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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月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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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冈已隔红尘断,村落更年丰。移居要就,窗中远岫,舍后长松。十年种木,一年种谷,都付儿童,老夫惟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
------人月圆
“姥爷,我要尿尿。。。”
她醒来,屋子里黑洞洞的,天还没有亮堂。她只觉身底下湿湿凉凉的不给人舒服,试探着摸过去,也果然是湿了。
约莫有一炷香功夫,她就那么的躺着,脑子里纷纷乱乱。若是嬷嬷见到这样一个她,睁着两眼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的模样儿,晓不得要怎样底稀奇呢!她金钱儿哪里有一刻给人安宁自己安宁过了?倒也不能这样子说她,她是只除了看戏看书会跟魇着似的如同换了一位人,哪一刻也断不肯请了清净来的。
若说开始时,她是真有些懵着了,隐隐的还有些个怕。嬷嬷明日看到定要骂她几声的,少不得还要打她几下,不会差。她怕的倒也不是这个,平日里那一顿打那一顿骂又会少挨了她,确都是自己个儿淘气讨要来的。她向来也不甚放心上。只因今日这事么竟是多了些羞来,怕给人看见她。尿床这样底事情,毕竟没有听说哪个有过,像她这样子年岁的,尤其又是个女娃娃,究竟这方面的脸面她是要怜惜的。
到后来,却是她想起自己的梦境来。梦里她想尿尿了,就唤姥爷,姥爷带着去了茅房,接着她就好一个大爽快。大约那时,她便觉察到不对,惊醒了过来。
姥爷。姥爷已经没了有一年光景了。
她一向是个不省事的,没心没肝没肺的小东西。在这样一个夜里,在她尿了床之后,忽如其来就有了记忆。脑子里看画儿似的跑过去许多景象。那些景像儿却似隔在远处,那么飘忽,就好象是谁个斗闷她放进去的,就好象里面那女孩子原不是她,就好象她硬生生进到了别人的田地,偷瞧了别人的故事。
那里面那个女孩子,唤作烟生。从眼睛能视人起,身边亲人就只见姥爷一个。她底姥爷瘦瘦的,手枯枯的,却总是温暖,常握着她,走很多的路。
烟生跟姥爷两个住一个老房里。是确实的家。农家的房子。比现下住的这个小小屋子也要寒颤底多。如今住进这样的地方倒是是她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呢。
他们那个家,其实是真好的,给她遮风挡雨,给她欢快无忧。她记得夏天时候,姥爷常在堂屋的泥地上铺一张旧草席子,放几块井水里浸过的西瓜切片儿,她就躺上去,瞧蓝蓝的天,看无常的云。那白白的棉绒绒的云,顶顶好玩儿,一会儿子东一会儿子西的,它们一会儿子成团儿,一会儿子又给吹散,一会儿子它们变成个狗,一会儿子它们又化作了羊,光是猜下一个下下一个也够她打发,猜着猜着她睡着了,一个夏日下晌午儿也就过去了。姥爷这时总在她近旁儿的,给她说话,给她打扇子,最多时候扇子也并不必要打,要知道即便炎夏最热的天气里,那穿堂的风儿也足够让人惬意。
堂屋通着前后院子,若席子靠后院那头放着,她就也瞥瞥后院里的树,郁葱的松,粉彤彤的绒花树,陪伴着知了儿知了儿不停歇的叫唤。若靠前院,她就瞧那各色花朵儿,她底个天性异常折腾花草,就说整个村子没有谁家不知道的,实也因并没有谁家的花果儿有曾逃底过她底毒手去过。
家是顶好,只可惜了她竟像个野生。大多时候家里她待不住,跑出去有个十八九,这性子如今也并没个转变。姥爷呢也任着她去野,或许也给他自己个儿一个自在,也或许他本就是个爱自在的人。她记得一块儿在家的时候,常常她在院子里撒欢儿,姥爷就坐那窗户台后面,笑眯眯底瞧看她,时不时酌口他的小酒儿,吟弄些诗词句子,再不忘还跟她搭上几句话头儿。
姥爷。。。是曾经这世上最最爱她最最亲她的那一个。如今竟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相依为伴的日子,竟真是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