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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尘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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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冷霜与尘雾笼着朱门高墙,一片萧疏,云深风寒,朝臣步履匆匆赶去上朝。
夏桓帝早逝,又无子嗣。姜后,陈后与众朝臣决定在宗亲之子挑选继位者,先后选中了端阳侯遗腹子赵禹,睿王长子赵宏,赵禹生性放荡,难以管教,赵宏则体弱多病,呆木愚笨。俩害取其轻,蟾蜍臂比长短,扶赵禹登位,改号建元。
赵禹及冠后,性情不仅未改,还变本加厉,贪玩好色,糊涂事干了一桩又一桩,从不议朝政,凡事都交给姜后过目。朝臣的私议,这无事不要启奏陛下,这有事更不能启奏陛下,前者他能劈头盖脑当面骂你,后者他能一顿乱干搅得鸡犬不宁。多位权臣不止一次参奏姜后,议能否直接罢了赵禹。
“众位卿家有事要奏吗?没事就退朝吧。”赵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头发散乱,冕冠佩戴不正,那脖子都是咬痕,眼圈发黑,大概是和那个妃嫔一夜玩耍,临了才想起到胥华殿上朝。
“微臣无事议。”太傅韦征率先禀。
“微臣亦无事议。”
“微臣亦无事议。”
......
接连大臣在韦太傅后表示无事奏议。就瞧赵禹那眼皮一层一层耷拉,嘴巴一开一闭哈气连天,就差腿抬到龙案上,晕头大睡了。
“嗯,都没事议。“赵禹起身收起折子欲退朝,走到一半突然转身,”所以众位卿家最近都没干事吗?”
这下可把朝臣们惊呆了。
“不干事可不行。不干事俸禄还要照发?户部侍郎的那个谁,这个月把众位大臣俸禄减半。”
户部的左衡突然被点名,莫名惊恐,小皇帝是开玩笑,还是当真?给官员减半俸禄,大夏开国以来之未有。
“微臣有事奏。”右司谏徐崖盛上奏本,赵禹退回到龙椅上,粗读一番。
“有折子刚才为什么不奏?是不是要蓄意欺瞒朕?”
徐崖面不改色,双唇紧闭,目向玉阶。多位朝臣相视一笑,实在无奈。赵禹身边的内侍连春小声提醒他:“陛下,一个月前您要下朝,徐大人要您留下来讨论灾情,您打了他三十大板。”
赵禹这才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那天忙着退朝跟丽嫔斗酒呢,徐崖扯出一堆圣人名家之言压他,闲这老顽固烦,就叫内官把他拖了下去,打没打人就记不清了。赵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中没有半点愧疚之情,厉声说道:“徐卿家还在为之前的小事记挂朕?我打了你,你就不奏报事务?看来这打的不够啊。其他卿家都和徐大人一样吗?都被我打过?”
“微臣有事要陈奏。”
“微臣有事要陈奏。”
“微臣有事要陈奏。”
......
朝臣纷纷献上奏本,不一会儿龙案就快摞成一座小山。这赵禹从没批阅过奏折,都是三师姜后代为阅理。夸张来说,他识不识字,朝臣们都不知。
见他批阅的样子,每本头尾掐掉,粗略翻过扫一眼后就丢到一边,简直是荒唐行事,有这样的皇帝,是国之不幸,民之不幸,文武百官之不幸。
“只有徐崖奏的淮西灾情,其余都是晋边战事,这......都认为不该打吗?”赵禹把最后一本折子看完丢在一旁,又拿起徐崖的奏本。
正逢慕赫慕渊成晚来入殿。
【2】
“臣当以为不该打,晋边非形胜之地,近年被津兰国占去大半,边城蛮荒缺乏教化,多部族流民,文化繁杂,安于偏霸,安于割据,易攻难守。已成此局,便只能从长计议,已快入冬,把生活在平原上的士兵往草原寒川上送,如羊入虎口。且淮西一线灾情泛滥,国库亏空,没有多余的钱粮支撑我们去打这一战了。”徐崖直言奏道。
“徐大人说的有理。津兰骚扰从未间断,若贸然出兵,恐影响大局。”与徐崖政见不同的大学士项云浦也表示赞同。
“大局?”慕赫反问道,“淮西南线多雨季,江河水道纵横,成密集的水道网,可以缓如津兰图南北方铁骑的冲击。可淮西战线因灾情全面崩溃,再放弃晋边,相当直接送部族人过嘢琊草原。攻下晋边,再打下狼虎山,冬季淮西河封冻,易渡涉。敢问项大人,待到部族人的铁骑踏入中原,大夏还有什么大局?”
慕赫右臂缠布带,该是昨夜之伤。
“舒王,你这怎么弄的?”赵禹不知真情还是假意,关切得问道。
“昨夜到郑都被一批蒙面人所伤。”
赵禹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道:“你们不会因反对舒王欲对晋边用兵,找人暗杀舒王吧?”
他的手指在大殿晃了一圈,大臣一脸苦笑表示绝无此事,这小皇帝到底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听闻舒王去海虞借粮。可海虞洲的屯粮已下旨用去赈灾。辛苦舒王白跑这一趟。”张谦与他们同路,大概也是昨日到达郑都的。
慕赫自然不会当庭说粮草已解决的事,略有意味一笑。
“事在人为。”
赵禹又把话题绕回到晋边战事上,笑眯眯问大臣:“几海在何处?”
“晋边与萧关接壤处。”
“那先帝又生于何处?”赵禹又问。
“先帝出生时正值战乱,姜后随军出征,桓帝生于几海。”
“这若是晋边丢了,先帝是我大夏的人,还是津兰人?”
被这一偷换概念,朝臣哑口无言,赵禹见从质问徐崖,到舒王进殿,韦征都一言不发,便走近,帮其掸掸肩上的尘土。
“这些折子中唯独没有韦爱卿的,看来韦爱卿是个表里如一的人,真的没有事。”
赵禹措辞实在随意,语言文字的魅力,“没有事”既可是“没有事奏”,又可是“没有事奏”。
韦征从左袖口掏出一本奏折,递给赵禹。
“臣以为,当出战晋边。”
【3】
黑鹰在百纳门候着慕渊成,慕渊成要去刑部处理昨日被刺儒生案,而慕赫有事要奏于姜后,便不同往了。
黑鹰见走出的朝臣每个人嘴里都骂骂咧咧的,不是赵禹一早的作妖,就是韦征摇摆不定“扯花布”。
“章大人你看这叫什么事?太傅是不是糊涂了。”人边说边拍袖子,表示愤怒。
“韦太傅这人心眼多,兜也多。每个兜揣本折子,左袖是打,右袖是不打,怀里穿着的是‘打还是不打?’是个问句。”
......
若不是要等小舒王出来,黑鹰恨不得跟上去听完,江山社稷耽误了这群朝臣说象生的本事,说、学、逗、唱,元素皆全。
“黑鹰,你看什么呢?”不知不觉,慕渊成在他身后,黑鹰一惊,慌乱间差点踩到他的脚。
“楚小姐为什么从百纳门出来了?”
慕渊成从黑鹰指的方向看过去,瞧了一圈也没看到楚宛愔,怕不是他眼花呓语。
“真的,真的,我一定没看错。楚小姐穿着内侍的衣服。”
黑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眼花,或者听闲话听楚幻觉,搜索一圈都没发现楚宛愔。不过慕渊成倒是看到人,她一身湖蓝轻纱留仙裙,巧然跟在身后。昨夜本派黑鹰飞隼保护她,可人走太快,没有跟上。早傅家别馆的人来王府报平安,说夜里表小姐去了海虞商会在郑都客栈休歇。
“楚小姐,你怎么从宫里出来啊?还换了衣服。”黑鹰直截了当的问了,不解决幻视这问题,他恐怕今夜无眠。
巧然与黑鹰一来二去也算熟络了,替楚宛愔答道:“我们的马车在你来前就停在那儿啦,小姐一直在车上。我家小姐要去刑部领人,特地来候小舒王的。”
其实是楚宛愔怕失踪太久,慕渊成心生怀疑。求了玄复,让她扮成内侍,在散朝时装朝臣的家奴出宫。不料一出百纳门,就瞟见黑鹰,还好巧然机灵一手抓过楚宛愔,让她去马车上换装。
“不过楚小姐怎么知道我要去刑部呢?”慕渊成试探道。
“昨日不是发生命案了吗?猜的。”楚宛愔一脸漫不经心,“碰运气呗。刑部的大门得靠刷脸,守不到小舒王殿下,我就去蹲张谦大人了。再怎么,小舒王的脸比张谦的好用吧!”
楚宛愔胡编乱邹的本事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果然慕渊成没有继续追问,跟她上了马车。
刑部侍郎彭策与慕渊成本是旧相识,见他进堂如故旧重逢,只是再一瞧,后面怎么跟着一个蓝衣姑娘。彭策问都没有问,就觉得自己懂了。
“小舒王,好久不见,这位就是未来的舒王妃姜家小姐吧!”
慕渊成本欲澄清,却被楚宛愔一个上步环住又臂,美人肩微微靠在他胸前,点头笑道:“是,见过彭大人。”
这一出,慕渊成实在弄不明白,而楚宛愔把他的手一把拉过来轻搂她的腰身。小声说道:“殿下可欠了我的人情,有事要查,给个面子。”
慕渊成这才反应过来楚宛愔来刑部查案的,并非是查看海虞死囚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