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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寻 ...

  •   才几天没有见面,却仿佛过了很久。我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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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4月3号星期六

      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雪倩心里很不高兴,不想做梦的时候它偏来,想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简直是在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看着桌上的表,刚过九点。家里静悄悄的,想必爸妈都已经出门了吧。肚子有点饿,厨房里什么也没有,看来他们比自己还心急,连早饭都免了。没办法,雪倩只好从冰箱里拿出一包薯片、一盒牛奶来当早点。
      这时,门铃响了。
      “会是谁呢?”雪倩放下手中的食物,走过去开门。
      海风站在门外。他背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包,一身休闲装,脚穿一双白色的耐克运动鞋。
      “早上好。”他微笑着打着招呼。
      “早上好。”雪倩没精打采地答了一句,坐回沙发继续吃东西。
      “早饭吃这个怎么行?”海风惊讶地说,“家里人不在的时候,你都这么吃吗?”
      “不吃这个还能吃什么?”
      “过不了多久就会饿的。”海风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面包放在茶几上,“你等一下,我再给你煎两个荷包蛋。”
      海风说着径直向厨房走去,不一会儿便有滋滋的声音传来。
      现在的男生都会做饭吗?雪倩的嘴巴张得合不拢。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她都是吃点心充饥,再不就干脆泡方便面,至于做饭,她一向认为那是很高深的事。
      “你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呀!”妈妈常常这么说。
      “嫁不出去才好,干脆单身一辈子。”
      “现在嘴巴硬,到时候可别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像你这样,白天工作一整天,下班回来还要干这干那,有什么好?”
      “没错,是很累,可是有人疼啊!”说到这里,妈妈总是眉飞色舞。
      “我才不要!”
      “你这个丫头,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别看你嘴上说的是一套,心里才不会这么想呢。你妈我也经历过你这个年龄,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
      妈妈说的没错,虽总说要单身一辈子,可是心里,始终想着总有一天,会有一个白马王子降临身边,单膝跪在她面前,向她求爱。
      海风端着盘子走出来,盘里盛着两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他把鸡蛋夹进面包里,递给雪倩:“这才有点早餐的样子。”
      雪倩咬着面包,香气浸入嘴角,令她食欲大开。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你不会告诉我你只会煎荷包蛋吧?”
      “别小瞧人。下次有机会,我要好好给你露一手。”
      “露一手不要紧,别漏出马脚就好。”
      两人仍和平常那样斗着嘴,可是却明显感到不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不知什么时候,仿佛有了一道无形的膜,把两人分隔在两侧,难道是长大了,人就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走出大门,便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满是灰尘的黑色小汽车。
      “喂,你们两个,跟老祖宗似的,真够稳当的,我都等了半天了。”张晴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说。
      雪倩看看表,才九点五十分:“你也有点太心急了吧?这么早就来。”没错,张晴的性格就是这样,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毛毛躁躁。
      “早晚还不一样?快上车。”
      没等两人坐稳,车便呼地一声冲了出去,它果然有些破旧,引擎的声音很大。
      “怎么样?今天心情好点了吗?”张晴问。
      “还不是都一样。”
      “尝试着放松自己吧,不该想的别乱想。有时,学会遗忘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些。”
      雪倩吁了口气,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很难。道理人人都懂,然而能把道理从容地付诸行动的人并不多。
      张晴打开音响,刺耳的摇滚乐立刻涌入耳膜。雪倩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样?听着这种音乐,心情是不是开朗许多?”张晴一边说,一边随着节奏摆着头。
      “……”我觉得更心烦了。
      雪倩伸出手,把声音关小点。
      “雪倩,这你就不懂欣赏了。我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歌曲,整天什么情呀爱的,烦得人要死。人为了什么活着?一个字,快乐(这是一个字吗)。只有听这种东西,你才能什么都不去想,只沉浸在它狂乱的节奏里。要不,你拿回家仔细听听?”
      “才不呢,爸妈不把我赶出去才怪。”
      “唉,你真是无药可救喽。”
      “对了,你喜欢过男生吗?”突然,雪倩对这个死党感起兴趣来。
      “喜欢过,高中的时候,瞎玩的。”张晴倒是很直接,有问必答。
      “后来呢?”
      “还用问?当然是成了别人的男朋友。”
      “当时你怎么想?”
      “随他去吧,我才懒得理那么多,反正,以后再也不想扯进这样的事里。”
      “你倒是想得挺开嘛。”
      “是呀,从那时起我只喜欢看帅哥,至于喜欢上,从来没想过。”
      “原来是这样啊……”雪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要不,怎么能和你这种花痴成为死党呢?”
      “还说我呢,你自己比谁都痴得厉害。”雪倩撇撇嘴。
      “得了吧,我痴那只是表面,你呀,是从表到里都痴。要不,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整天浑浑噩噩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雪倩突然觉得这是了解对方内心的好机会,便一直追问下去。
      “随便。遇上喜欢的就恋爱,遇不上就一直单身。”
      “你爸妈怎么说?”
      “他们呀,管不了我。”
      离开市区,车辆稀少起来,张晴把速度加得更快。音乐更加激烈了,她的头摇得更厉害,车身也跟着东扭西歪。
      “哈,刺激!”张晴大叫着。
      雪倩手心里却捏着把汗。
      “放心吧,我的技术保证没问题。唉,只可惜老爸心疼他的新车,缠了半天都不让我开出来,真拿他没办法。”
      “你这样开车,没有人不心疼的。”雪倩白了她一眼。
      “又不会撞坏,顶多蹭掉点漆什么的。”
      “……”你以为这是多么光荣的事吗?
      “看,”张晴指着前面,“过了那座桥,就到目的地了。”
      车驶上了桥面。两侧是漆成白色的水泥护栏,桥下,一条小河静静地流淌着。
      雪倩突然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好熟悉,好像以前曾经来过,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过了桥,前行了一段,车吱的一声刹在路边。
      就连停车也这么有个性。
      “已经到了吗?”这是上车以来海风的第一句话,他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原来一路上他都在和周公会面。
      “你可真行,这么刺激的音乐,一点都打扰不了你。”张晴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张晴不理他,打开后备箱,“雪倩,来帮我拿东西。”
      后备箱里有两个包,两人每人背上一个走下马路。海风快跑几步追上来,把雪倩背上的包取下,扛在自己肩上。
      “哟,‘黑马王子’很温柔嘛。”张晴酸酸地说。
      “走你的吧,当心跌倒。”雪倩推了她一把。

      跨过一片田地,前面就是一座小山。斜坡上绿草如茵,五彩缤纷的野花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山顶长着一颗粗大的柳树,柔软细长的枝条在风中微微摇摆。向下俯视,一条笔直的马路从远处延伸而来,在山下稍稍转了个弯,又向远处伸展开去。来的方向,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田野,宛如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地平线上的黑影,就是他们生活的城市。身后则是连绵不断的峻岭,如同天然的屏障,保护着这块平原。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张晴骄傲地说。
      “的确是野餐的好地方。”海风点头同意。
      “对了,这棵柳树,你们知道叫什么名字吗?”张晴突然问。
      海风和雪倩都摇摇头。
      “相思柳。”
      “相思柳?”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对,那个什么什么不是有一句诗吗?‘知道无郎却有情,长教月照相思柳’。”
      雪倩也记不清她所说的“什么什么”是谁,不过这句诗很熟悉。
      忽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段久远的回忆。好像外婆曾讲过一个关于“相思柳”的故事,本以为那只是人们凭空编造出来的,没想到真有这棵树。
      “那么,你们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吗?”她问。
      这次轮到张晴摇头了。
      “说来话长。坐下吧,我讲给你们听。”
      三人背靠柳树坐下,雪倩开始讲述起那个古老的传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条河边有个村子,就在那里。”她用手指了指那座桥,“名字外婆告诉过我,不过我记不清了。村子不大,却挺有名,是当时很重要的一个渡口。”
      海风点点头。这很容易理解,路通南北,河贯东西,村子正好处在这个交叉点上。
      “当时的河应该比现在大啦,现在,跟条小溪差不多。我说到哪里了?对了,渡口。所以呢,来送别的人特别多,正因为这样村头的柳树都长不大,才种了没几年,就被人们给折死了。”
      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典故,“柳”与“留”谐音,人们折柳条送人,其实是希望他们能长留下来,不要离开。古代描写折柳送行的诗词有很多,比如“杨柳乱成丝,攀折上春时。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赠君折杨柳,颜色岂能久,上客莫沾巾,佳人正回首”等等,那一首首优美的诗篇,描绘着一个个洒泪离别的感人场面。
      “村子里住着一个小孩子,他很喜欢柳树,在村边种了许多。种下被人们折死,于是他就接着种,就这样一直不停地反复着,最后只有山顶上的这棵,由于离渡口比较远,终于存活了下来。”
      “一晃十多年过去,小孩子长大成一个英俊的帅小伙。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女子,自称姓柳,说她随父亲逃荒在外,父亲半路上染病去世,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四处漂泊,正巧路过这里,看天要黑了,想借宿一晚。好心的年轻人答应了她的请求。谁知这个女子一住下便不走了,她为年轻人洗衣做饭、洒水扫地,什么都干,后来在邻居们的帮助下,两人自然成了亲。第二年丈夫被征召入伍,要远赴边疆。临行前,妻子送给他一枝柳条,对他说:‘我预见到你的部队会全军覆没,你也会战死沙场,所以,一定要把这枝柳条随身携带,千万不要弄丢,它可以保你逃过劫难。切记,切记。’丈夫牢牢地把妻子的话记在心底,一直把柳条贴身珍藏着。果然后来他的部队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围困在一个狭长的山谷里。两旁山顶上箭矢石块雨点般落下,所有人都死了,他也身中数箭,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迷中醒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毫发未损,面前多了棵柳树,箭全射在了那株树上。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忘记妻子的话,才得以保全一命。几经辗转,用了大半年的时间,男子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一进门,却发现家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屋子里到处布满灰尘蛛网,显然好久没人住了。于是,他便向邻里打听妻子的下落。邻居告诉他,他走后,他的妻子每天都在山顶的那棵柳树下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泪流满面。突然有一天她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身上毫无来由地裂开几个洞,血如泉涌,没等大夫赶来便断了气。接着,她的尸体化成一道绿光,飞到那棵柳树上消失了。他问了一下妻子死的具体时间,正好和他的部队被围,自己中箭倒下的时间相符。大家终于明白了,姓柳的女子其实是柳树精,是来报恩的。于是人们就把这棵柳树命名为相思柳。从那以后,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折下这棵树的枝条赠送给行人,就能保佑他一路平安,早日归来,而这棵柳树也很奇怪,无论人们怎么折,依然是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一棵普通的柳树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凄美动人的故事,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能给没有感情的东西附上人类最真的情感。
      海风和张晴都听得入了神,故事结束了,他们仍意犹未尽。
      “你知道得还挺多嘛。”海风说。
      “当然了。外婆会讲好多呢,可惜我记下来的,只有这么一点点。”
      说着,雪倩站起身,折下两根柳条:“每人带上一枝吧,会带来好运的。”
      张晴端详着柳条。淡绿的色泽,再配上几片细长的叶子,那么的娇嫩、柔弱。就是这样的女子,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心爱的人,她不由长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呀?”雪倩问。
      “真是世上少有的痴情女子啊!”张晴用夸张的语气感叹着。
      “好了好了,别肉麻了,我们开始行动吧。”
      张晴展开一块彩色的布铺在草地上,海风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古脑地全部倒了出来。
      “哇,好丰盛!”有烤鸭,有鸡腿,有汉堡,有面包,再加上薯条巧克力等零食,堆得小山一样。
      讲过故事,本来心情就轻松许多,又看到这么一大堆食物,一时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且早上吃的东西少,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让我们忘掉一切,甩开腮帮子享用吧!”张晴大叫道。
      “你不是在减肥吗?”
      “放纵这么一次,死不了人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跳起来,“对了,我听说河里有鱼,看能不能抓几条来,我们正好烤鱼吃。”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下山去,边跑边喊着:“‘黑马王子’加油啊。”
      “‘黑马王子’?”海风问。
      雪倩看了看左右:“没有别的人,应该说你吧。”
      “哦。”海风点点头。
      树下只剩下二人,气氛突然有些尴尬。雪倩只顾低头吃东西,海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忽然觉得雪倩有些陌生,不再是自己以前所认识的那个女孩,她改变了很多,跟自己有了明显的隔阂。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应该发生了些什么,可她对自己一句都没提起过,好像是在有意疏远自己。
      其实雪倩也不明白个中的原因。总之,就是不能对他讲,不能让他看出来,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她只能把它归结于男女生之间的距离感。细细想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可以说是熟得不得了,互相对对方了解的一清二楚,有时,她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两个人毕竟是两个人,互相之间应该保留一些不为对方所知的空白区。
      “这段时间你还好吧?”海风终于开口了,这句话应该是对一个久别重逢的人说的,可是他却不自觉地把它用在了雪倩身上。
      “马马虎虎,还是老样子。”
      她在撒谎。
      “是吗,那就好。有什么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多往好处想想。”他不清楚她发生了什么,只能泛泛地安慰。
      “嗯,我知道。”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好的。”
      两人这样一本正经地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感觉有些别扭。
      “知道怎么还一副苦瓜脸?”海风要打破沉闷。
      “你还南瓜脸呢。”
      “那也比苦瓜好看,你知道苦瓜长什么样吗?绿绿的,上面好多小疙瘩。”
      “你是在说我丑吗?”
      “我敢吗?最多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都说出来了,还不承认?”
      “你想要我说实话吗?”
      “那还用问?”
      “说真的,你挺漂亮的,如果多笑笑,更好看。”
      “不理你了!”雪倩干脆扭过头去。脸颊稍稍有些发烫,第一次听男生这样夸奖自己,虽然是从笨蛋嘴里说出来的,也总比没有人夸好。
      海风笑了笑,或许这才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谈话方式吧。

      ◆◆◆

      宇飞坐在写字台前,桌上放着一张表格。
      这是周五那天老师给的,表头上印着:“A市第二十六届大学生绘画艺术展报名表”。班上只有几个人得到了它,他是其中之一。展览将在下学期举行,届时会评出一、二、三等奖,获奖的作品还有可能到省里参加展出,所以,他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他在表上郑重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性别等项目,而参赛作品一栏,却迟迟没有填。每人最多允许两件作品参赛,以前的作品现在看上去总有些这样那样的瑕疵,都不太令人满意,所以,他打算在交表之前尽快地创作出新作来。他把表格放进抽屉里,思索着应该选用什么样的题材。
      这时,手机响了。听筒里传来千千急促的声音:“宇飞,不好了!刚才有人打来电话,说爸爸在公司突然晕倒了。”
      “他现在人呢?”
      “在医院,听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我现在正在赶去的路上,你也过来吧。”
      “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穿上外套,宇飞快步冲出房间。

      市中心医院急诊室外。
      千千偎依在李雪雁怀里,一脸焦急。李雪雁用手帕擦着眼睛。
      “嫂子,别担心,老傅不会有事的。”身材胖胖的吴向东安慰着。
      “可是……”李雪雁看看急诊室的门,目光里充满忧虑。
      “嫂子,你这样光着急也没用。这家医院是市里最好的,放心好了。”
      这时,宇飞大步流星跑来。
      “妈,吴叔叔,李叔叔,陈叔叔,王伯伯,你们都在?”他很快地打过招呼,然后转向千千:“爸爸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中。”千千低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吴向东说,“今天早上,我们几个董事会的在一起研究公司下一步的发展规划,突然老傅脸色苍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们马上给医院打了电话。”
      “谢谢叔叔、伯伯们。”宇飞向大家鞠了个躬。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应该的。”董事们连连摆手。
      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一位大夫走了出来。
      “我爸怎么样了?”千千呼地站起身。
      大夫擦干额头上的汗:“病人是冠脉硬化导致的突发性心肌梗塞,好在送来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不过,以后不能让他太操劳,否则这样的事还有可能再发生。”
      众人走进急诊室,傅丛云还在沉睡着,呼吸很平静,心电图上的波形也很规则。
      董事们都舒了口气。
      “我们就不打扰老傅了,改日再来看望。”吴向东说完,大家一起告辞离去。
      “先让他在观察室里躺几天,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转到普通病房。你们也别呆太久,让他好好休息。”大夫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爸爸从来没说起过他有心脏病,怎么……”
      原因显而易见,他怕大家为他担心,一直隐瞒着。
      “他也真是的,早说早治不好吗?非要拖到这么严重……”千千伸出手,轻轻为父亲掖好被子。
      “公司的事务忙,一刻也离不开他,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宇飞长叹口气。
      “唉,为了公司,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要公司有什么用?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千千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
      宇飞轻抚着她的肩膀:“放心吧,医生都说没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好起来的。”
      千千微微点了点头。

      ◆◆◆

      从山上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把云朵镀上了一层金黄。
      “大家绑好安全带,我又要飙车了。”张晴大声说。
      车子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疾驶着。今天过得很充实,欣赏到了优美的风景,同时也大饱了口福,多日以来的不快、郁闷都被冲淡了。
      “以后,我会开心起来的。”雪倩对自己说。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会找回原来的那个自己。可是,梦,真的可以就这样丢开吗?雪倩对它依然心存好奇,每次都是一些零星的碎片,根本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它究竟要讲述些什么呢?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梦里是一座大房子,昏黄的灯光洒出窗外,照亮了檐下一棵不知名的树和一大片疯长的花。远处隐隐有笑声传来,仔细听,又像是婴儿的哭声,冰冷、诡异。她一下子惊醒了。
      温暖的阳光正透过窗子射进来,天空一片湛蓝。
      雪倩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梦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一点都不受控制。如果不能把它搞清楚,它将会一直困扰自己下去,无法让自己与过去断开。所以,一定要找到它的答案。这次不是因为宇飞,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和那些日子彻底说再见,她会继续努力下去。
      可是对于那个结果,她也没有把握,一旦一切真相大白,会发生什么,谁也难以预知。

      中午,雪倩去了一趟市图书馆。她要寻找一个地方的资料。梦里有一栋大房子,窗子的轮廓是欧式的,她想知道什么地方有这样的建筑。
      她先翻阅了地方志。里面记录着发生在这里的一些大事,早期的是晦涩的文言文,晚期的则是别扭的白话,看了一会儿头就涨得老大。然后又查找了市里的规划档案,从那半米多厚的卷宗里搜寻一点点的信息谈何容易?翻了三分之一她就想放弃了,而且时近中午,肚子也开始咕咕叫,她似乎闻到了饭的香气,于是“砰”地把文件夹一合,离开了图书馆。
      外面的太阳有点刺眼。
      说好了中午不回去的,只好在外面吃。
      她要了一大桶炸鸡腿,一个汉堡,一杯可乐,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大吃起来。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对面楼顶的巨幅广告牌上——“入住凤凰花园,共赏美景无限”。她在电视里也看到过这个广告,只知道它是个别墅区,有钱人住的地方。根据梦里的情景推断,那栋房子应该也是间别墅,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位于凤凰花园。
      “这下就好办了!”想到这里,雪倩对自己佩服不已。快速吃完饭,她拦下一辆计程车,急急忙忙赶往目的地。
      凤凰花园位于离市区几公里外的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这里很早以前就是富人们休闲的场所了,在解放前便不断有人修建自己的别墅。当时叫凤凰台,几年前这里被开发,才改名为凤凰花园。凤凰这个名字据说来自小区背后的凤凰山,山脊曲线圆润流畅,看上去如同一只正在飞翔的凤凰的脊背。当时的人也真会取名字,叫大雁、野鸭不都挺形象吗?偏偏叫凤凰。想到这里,雪倩有点想笑,野鸭山,听起来好别扭。
      人们都喜欢把自己的房子建在所谓“风水”好的地方,这里后有“凤凰”,前有碧水,正是迷信的富人们理想中的居住地。所以,凤凰山下别墅多是有名的。这里的房子,最早的有近百年历史,建于上个世纪初,最迟的是开发后修建的,只有几年时间。
      凤凰花园的建筑由于历史原因风格各式各样,在这里中式的,欧式的,日式的等都能找到。同时,由于早期没有什么规划,所以房子建得比较零乱,东一座西一座,散落在一片树林里。
      树木刚刚长出嫩叶,还遮不住太阳,林间地面上光影点点。雪倩走在林荫道上,仔细地打量着每一栋建筑。这里的老房子或被爬山虎覆盖的严严实实,或外表斑驳脱落,岁月的风霜剥去了它们昔日华丽的外装,刻上了深深的历史印迹。
      转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晕了。零散分布的建筑,如果没有门牌,一时还真难判断到过哪里,没到过哪里。
      只要寻找欧式的就可以,她自言自语着。眼前就有一座。雪倩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妇女从房子里走出来,隔着铁门冷冷地问:“你找谁?”
      “请问,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姓韩?”
      “姓韩?不认识。”妇女一脸不耐烦,就像别人欠了她几百块钱似的。
      “那,您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一户姓韩的?”
      “不知道!”她丢下这句扭头就走。
      雪倩冲那个背影做了个鬼脸:“哼,不就是个保姆吗,有什么好嚣张?这家人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什么理论?
      第二家,出来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的酒气。
      “你……找谁?”
      雪倩表明了来意。
      “姓……韩?让我想想……我家主人姓什么来着?他已经出国……一年多了,我……忘了,反正……不姓韩。”
      看来这是个主人一不在家就偷酒喝的醉鬼。
      第三家,这次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没等对方开口,雪倩便抢先问出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我想您肯定找错地方了,这里的主人姓胡。胡总,胡总,外面有人找!”他扭过头去高声喊着。
      雪倩忙逃难似的溜开了。
      ……
      真是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可是找了这么久,始终没有一户姓韩,难道真的来错了地方?在其它某处,还有这样的建筑吗?两腿有些发酸,她在路边坐下来,脑子里仍在盘算着。时隔二十年,物是人非,现在找起来实在太难了,仅凭这么一个小小的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想到这里,气已泄了一半。前面还有几十栋,一一看过来,还要多久啊!没办法,既然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先忍着吧。感觉好了点,她又拖着沉重的双腿迈开了步子。

      最终一无所获,她只能无精打采地打道回府。
      刚回到家,便发现爸爸妈妈脑袋凑在一起正商量什么。看到自己进门,他们立刻喜出望外。
      “女儿,快,过来。”陈静笑眯眯地招着手。
      雪倩立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这么急着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始终逃不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绿茶,咕咚咚灌了一大口,疲惫地坐倒在沙发上:“说吧。”
      “今天,我以前单位的广告部主任老周打来电话,说他们接到一个业务,是一家服装厂的,要求在报纸上给他们打广告。老周跟我是好哥们儿,所以专门找我,让我为他们拍,还说需要帅哥、美女各一名。”柳承远曾经在报社做过几年摄影记者,后来辞职开了自己的摄影室。
      “对我说这个干什么?去找明星不就成了?”
      “这家服装厂刚成立没多久,正处于创业阶段,没有那么多钱请明星。”
      “和我有什么关系?”雪倩一边喝着绿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怎么会没关系呢?”陈静急忙插话进来,“女模特,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就选你。我的女儿嘛,当然是最漂亮的。对吧,老公?”
      柳承远通过手指做成的镜头打量着女儿,点点头:“感觉挺好。”
      雪倩嘴里的茶喷了一地。
      “不行不行,我可做不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呀!要是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话,肯定第一个自告奋勇报名。”
      “现在也不迟啊。”
      “你这个丫头,这是说什么话?我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丢那个脸干什么?这种活儿,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再说,搞不好,一下子成为明星也有可能呢。”
      当明星,这种事雪倩也幻想过,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没有那么多艺术才能,那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
      “那么,那个叫什么……老周的,怎么不把好事自己留着?”
      “他女儿有点……不上相,实说吧,就是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
      “别这啊那的了。”陈静打断女儿的话,“就这么定了。”
      柳承远点点头:“接下来,只差一位男模。”
      “你觉得海风怎么样?” 陈静说。
      柳承远摇摇头:“海风有点傻呼呼的,缺少些灵气。”
      “既然他不行,那么,女儿,你们学校里帅哥一定很多,推荐一个吧。而且,和你做搭档的,一定要真帅才可以。”
      “青蛙多还差不多。”
      “青蛙?”陈静很显然搞不清这个词的含义。
      “你不懂,算了。”雪倩也懒得多作解释。
      “对了,上次送你花的那个是谁?既然你接受他的花,那么,他一定长得不错。”
      宇飞吗?雪倩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他丢开,没想到又被人提起来。
      “不认识,忘记了。”
      “快,把他的联系方法交出来。”陈静打开雪倩的包就要找手机,被雪倩一把夺了过来:“这里面有我的隐私。”
      “好好好,你的隐私妈不看,快说吧。”
      “说过了我没有……”雪倩撒谎的本领尚有欠缺,游移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你是我女儿,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坦白好了。”
      雪倩只得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后丢在茶几上:“给,这下满意了吧?”
      柳承远忙记下来:“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通知你们。”
      ——为什么我会把号码说出来?如果一口咬定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办法,明知看到他心就会痛,可为什么却不由自主?难道潜意识里,我一直都希望见到他?想再次看到他熟悉的面庞,想再次听到他温和的声音,想再次感受他特有的气质……才几天没有见面,却仿佛过了很久。我一直都在欺骗着自己,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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