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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 103 章 ...

  •   出门左转,仅一墙之隔的那间房,就是谈容的。
      同样,也只她自己知晓,无论心中怎样不安,再如何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也万不能让旁人看出……尤其师父。
      事后她应该会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把门关好的。
      满脑子都被抽空了所思所想。左右也不看,目不斜视,进门就直指床榻而去。
      在抵达床边的一瞬卸去所有气力,直挺挺栽进床榻。
      整个人带着这一张脸都埋进被褥里,柔软地仿佛扑进云端,鼻尖都是阳光晒过的气味——可就是这些也无法让她更开怀了。心底一片沉寂,仿若伸手不可见五指。
      她就多余去问那些话。谈容迷迷糊糊就开始责备自己。
      便是打架打输了的时候,也不会比现在更丧气了。
      连被子都能肆意拥抱阳关,而她的阳光,是这辈子也握不进手里来了——她何时也成了这样患得患失的人了?不过得到一个本就该是心知肚明的答案,何必如一滩烂泥?
      明明早就说好了不去痴心妄想的,现如今这又是在失落什么……
      无力感要将她淹没、溺毙,谈容之能将自己埋得更深——虽然也不能更深了。
      若能永远在山上就好了——
      她想。
      若只是在山上,若永远都只有她与师父,她不会有不该有的奢望,不会觉得只是保持一直以来的状态有任何不足……可外头的人,外头的事,每一道声音,都仿佛有意无意提醒她现实如何……让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原来只是喜欢一个人,在他人眼中,也可能是件上不得台面的错事。
      师父未明说,可她听来,字里行间,都是这个意思。
      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一路走来,陪伴在师父左右,每一步都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地,留在他身边;理所当然地,在他身边长大;如无意外,也该理所当然地,继续伴着他,继续如这十多年来长大一般,在他身边逐渐老去。所以根本不必去想,有朝一日,他们也可能会分开。而她更不敢……不敢赌上不容任何人离间的师徒名分,去换虚无缥缈的道侣名分。
      ——可什么永远,也根本是不可能的。说到底,一辈子相守,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谈容抓紧了身下的褥子,仿若要将其撕扯成碎片般。被面上大团大团开得繁盛且无忧无虑的牡丹于褶皱中失了优雅从容,被牵扯地局促,几乎要被扯碎了花瓣。
      随后沉闷压抑的一声嘶吼经厚棉层层过滤后回荡在房内,并不振聋发聩,已然是万般隐忍后才敢被其主人放出来的。
      但正因如此,其中绝望似乎被放大数倍,要令听者都倏然沉下心去。
      识沂沉默在一旁。显然,他是被遗忘了。
      他腰板直挺,只是视线朝着下边儿望过去,未有笑意,只是静默。因而,看来如不屑一般……对于趴在床上的这个看来甚至滑稽的背影,他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畅怀……
      旁人他事何时与他有关了?他想。没有关系的,所以……之能让他更加冷漠,而已。
      自她进房时就想上前的脚步停驻在原地,唯有目光一直送她倒下,看她如死人般栽倒,然后再听嘶吼声在空气中飘散,逐渐消弭在耳畔。
      他才终于迈开一步。
      而就在这一步后,脸上变戏法似的立刻扯出来个仿佛无事发生的笑,“怎么?哭鼻子了?”
      如调笑般。
      可他真是调笑,还是别的,谁知道呢?
      谈容似乎这时候才发觉屋内是有人的。
      不仅有人,还被看见了所有失态——
      她从被褥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泛红的眼,一刹迸发出凌人杀气,血丝攀爬在眼底,没有任何因情伤感的迹象,更像是……只是动了杀心。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最初的那个她了。没有软弱。
      “怎么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被闻岓抛弃了?”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
      谈容咬牙撑起身,“干你何事!”
      “喜欢他也是你说的,回来之后哭鼻子的也是你,你说,还能是什么?”他就要弯下腰来,“既然一早决定只要陪在他身旁就好了,如今做这副样子又给谁看?这儿可只有我能看见。你想让我心疼你?”
      “谁稀罕你心疼!?”谈容脸一皱,一骨碌爬起来,闪过去的同时,把话也给顶回去了,“谁要你看了!?”
      她仰头看他,站在与他极为靠近的位置,气势上绝不输人,针锋相对,“况且我也没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这样说着,她自己也确实是看不到现在这双眼睛里遍布血丝的模样看来有多可怖以及……
      可怜。
      强撑着的样子毫无说服力。
      识沂竟也没戳破,反倒手一抬,搁她脑袋上去了。
      就着她本梳地整整齐齐,一天下来也不见散乱的头顶揉了几把,撸只猫似的,“既然你要这么说,那就当是没哭吧。”
      “没哭就是没哭,谁要你来认同?”谈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毫不留情把他手拍开了。
      这一声清脆,换个普通人,手都要给她拍断。
      也就识沂这个铜皮铁骨的。
      不过一脑袋毛都已经炸了,这时候也是为时已晚——配着这倔强,可又还能听出来些许鼻音的声儿,真……让人看了更想欺负。
      “少动手动脚——我与你授受不亲。”她也就对着他敢这么硬气。
      不然换闻岓来试试?
      “不管你几岁,在我面前也就是个小孩儿。”识沂笑着,拿莫名温情的眼神看她。
      满腔怒火都要被这无从是从的莫名其妙压下去了,她实在是不懂这人一会儿一个样是要做什么,或者说,本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虽然许多事都记不清了,但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世上定还没有一个叫天同山的地方。”
      他眼神不躲不闪,只钉在她身上。
      这还不如冷眼旁观抑或是咄咄逼人来得让人自在。事实上,谈容也更多只记得了窘迫,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这样与师父一般的脸突然做这种表情来,令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了。
      “那只能说明你是个老妖怪。”她努力让自己忘记这种奇奇怪怪的心情。
      主要还是因为这张脸——一定是这样的。她想。若非这张不论怎么看都与师父毫无二致,没有哪怕一丝差异的脸,她才不会如此。虽说,她几乎没有将他认错成是师父过。
      “同你比起来,自然是老了。”他竟也不恼,笑着就受了她这一句,即便并非出于恶意,也绝称不上是善意的话,“你还年轻着呢,往后日子不知有多长。”
      如一阵清风,要吹开她心中郁结。
      他这是在……安慰她?
      谈容隐隐这么感觉着,却不敢断定。也无法断定。一来,他何时有了这么好的心?也没有立场啊……再次蹙眉,是不甚踏进她所不清楚的世界时才会露出来的困惑。
      “不过我要是个老妖怪,你那好师父,也当是一样。”他凑到她耳边来了。
      这声音就乘着风送过来,搔在耳边,脖子边,一阵痒。
      谈容不适地缩了脖子,本能往后退一步,离他远一些。但她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其中他有意做出来的……暧昧。她在这方面没有那根筋,或者说,她脑子里根本只有一根筋。
      “你也就会这样说了。每当问你究竟与师父是何关系,却总岔开话题。可你一天不开诚布公——这些话在我听来就都是荒谬,不可信。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怎能一样?”
      他笑而不语。
      看吧,又来了。这副故作高深的……
      “这时候你倒不说话了。”谈容嘟囔,但分明也不是不让他听到,“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谁知你是不是按师父的脸原原本本做了张面皮,四处招摇撞骗?”
      招摇撞骗不至于,但反正她就想这么说来膈应他。
      “是否只是一张面皮,不如你来扯扯看。”他抓着她手就往自己脸上去。
      无异于调戏。
      也分明就是调戏!
      谈容差点就要缩回手来——可她是谁啊?若能清晰警觉到自己被调戏了,那还是她么?何况她更多感受到的分明是挑衅。
      挑衅?那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而且识沂似乎忘了自己之前有过调戏不成,反过来被她真扒了衣服的经历了。
      那么她便恭敬不如从命,直接上手了——
      当这只手被他举着到脸边,真掐住了一块脸颊肉时,识沂自己反而惊讶了些。在他身上,这样的表情算是罕见。
      “你莫不是用了幻境?”她还真不客气,掐着甚至扯了几下,来确认这张被她捏在手里的皮是不是假的。
      这力道可不轻,换个人就该跳脚了。也得亏是他。
      他松开她的手,“若我真有意招摇撞骗,那如今坊间流传着的就不该还是‘仙尊’名号,而是……例如无恶不作之类的……名声。”他说这话来掩饰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失策的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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