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中香》亲桑七

3、聪明

　　太子伸手扣上她的下巴，微微迫使着她朝着自己方向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视线沉在对方的城池中。
　　“沈清荷，从现在开始，你应当做个聪明的女人。”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完，太子微红的唇瓣便覆了上来，他今夜应是喝了些许酒，唇舌交融酒意也绕满了鼻尖，沈清荷被堵的厉害，却也挣扎不过他的力气，红鸾软帐，随着灯火摇曳轻轻落了下来。
　　一夜香息，直入天明。
　　沈清荷一夜未曾睡着，一双眼睁着直到天明，头顶垂下来的金丝软帐不是自己熟悉的，身旁侧躺男人的浅浅呼吸声，也不是自己习惯的。
　　她嫁人了，嫁给了当朝太子，从今天开始，她便是踩着天下多少女人美梦的太子妃。
　　新嫁娘第一日要去给后宫女眷们敬茶，沈清荷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收拾完毕后便随着宫女们去往太后住所。
　　后宫之主一向是太后把持，前年皇后病逝后陛下再未册封新后，这位子一直空缺，沈清荷未嫁人的时候也听人多嘴二句，这皇后之位并不是无人可选，而是当今圣上要选的人，太后不满意。
　　彼此僵持下，这后位便一直空缺着。
　　若说她所在的东宫的静是寂静，越往深宫里走，这静便变成了一种“死静”，所行处奴仆皆靠边而立低着头颅，仿若低到尘埃里，应声而落都无人惊异，沈清荷坐在软轿上一一扫过他们的头顶，捻了捻衣襟上勾着线的金玉珍珠，一时有些无趣和寂寥。
　　她在家当姑娘时都不曾给奴仆们立过规矩，如今叫她管着后宫诸多事务，实在是难为她了。
　　软轿行至长生宫停了下来，沈清荷随着贴身丫鬟的搀扶小心翼翼下了轿子，门口早有太监通报，太后贴身服侍的大宫女迎在宫门前，见沈清荷下轿，也随之扶了过来。
　　“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沈清荷点点头，随着她的引路往里走去。
　　太后常年烧香拜佛，隔着宫墙都能闻到一阵阵的香火味，沈清荷有些受不住这味道，可偏偏年纪大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点毛病，好像求着这些就能得偿所愿，宫内烟雾缥缈，就连两侧郁郁葱葱的盆栽，都被香火味熏的出几分模模糊糊。
　　越往里走，沈清荷便听得几声笑语，少女清脆的笑声颇为响亮，引得沈清荷不由的伸头去看，引路的侍女忽然停下脚步，退至一边对沈清荷低声说道：“太子妃，到了。”
　　正是这样一句，让上面正处于兴头上的两人停住了笑声，两道视线冷冷的扫向自己，这让沈清荷没由来的有些不淡定，她缓了缓心绪，对着上方的人行了个礼。
　　“臣妾请太后安。”
　　她行的是大礼，需双膝跪地，双手抵在额前，前身恭恭敬敬的趴了下去，沈清荷之所以这么熟练，这也多亏了出嫁前嬷嬷拿着细棍一点一点给她压了下去。
　　太后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端起一旁的茶水杯烫了烫盖沿，又吹拂去了几片绿叶，这才轻轻抿了一口。
　　她不急，沈清荷也不急，倒不是她能忍受的住这姿势压压得她浑身发酸，而是在她对上苏娇珠那一眼的时候，她就知道今日在这长生宫势必要吃些苦头。
　　该来的总该会来，爱慕太子的太后侄女苏娇珠出现在长生宫里，难道只是来叙叙旧？
　　沈清荷自己都不信。
　　“太后，昨个儿我娘养在院子里的八哥儿会说话了，回头我叫娘送到宫里来给您解闷！”
　　苏娇珠娇软的声音细细落在耳边打破了这层突兀的静，沈清荷又听老太后操着一口慈爱的嗓音纵容着她的娇气：“你这丫头，我哪里需要什么八哥，你要是常来宫里，本宫便高兴了！”
　　苏娇珠又是一笑，她美目一瞥，落在了沈清荷的身上，一抹恨意很快的被她隐忍而下，这才悠悠的将话题引到沈清荷身上，“哎呀，光顾着和太后聊天了，还没注意太子妃在这里候了许久，真是失礼！”
　　低着头的沈清荷嘴角扯出了一抹无力的笑，明明是故意为之，明面上却要说些好听的话来盖过去，沈清荷可真希望此时的自己是个傻子，若真的是什么话都听不明白，或许笑出来还能带着几分真意。
　　太后挑眉，顺着话说道：“起来罢。”
　　沈清荷应了声便慢慢的站起身，长时间的跪拜使得她双腿发软，身形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看她这副模样太后又皱了眉头，语气不善的说道：“太子妃乃是要为太子诞下国之麟儿的女人，你身子这般柔弱，如不好好调理，日后怎能担当大任？”
　　沈清荷一听便揣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还未站直的膝盖又跪了下来给太后行了个大礼。
　　“臣妾谢过太后！”
　　太后闻言皱眉：“谢本宫？”
　　“太后方才一番话让臣妾倍感关心，太后定是要送些珍贵补品于臣妾，所以臣妾在这先谢过太后了！”
　　沈清荷带着浅笑，樱桃小嘴里说出的话既是恭维又带了几分认真，太后见她这么会顺竿子往上爬，不免冷笑一声：“太子妃可真聪明伶俐，过会儿我叫嬷嬷整理些上好的补品，再添些仔细点的奴婢，一道给你送进东宫去。”
　　沈清荷心底“咯噔”一声，心道完了这怎么还给自己送人来了，可她面上依旧是恭敬的道了句谢，寻了去拜见他人的借口离开了长生宫。
　　待她走后，太后老态龙钟的面容上挑出了几分讥讽，她也不顾着苏娇珠在一侧，直截了当的评论道：“这沈清荷不愧是太子亲自选的太子妃，顺着话占尽好处的嘴脸，可真和我们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听了这番话，苏娇珠面容煞白，咬了一点唇瓣直至嗅到一丝血腥味，她拧了拧手里的手绢，藏住了眼底几分的愤恨，转而面上又是一片俏皮。
　　“那太子妃做姑娘的时候常常闭门不出，还以为是有了婚约自束在家，没想到……最后竟然进了东宫，也不知道何时和太子殿下相识的……”
　　这话里的醋意，饶是太后身后扇风的奴仆都觉得鼻子发酸。
　　太后闷笑一声，她拍了拍苏娇珠娇嫩的手背，意味深长的说道：“太子是个性子野的，背地里难道只会有沈清荷一个女人？娇珠，我觉得逸轩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你可喜欢？”
　　二皇子逸轩……
　　想起肥胖臃肿的二皇子，苏娇珠宛如惊天一道雷劈了下来，她放置在太后手下的手顿时僵硬万分，恨不得化成一阵风，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清荷转出长宁宫，随即要去后宫里转一圈，现中宫无后，掌管后宫事务的乃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沈清荷理当拜见她。
　　德妃人如赐名，生的端庄大气，对人也亲和，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在临别之际，德妃忽的开口道：“你去见清贵妃的时候，说不定能碰的着陛下。”
　　清贵妃，当今陛下独宠的人，却也是太后最讨厌的女人。
　　沈清荷听过她不少的传闻，有人说她姿质丰艳，容貌绝丽，当是大祈第一美人，可又有人说她迷惑君主，惑乱朝政，该是大祈第一妖孽！
　　可她现如今听后面话的倒是少了，清贵妃正值盛宠，那些不善的话光是听着就觉得脖颈处凉飕飕的。
　　其实用不着德妃提醒，沈清荷也知道在清贵妃这里能碰的着皇帝，当今陛下已是到了为了美人不理朝政的地步，沈清荷去拜见的时候，也有幸赏得这位绝世美人的佳容。
　　若沈清荷自诩是清水里的芙蓉，那清贵妃就担的起国色天香的牡丹，沈清荷初见她的容颜便绝浑身一颤，她美目带着流波轻轻横扫过自己的时候，沈清荷都快连骨头都软塌下去，沈清荷本不明白话本里那些文人墨客吹嘘对美人的惊艳之情，却在见到清贵妃的一刹那懂了个淋漓通透，她对同性尚且有如此吸引力，更何况对异性。
　　沈清荷只觉得清贵妃的名头太轻，承不住她的绝代风华。
　　见沈清荷呆了，美人“扑哧”一笑，上前扶起了跪拜的沈清荷，她的声音柔软入骨，手掌心却冰冷异常，沈缭陡然从冰冷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窘迫的低下了视线。
　　“让娘娘笑话了。”
　　清贵妃倒是不介意，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孩子，本宫喜欢你，你我名字里都带着一个‘清’字，想必是极其有缘的，以后可要常过来走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是个人都会点头，沈清荷连连点头以表诚意，清贵妃喜欢她这率真的样子，笑了又笑，拉着沈清荷要她多留会儿，这一耽搁，竟在华仪宫待了一上午。
　　都说宫闱无情，看过陛下和清贵妃相处后沈清荷便有些不信这番话，沈清荷父母亲感情极好，因此她是知道恩爱夫妻相处是如何的，陛下与清贵妃一起宛如民间最寻常的夫妻，彼此双方说话行事都未曾端着什么架子，可越是这样，沈清荷便越觉得自己碍眼，可清贵妃不曾开口让她离开，她只得硬着头皮杵在这里欣赏两人的伉俪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