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未了》尘若离语

5、第四章

　　扬州向来都是秀丽的代名词，少了洛阳的庄严和肃穆，多了江南柔情和温婉。
　　换上一身便装虽说轻巧了不少，但对于习惯了负重与盔甲的人来说，这么轻便反而有些不适应的别扭。
　　距离乐音坊邀请的日期还有些时日，提前到达了扬州的月凌风等人便在扬州城的客栈中先住了下来。出门在外不用整日的训练，月凌风一大早就被花清颜给拉走了，出去前只对随行的李凌绝等人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去玩别丢了就行。
　　对于花清颜这大大咧咧的跳脱性格，众人都已经习惯了，但初来乍到一个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都是二十来岁的心性，众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反正闲来无事，也决定听花清颜的出去看看。
　　但总归是待惯了军营的人，再加上又是几个大老爷们，虽然这陌生的地方确实给了他们不少新鲜感，但细细溜达品味扬州城的风土人情什么的……还不如找个酒馆喝酒划拳来的实在。
　　军人嘛，优点就是行动力超强。既然这么想了，几人自然也就这么做了，和人打听了扬州城最好的酒坊，问了路寻着过去，要了几坛子酒，拍了封泥就着坛子仰头就喝。
　　扬州繁华，又有风荷山庄，乐音坊坐落于此，来往的也多是江湖人士，无论茶馆酒肆，江湖八卦当然是最多的，无论身份如何，衣着如何，只要在这酒馆里喝下两碗，就能天南地北的给你吹嘘八卦。
　　虽然月凌风是朝廷钦封的将军，但四境之内莫非王土，所谓江湖与朝廷，从来都是分不开的，江湖之事不得违背朝纲，朝廷也不会放任任何一个江湖势力独大。
　　月凌风的将军府就是走在两个势力交汇处的地方，平日里他们偶尔也和江湖人打交道，自然也乐得听那些江湖八卦，有用的信息记下，没用的就当图一乐。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听着那些江湖人士叨叨，偶尔颇有分寸的插一两句嘴打趣一番，江湖人士大多不拘小节，没多大会儿就和人家熟络起来了。
　　“你们几个，倒是挺悠闲的嘛。”
　　几人正和熟络起来的众人侃侃而谈，着实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刚一转身，就看到花清颜凑得极近地笑看着他们，而月凌风双手环胸站在花清颜的身后，面无表情。
　　“你们真的是出来防风啊，聊的那么欢警觉性都没有了？”花清颜大大咧咧地搭上了李凌绝的肩，“我们都看你们很久了。”
　　看的久到酒家老板手都抖了。
　　“将军。”看到月凌风，几人慌忙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好，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
　　“哎，在外面哪有那么多规矩。”花清颜撑着下颌笑嘻嘻地看着被抓现行的几人，一边招呼着人，仿佛刚才调侃这些少年放风的人不是他一样，“青影，小玖，过来坐。”
　　几人这才注意到月凌风的身后，那个啃着糖葫芦的小姑娘，还有牵着她的那个衣着华丽的人。
　　“姐姐？”
　　李凌绝看到叶青影时微微愣了愣，姐姐二字便无意识从口中吐出。尽管儿时的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李凌绝却在见到叶青影时，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像儿时记忆模糊的那个人，也像后来许久的陪伴。
　　这种感觉很矛盾，李凌绝说不清。
　　“姐姐？”听到李凌绝的声音，刚刚走到花清颜身边坐下叶青影看了过去，见李凌绝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禁温温一笑，柔声道，“这位小军爷是在叫我吗？”
　　叶青影只是简单温和的笑，但这笑在其他人眼中用千娇百媚来形容都不为过。花清颜看了一眼已经开始脸红的小孩们，又看了看一边眼里明显冒着花笑的回归狐狸精本性的叶青影，拉着月凌风在自己身边坐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和月凌风感叹了一声这人几千岁了，还那么为老不尊，诱惑人家小孩儿。
　　“那个……我，我……”被叶青影这么看着，李凌绝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踌躇，犹豫稍许，挠了挠头，才将话接了下去，“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很熟悉……”
　　“都以为常年待在军营的人都很木讷，没想到也会搭讪姑娘，嗯……虽然话老套了点儿。”叶青影眨了眨眼道。
　　被叶青影这么一说，李凌绝愈发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姐姐叫的有多突兀，就连一旁的自家兄弟都一副原来你是这种人的看好戏的表情。
　　“都坐吧。”看着叶青影似乎还准备逗人家，月凌风先一步淡淡出声，将话头接了过去，坐下的时候，偏过头满是无奈地看了叶青影一眼。
　　叶青影倒不以为意，和店家要了个干净的碗为自己倒了一碗酒，将酒碗送到唇边，垂下的头发隐去了止不住的笑意，也阻挡了李凌绝打量的目光。
　　相比叶青影的好心情，留给李凌绝的就只有郁闷困惑了。
　　郁闷被人家姑娘莫名当成了随意搭讪的浪荡子，困惑的是，眼前这个姑娘给他的感觉，真的太过于熟悉了。
　　月凌风在场，小孩儿们也就识趣的噤了声，端着自己的酒碗十分有分寸的饮酒，叶青影和花清颜他们随意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便带着叶玖起身告辞了。
　　“清颜姐，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分别之后，李凌绝终是没忍住问了花清颜，从刚才的情形来看，花清颜和那个人应该是很熟悉的。
　　“刚才那个姑娘？那个大的，还是小的？”花清颜故作惊讶地看着李凌绝，“怎么，对你不是对人家感兴趣吧？”
　　花清颜的话让李凌绝愣了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清颜姐……”
　　虽然月凌风让李凌绝多少有些惧怕，但他和花清颜却很是亲近。这个看起来有些清冷的女子，性格却是完全相反的大大咧咧，这十年来，自从认了月凌风做父亲，花清颜对他也很是照顾，两人之间也习惯了玩笑打趣。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花清颜要让他叫姐。
　　他也很纳闷，为什么他们的辈分那么乱。
　　“她是扬州富甲一方的风荷山庄庄主的义妹，也算风荷山庄半个大小姐吧。怎么？有兴趣？”
　　“不是，只是真的很熟悉。”和花清颜说话，向来不用遮遮掩掩。
　　“你记得她？”
　　“记得？”李凌绝对花清颜的用词很疑惑，小心试探的问，“我原来认识她吗？”
　　“没有。”花清颜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你把她和你的哪个心上人弄混了。不过，你要是有兴趣，姐姐可以帮你。”
　　“我哪有什么心上人！”李凌绝扯了扯嘴角。
　　花清颜耸了耸肩，不可置否，尽管在李凌绝眼中那就是一副姐看你要装多久的表情。
　　至于叶青影嘛……
　　李凌绝刚才无意识叫的那声‘姐姐’，估计够叶青影乐一阵子了，好像刚才已经听到了她偷笑的声音了。

　　话分两头，再说叶青影。
　　从见过了李凌绝之后，叶青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不时还能轻轻笑出声，看的叶玖在一旁直翻白。叶玖觉得，过去几百年来对叶青影在她脑海里留下的印象算是崩塌了，不仅如此，叶玖还担心再这么笑下去，叶青影会笑成傻子。
　　要不要和花清颜说说呢？
　　但这个念头不过一瞬，就被叶玖甩开了。
　　叶青影不正常，花清颜也没正常到哪里去，看他在月凌风身边无意中露出来的温顺，叶玖觉得，情爱还真是容易让人变傻的东西。
　　“师姐，你要笑到什么时候？”无奈，叶玖有些嫌弃的开口。
　　叶青影瞥了叶玖一眼，随手从路边摊子上取过一串糖葫芦递到叶玖的嘴边，将碎银放在摊子上便超前走去，留下摊子的主人拿着碎银有些呆愣地看着叶青影离开的背影。
　　咬着糖葫芦，看看呆愣中的摊子主人，再看看连背影都透着愉悦的师姐，叶玖的嘴角抽了抽，追上了叶青影。
　　看来，自家师姐要不正常很长一段时间了。
　　入了夜，叶青影又和往常一样往房顶一趴，两只爪子垫在下巴底下望着天空，尾巴悠然的在身后晃悠。
　　“青影。”声音是从下面传来的，叶青影起身往房檐走了几步伸出头，看到叶茗煜正在下面找她，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脑袋一偏示意他上来。
　　叶茗煜运了轻功跃上房顶，没等叶青影转身便顺手把它捞了起来抱，又是几个跃动，落在了山庄湖中央三层小亭的顶上。
　　“山庄的轻功讲究轻盈，你更是翘楚。”刚被放下，叶青影便抬头看向了叶茗煜。
　　“那也是老师您教的好。”叶茗煜一笑，在房顶上坐了下来。这话叶茗煜倒是不觉得自己夸大，风荷山庄的轻功本就轻盈，叶青影又教了他一些轻身之法，二者结合，在一般人眼中便是炉火纯青了。
　　“现在没有你的老师，只有你的义妹。”叶青影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没人又化为了人形在叶茗煜身边坐了下来，“十七年前你那鲜少露面的老师就不知道已经游历到哪儿去了！”
　　当年叶青影离开风荷山庄前让花清颜把叶玖接了过来，化为婴孩模样被叶茗煜“捡”回了山庄收为义妹抚养，一直用着叶青影很小时候的模样生活直到叶青影回来，叶玖恢复本来的模样后，作为山庄新收的弟子，重新回到山庄。
　　但麻烦不是没有，十七年前在风荷山庄远远见过叶青影一面的人都会说她和云游去的那个人很像，叶青影只是笑，继而便用术法模糊了那些人的记忆。
　　世间相像的人那么多，隐约又模糊的记忆，实在不足为奇。
　　“是。”叶茗煜应下，随即又笑，“不过小玖以前还会叫我哥哥，青影回来以后可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别得寸进尺啊。”叶青影给了叶茗煜一个白眼，“小玖现在不也还在叫你哥哥，你要是听不厌，我明儿让她在你面前多晃悠晃悠，多叫几声让你开心一下？”
　　叶茗煜没说话，只是手肘撑着下颌望向了天上的月亮：“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看月亮。”
　　叶青影想了想：“大概爱屋及乌吧。”
　　“以前的边关只有黄沙大漠，没有什么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可以看，也没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我的将军就很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月亮。”
　　“他说睹月可以思人，以前我不是很懂。”叶青影舒展了一下身子，“可是他死了以后，我就明白了。”
　　以前叶茗煜问过她的过去，她也提过一些，但叶青影口中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将军，在叶茗煜不知道的遥远的当年。
　　“小玖和我提过，你这一世已经找到他了？”
　　“嗯。”叶青影轻笑，“不过我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缘。”
　　“为什么？”
　　“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狐妖的一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叶青影突然开口道，“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妖媚、浪荡还有不忠的象征，这是惩罚，也是诅咒，一只狐妖若动情，便只此一份，至死方休。”
　　“很不公平。”叶茗煜诚恳的评价，“红线那端牵着的人，一旦转世，就可以重新得到姻缘线，你们却要守着这么一段感情，守着某一世的一点点机会”
　　“傻瓜，你也会说公平这种话。”叶青影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世间从来都不公平。”
　　“我知道。”叶茗煜点头，“就像我生下来就注定了锦衣玉食。”
　　就像狐妖的感情，注定遵循着先来后到。
　　?