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有此劫》指捻尘叶

4、回悔 四

　　“师父，今日我看到一个炼丹的好苗子，气合初期就能凝出天生的至净丹火，可惜已经拜师了。”穹月兴奋地说。
　　楚瑜淡淡一笑：“那徒弟的意思是——”
　　“这样的好苗子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扔到我面前，他师父估计也是个眼瞎的，既来之则安之。”穹月心想自己的师父也是惜才之人，当然是拐过来。
　　没一会儿楚瑜已经将弟子簿借过来。
　　“今年新来的内门弟子都在这儿了，你翻翻看吧。”
　　弟子簿内都附有留影石，故而相貌一看就知，然而穹月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奇怪地说：“居然没有，难道是外门的？也对，我们太兮山啥时候有刑姓的长老，估计是编的。”
　　“姓刑？”楚瑜顿时有不好的感觉，果然在核心弟子簿里翻到，后注记名。
　　“刑——邢应寒？”
　　邢应寒是曾经的执剑长老，现在虽然是退出执剑之位，但也是太上长老，与镇派散仙同等地位，楚瑜皱眉，这个小弟子的辈分怕是和他一样高。
　　“可是人在太上长老那儿不是浪费吗？”穹月嘟囔。
　　被嫌弃的邢应寒打了一个喷嚏——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寒意刺骨。他本就是冰灵根，如今七叶素雪的毒性隔段时间就要发作一次，他赶紧走到温泉处。
　　将赤鸾枝地丢入温泉里，邢应寒只着中衣泡入温泉。
　　七叶素雪的毒性他研究了千年，现在已经是拿捏地非常准确，重活这一生，他必然不会被这毒所限制。赤鸾枝便是现阶段他能找到最可以压制寒毒的草药。
　　与其他灵药不同，七叶素雪的毒与灵力共生，灵力越是强劲，毒性越是发作地厉害，所以千万年来极多的办法都是无用。
　　而赤鸾枝则是剧毒，吞噬灵力的存在。其药性爆裂，双方在他体内征战，别说是现在的他，就算是灵成期修士都不一定撑得住。
　　邢应寒抓着温泉边的台阶，霸道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流淌。
　　“师尊！”结束一天学习的陵游四处寻找邢应寒，没想到竟然在温泉边看见他，炽热的能量隔得老远他都能感受到。
　　等他跑到温泉边，邢应寒瘫倒在泉水里一动不动，吓得他忙问：“师尊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
　　邢应寒没理他，忍着剧痛将爆裂的药力引入经脉中。
　　奇迹般地，寒毒与之形成平衡，尽管剧痛加身，但是散尽修为的他居然撑住了，而且将寒毒逼退三分。
　　邢应寒走出泉水，浑身的热量很快将衣服烘干。
　　“把剑给我。”
　　陵游立即递过剑。
　　一套剑法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卡顿，末了邢应寒吐出一口血，问陵游：“看会了吗？”
　　陵游胡乱点头，赶紧去搀扶邢应寒。
　　再次拿到剑的感觉都不一样，邢应寒松了一口气，第一步能成，后面便也有了希望。
　　只要能找到足够多的灵药，彻底清除寒毒，重塑经脉……
　　内视经脉，带寒毒的灵力仍然潜伏在四肢百骸，但异样老实。当初即便他散尽修为保命，仍然还是无法根除，现在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将外袍披到邢应寒身上，陵游立即说：“师尊你不要练剑，师伯说过，让我盯着你，不允许你练剑的。”
　　邢应寒淡淡一笑：“那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你师尊可要挨骂了。”
　　“可是……”
　　邢应寒顺势往地上倒，可怜兮兮地说：“别、别告诉师兄。”
　　陵游见他都这样了哪里敢告密，把人背上快步跑到房间，将人放下。不知是不是泡了温泉的缘故，脸色看上去红润不少，反而有点人气。
　　来之前，掌门反复同他说邢应寒的脾气如今非常不好，反复无常，让他一定多加忍耐的同时照顾、看好他。
　　“师尊，你要好好的。”他自小就六亲无缘，同村的人骂他是天煞孤星，是丧门鬼，长这么大就只有师尊一位算得上亲人了，倘若连他也要离自己而去……

　　邢应寒起床时发现自己的徒弟居然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怕是守了他一夜，两世的愧疚涌上心头，邢应寒立即叫醒他：“去自己床上睡。”
　　“师……尊”
　　手碰到陵游的脸，竟然有些烫，邢应寒说：“你发烧了。”
　　没穿外衣，在这趴了一夜，可不是得寒气侵体？更何况陵游尚在气合期，本质上还是肉体凡胎。
　　让陵游到床上去睡，邢应寒起身去烧热水。
　　本来邢应寒是不会做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的，直到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开始。隔着升腾的水雾，他看到陵游的眉眼有些模糊。
　　他忽然想起前世在鬼头山的时候。
　　七叶素雪的毒一直沉积在体内，他每日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是总吊着一口气。陵游总是给他喂又腥又苦的药。
　　“我不想喝这些。”
　　“师尊你又在闹脾气，吃了药病才能好。”陵游把药端到他面前，“倘若师尊不吃，今日的碧溪城要尸骸遍地了。”
　　端起药一饮而下，邢应寒发疯似的打闹：“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门派传承，与我何关！与我何关，修道！修到最后连生死都要被人拿捏。”
　　陵游浅笑：“师尊总是嘴硬心软。”
　　“滚开，我不是你师尊，我一介废人，哪里配做您鬼界领主的师尊！”
　　“那师尊好好休息。”
　　渐渐回神，邢应寒顿时觉得好笑，他尝试着熬药，不是炼丹，是在凡间那种，用一个时辰的文火细细炖出来的，满是苦涩的药。
　　迷迷糊糊中，陵游看到邢应寒端着一碗药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醒了吗？起来喝药。”
　　“多、多谢师尊。”明明是他来照顾师尊的，怎么变成师尊照顾他了？陵游有些愧疚地想。
　　喝完苦药，一颗蜜饯出现在他面前。
　　“含着吃了。”
　　甜味驱散苦药，陵游不知不觉热泪盈眶，他想，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对自己好了。但是不好容易清醒一点，他却发现他的师尊没在看他。
　　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