得伤感，不由的叹了口气。
　　或许叹的是南心德的命运，也或许是在叹自己，世家大族的女子，谁不是被迫着送进这深宫朱墙里，一辈子孤寂。
　　她也希望，局势稳定，能送她出去。
　　“母后放心，儿臣本就儿女缘薄，自然会疼心德的，更何况她还这么招人喜欢”她听的出皇后满满的无奈。
　　大皇子宋之城早逝，都没来得及册封，三皇子宋之衡如今才十二岁，虽贵为太子，但自幼体弱，需常年服药。
　　满心德感慨，宫里的女人，虽受万人敬仰，但也有太多太多不得已的地方。
　　说着话，已是卯正二刻，皇后吩咐宫人，为太后传早膳，一道道菜品端上来，摆在桌上，光看着就很有食欲，有工艺繁琐的浇汁鹌鹑、有时兴的蔬菜、有现做的点心，也有加了河鲜熬的粥，早膳看着清淡，却也不失精致。
　　皇后早就立在太后身侧，准备为太后布菜，她走上前去，微微颔首，对皇后说“母后，心德伺候皇祖母用早膳吧。”
　　从来到慈元殿，已有两刻钟，没有其他的贵人、娘子来请安，可见，他让她卯时来请安，是因为皇后每日卯时会来给太后请安，而他也不只是让她来请安，太后每日卯正二刻用早膳，皇后都要伺候太后用完膳，才回坤宁宫，太后已年过花甲，喜欢清净，皇后每日打理六宫之事，也是疲惫，只是她们谁都不好先开口打破这个习惯。
　　她猜，他让她卯时来，就是想让她接下日后伺候太后早膳的任务，既替皇后分担了辛苦，也让太后享受了宁静。
　　每日卯时来给太后请安，伺候太后早膳，是皇后这二十多年来的习惯，本想拒绝，可是太后却先开了口，“皇后也辛苦了，陪我这个老太婆吃了二十多年早膳，这下好了，以后你不用这么辛苦了，替你的人来了。”说着太后欣慰的笑笑。
　　“母后说的哪里话，儿臣不觉得辛苦，每天来陪您说说话，儿臣才觉得踏实，不然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回去吧，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忙，让心德在这里陪着，和我讲讲孩子们的趣事儿，老了，就喜欢听些孩子们的事。”
　　皇后见太后说的诚恳，便没再坚持，行了礼，就离开了。
　　她为太后布菜，太后给她讲着自己年轻时的趣事，讲着讲着又不免伤感，说自己只因为与先帝的情谊，便甘心将自己困在了这四方城里。
　　南心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顺着她说，似乎对皇家有不敬之意，安慰她吧，似乎也大可不必，面前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太后，她觉得说什么都不是。
　　正踌躇时，便传来一声轻快的说话声“祖母又再念叨祖父了，还说不该为了祖父的情谊入宫，明明就是想祖父了，还不承认。”
　　她抬头望向门。
　　来人给太后请了安，不等太后吩咐，便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太后眉眼带笑，斥道“还是这般没有规矩，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有客人也如此。”
　　他听后望了望她，“我真是没想到有客人，平日这时候都是母后陪着祖母用膳，今日见母后不在，便放松了，失礼。”
　　他如墨般深邃的眸子，看着她，让她觉得他就如一块盛夏里的玉，温润的沁人心脾，却也让人有丝丝凉意。
　　“不知这是哪家的小姐？平日里似乎没见过。”他略显疑惑的问道。
　　“是福迦郡主，建康南家的。”太后慈善的望着他，温和的说。
　　“这便是心德？”他表现得一脸惊喜，“我是宋之同，你的二哥。”
　　原来他是承安王。原来一直以来救她，照顾他的是当今陛下的二皇子。
　　从他进来，装作不认识她，她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可是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当初陛下杀她全家时，可能也没想到，他的二皇子，偷偷救下了他最忌惮的南大将军的唯一血脉，如今，还做了他的义女。
　　天意弄人，人是无一点还手之力的。
　　他在宫外有王府，不常入宫，所以自上次见过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自那以后，她便留在宫里，接受着命运的摆布。只是偶尔想起自己的那位“二哥”时，心底思绪翻涌，不知下次再面对他时，自己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