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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08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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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三年十月,距离明夫人失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眼看着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要生产,可帝师团掘地三尺的四处搜找,都没有任何痕迹。
帝恒不得已,终于动用了另一个神秘组织的力量,在术法界不见天日的黑暗地带大肆寻觅,经过不懈的奋斗,总算有了消息,他永远也忘不掉自己当时的心境,就跟被火烧透了一样,急着逃离脚下的地方,急着赶往她出现的地方。
数月未见,竟然像相隔百年之久,他在脑海里描画她的样子,却是越想越模糊,彼欢是找到她的人,据他所说,帝恒手下的神秘组织“诸神团”沿着天魔出现的位置一路追查,发现相夫光子一直停留在无底冥渊,大概还没想好怎么利用这个修罗道,天魔转眼又把伤痕累累的女子塞进了炼狱血池。
炼狱血池的高温和洗涤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寻常人沾染一点怕是就要灰飞烟灭,但相夫光子却毫发未损,勘测到她旺盛的生命迹象,诸神团才敢汇报给他们的创世神领导者。
炎之帝恒穿着红色的长军装,不等护卫队跟上就快步踏遍裂谷森林的每一处,他能够感觉得到,许久未见的女子,就在不远的某个方位等着他,天色微微发暗时,那个移动中的炼狱血池终于出现在他视野里,远远看去,就像一坨厚重的红云,漂浮在林间的树尖上,最后停傍在一块扁平的山腰岩石顶。
男人修长高大的身影慢慢停住了,随后瞬间抵达那处山腰,鲜红色燃烧不断的火焰中间,相夫光子浸泡其中,她像熟睡一般神色安详,容光胜雪,全身上下无片缕之物遮蔽,散开的长发融进了炼狱血池的娇红颜色,他迫不及待伸手将她从火焰池子里捞出来,这种程度的高温除了他这样的觉醒者,几乎无人敢靠近,更遑论以肉身触碰了。
脱下红色披风,他将她裹紧,紧抱在双手之间,数月不见,即便她肚子里的孩子快要出世,她的体重还是没有增加多少,他抱着她,觉得她轻的被风一吹就能从怀里刮走似的,一路疾行,担心她受不得颠簸,帝恒便令人在大裂谷里搭了个结界大帐。
终于找到她了,他彻底的松了口气,看着安稳睡在榻上的、几乎让他茶饭不思的女人,他的心定了下来,也在不久之后,如愿等来了她的苏醒。
他的面容褪掉了一些童颜时期的稚嫩,平缓的音调,也是她所熟悉的那一种,他温柔的对她说话,关心她,问候她,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还叫来了随行的医师。
深陷冥渊时,她感到了彻骨的黑暗和绝望,拥有这种足以摧毁一个人光之意志的力量的家伙,世上除了黑暗神觉醒者衍仇,再无别人,她和帝恒一样百思不解,天魔衍仇为何忽然对她下手,又忽然放过她,任由她在炼狱血池里不治而愈呢?
歪打正着吗,连医师都恭喜赤帝,明夫人的身体无任何不对之处,反而比从前更加健康,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毫发无伤。
帝恒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喜色,令她欣慰至极,她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轻轻触碰他近在咫尺的脸:“我还活着,我们的孩子也还活着。”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亲吻:“是。”
赤发红颜的女子一笑倾国,另一只手缓缓举起,抚过他的额角:“我想你了。”
他俯身靠近,亲吻她的面颊和嘴唇:“我也是。”
这个时段,诸神团也好,帝师团也好,都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久别重逢的小夫妻将时间地点通通遗忘,尽情的享受彼此,忽然,女子大汗淋漓的从披风里钻出来,说风就是雨,非要去找件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帝恒把她抓回来,吻住她,把她重新放回榻子上:“等等吧,不然穿上了也得脱掉。”
光子刚才还有点迷迷糊糊,听他这么说,呲溜就从他身下钻出来了,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躺下:“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旁人是不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他能够容忍的,也只有这女子对他的冒犯而已:“那就先把药喝了。”
“医师不是说我没事嘛。”
“这是补药,你瘦多了,必须补回来。”他不由分说,拿起药碗就跟了上来。
光子绕圈跑,把那披风夺走将身子一裹,顺便丢了个枕头过去,帝恒伸手挡开,她还不服气:“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跟你说呢,你能不能先别靠近我,让我想清楚了再说?”
“夫人刚刚还在榻上勾引我,这会儿就想赖账了,我不准哦。”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既像开玩笑,又难掩那真实的意图。
“谁勾引你了!别把我说的跟妖妃一样!哈!对了!妖妃!你们国府就是这样子形容我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什么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奇怪了,我干什么了!我怎么就成了妖妃了!”
“大概,在一部分人眼里,这是形容美女的专属词汇吧,好了,不论你多么生气,都先把药喝了,这是命令。”
这是在哄她还是威胁她?不过不管是啥,她都不想要,眼睛一竖,拒绝服从:“我还没回去呢,你就跟我摆谱,我不喝了!”
“我说了,这是命令,你这么不听话,我只好用我的方式强迫你屈服了。”
不知为什么,她这次睁开眼睛重新看见他,就一直存在着违和感,他没理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她亲热,又对她好言好语的抚慰,出征之前,她的设想明明不是这样的,难道就因为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就“良心发现”、对她的不告而别宽恕原谅了?
接下来的走向,似乎说明了问题的缘故,也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她还是乖乖配合把药喝了,就当是为了孩子,帝恒也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她一件意料之中、却还是有点出乎所想的事实——歌嫣怀孕了,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了。
这是必然的,如果连孩子都生不了,那不是太对不起虹端和歌莺的苦心安排了么?光子早就把这两人的意图摸透了,现在帝恒亲口告诉她,总比她回去以后听那些人冷嘲热讽来得强,沉默几秒,便安之若素的坐回榻上,她看着他认真又慎重的双眼,略略一叹:“虽然这么问很小气,但我依然想知道,你跟所有除我之外的女人,究竟在一起多少次?百位数还是千位数啊?”
帝恒淡淡的,没有被她夸张的数字额度吓到:“总计十数之内。”
“包括国后?”
“当然。”
“我是说那种事!”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种事。”
“……”
“怎么?故意提醒我,是想和我再来一次那种事吗?”
他冲着她笑,虽然幅度很浅,但光子就是能看出他的狡猾跟不怀好意,手边没有枕头可丢了,她真想把喝空的药碗扔过去。
从境外大裂谷转移到国都城的帝师团大本营,相夫光子独独不想把孩子生在皇城里,她的内心对于虹端是抵触的,哪怕在帝恒严密的保护下,她和孩子都会安稳无虞,可过往种种,就是不能让她当做没发生。
帝恒对她的一应要求通通准允,哪怕帝王的妃子在皇城外产子并不合规矩,光子并不知道,帝恒在心里设想过很多次这个孩子的模样,是长得像他,还是像他母亲,头发和眼睛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最关键的是,他从来没有用过自己的“神力”去预测孩子的性别,他将这种结果,当成了值得期待的未来,他不急于去探知,因为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将是他最珍视的存在。
赤帝三年十一月五日,天气大凉,在暖烘烘的产房中,相夫光子足月生下了人生里的第一个孩子,当啼哭声把她从浅眠里叫醒,很多等在产房手术室外的人落泪了。
医疗术师告诉他们,明夫人一直在消耗自己的能量,全力的付出,只为了保护孩子不被伤及一分一毫,她在那么酷热的时节还要上阵杀敌,忍受诸多的不适,她的身体即便已经被炼狱血池治愈,可曾经残留的严重损伤程度,资深的医者依旧可以探查出来。
她被转移到单人间,产后的虚弱并未折损她容颜的美丽,帝恒抱着孩子,静静的微笑着,看着她的脸,忽然间流泪了,上次他哭,是为了他深爱的母亲,这次,则是为了孩子的降临喜极而泣,他发自心底的语言,无需道出,她已尽数听见。
帝恒低头亲吻心爱的儿子:“这是我们的孩子,也是我们人生中第一个孩子,你看他,长得是不是很像我?”
她慢慢坐起身,看着丈夫怀中的襁褓,他们的儿子有着蔷薇红色的头发,虽然现在还很短,但那艳丽的颜色是掩盖不住的,啼哭不久后就张开了眼睛,暗蓝色的虹膜,大大的眼型像调皮可爱的猫儿。
光子也猜想过孩子的模样,不过更多时候,是往女孩的方向想象的,眼前的孩子,有着女婴般漂亮的容貌,但要说是个帅气的男婴,也绝不为过。
“鼻子、嘴还有脸型像你。”她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儿子的脸蛋,才出生一天,他就像会跟父母撒娇一样咧着嘴笑,她忽然就这么热泪盈眶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即将二十岁的年华。
喂完奶,她将儿子送去给专人看护,自己依偎在丈夫的怀里,体味着新生命降临后无尽的幸福:“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想我了吗?”
帝恒亲吻她的额角,言简意赅:“相思成疾。”
“你就没有话想问我的?”
“我在等你开口,光子,不过,你现在应该安心休养身体,别的事以后再说。”
她就知道,不能少了这一环:“不,我现在就要说明白。”
她肚子里向来藏不住话,况且,是对她已经完全信赖的男子,帝恒已经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这次平定白驹的战役,我确实有意赶在你回来之前,我知道你一定会阻止我,可我,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下令者是你的父亲,但我却以赤帝的名义,去征伐,去完成使命。”
“这些我都知道,你为了光之国,向来是舍生忘死的,至于‘以君之名’,我也明白,你是在跟父王赌气,想把威名和声望都归功到我身上。”他停顿一下,语气的温度急转直下:“可我,不打算宽恕你。”
来了来了,他果然在等着这个时刻,要跟她细算“带着孩子上阵冒险”的总账呢,一瞬间陷入慌乱的相夫光子觉得心虚,以往她跟帝恒处于对等的立场,相互争论,分歧,可这次,她觉得理亏的人是自己,因为除了军令状,她还隐瞒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件事随着儿子的出生,似乎也不会遮掩太久了。
她想尽量往后拖延,但无所不知的帝恒仅用眼神,就让她知道,她已经被完全洞悉了心思。
“军令状的事情,你是为了光之国也好,为了我也好,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那件事,你怎么解释?”
出征前,相夫光子的重心根本不在“协议事件”上,满脑子都在揣度,虹端的用意无非是让她去吃吃苦头,让她得到教训,却没想到老头子早有预谋,那陷阱的路线尽管是直通天魔教,但她故国的旧友分明是虹端收买的,派她去打仗,也是为了埋伏她,干掉她,即便她已经决定舍弃孩子的任何继承权,虹端依然那么不相信她。就好像是天敌,无需仇怨,就水火难容了。
她的注意力还没来得及转回到协议问题上,帝恒就在这里兴师问罪了,她依约不曾跟任何人提起,那么帝恒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创世神觉醒者,真的可以做到凡事都未卜先知吗?
她呆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帝恒在浴室里洗了澡,换了件深灰色的衬衫和灰黑色的长裤,打了条暗红色的领带,面上的表情,就跟他的气场一样叫人发冷。
她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这件事,依然是她的不对,她一切都写满了脸,不懂得也不擅长更不屑于去伪装自己的内心,因此善于掩饰的他,无需费神在辛劳归家的时候还要揣度妻子在想什么,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她是那么的单纯好懂,宛如一个孩子。
如今,这个孩子却做出了他不能容忍的欺瞒行为,就跟一个稚童开始学会撒谎一样,让家长不能视而不见。
他想,他也无需再等,有必要郑重的对她宣布主权了。
“有件事需要你知道,你可以不接受,但也仅仅是现在而已,你需要缓冲的时间,我等待你的答案,请允许我这么说。”他站在床边,微微俯视着靠在床头上依旧有些虚弱的女子,她眼睛里的水光,柔柔的,亮亮的,没有刚硬,却也没有软弱,她就这么安静的等候着,他下达的无上命令:“为了避免你再次未经允许就从我身边消失,从现在开始,我走到哪都将带着你,不许拒绝我,你的回答只能是‘我愿意’。”
寸步不离?如影随形?
这八个字填充了她的意识,再如胶似漆的夫妻也不至于这样,换做旁人来说,她顶多当成气话或玩笑,但这是帝恒说的,是他在严肃到令人生畏的气势下宣布的,就绝对不能同日而语了。
“至于你和父王之间的‘协议’,日后我会将它解除。”
“协议的事,我不想更改了,思来想去,这是对我和孩子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是不是,我自会判断,你只需要听从我的安排。”
“那么,你这郑重其事的‘宣告’,是认真的了?”
“你知道,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她憋不住了,再理亏心虚,也不能让她对他的安排完全服从啊,尤其还是这种,令她不能接受的命令:“帝恒,协议也好,你说的这件事也好,如果你有意跟我商量,我会心平气和的和你谈,但如果你是单方面的强制性安排,那我也只有违抗到底了。”
“相夫光子,你以为我会给你反抗的余地吗?我的命令向来是绝对的,任何人都更改不了,即使是你,也没有可能。”那种讨厌的感觉又跑回来了,那种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让他足以狂躁的感觉,他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挑起她的下巴,不容反抗的命令着:“看着我,光子,看着我。”
她极度委屈,也不知道是为了谁,或许,兼而有之,抬眼望去,帝恒冰冷的视线,仿佛又将彼此的关系打回到那个寒冰地狱,她承受不了内心的百感交集,脸色迅速憔悴,并同时喷薄出一口猩红的血。
他微微愕住,捏住下巴的手转而用来擦去她嘴角的红,看着她痛苦皱眉,却又满含强韧与执着的面孔,他的心,实在不能不为之震撼和动容。
他将她带回皇城,送入医师院里全力救治,医师们提出的方案和炼狱血池的“浸泡法”差不多,在药浴缸里泡足三个小时,然后送到“静置医疗结界”里等待苏醒。
帝恒在医师院,不知不觉又呆了大半天,他的心思都挂在妻子身上,为了方才强硬的态度感到懊悔,他其实可以委婉一些的,但想到每每都把控不住她,他就连自己的态度都放任了,顺带着连儿子都忘记接进城来,还是虹端听说了“王长孙”已经出世的消息,来跟他主动提出要“见上一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